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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灭
陈茹君再婚了?就在前几天?
顾陈在联系人里找到她,点进她的朋友圈。
一片空白。
什么都看不到。
她又退出来,不知怎么想起以前挂在客厅走廊的那幅结婚照。顾陈小时候曾经很认真地看过他们拍的每一张结婚照,每次看都觉得照片上的那两个人好幸福。
可惜。
某个瞬间的幸福和现在是否幸福从来不是因果关系。
从上次到现在,她们没再说过话。以前那些让顾陈喘不过气的管控和不堪重负的情绪发泄仿佛只是她一个人的幻想。
所以当初陈茹君那样做,只是因为当时的情境,和顾陈本人其实毫无关系吗?
哈。顾陈感到无语。
她靠到椅背上,不爽地转了会儿手机,决定给她妈打个电话。
“喂?”
居然打通了。
陈茹君半天没说话。她那边很热闹,大概打算走到安静的地方再开口。
“生活费打到你卡里了。”对面压低声音来了这么一句。
哈,这什么?
顾陈愣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嗯,”她先应了一声,“……谢谢?”
不是……她以为我打这个电话是问她要钱?
“小陈,我过段时间再去看你……”
她又用堪称哀求的语气说话。这句“小陈”简直只能算气音,她这么怕别人听到吗?
顾陈干脆打断了她:“你不用过意不去。我还要感谢你把房子借给我住。”
陈茹君那边突然没声音了,过了一会儿才仓促地回道:“那、那先这样,我这边还有点事,先不跟你说了。你记得照顾好自己啊!”
刚刚那句话太尖锐了吧?顾陈突然意识到。
但陈茹君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
.
陈茹君真的来看她了。
篮球赛半决赛在即,他们班一致决定周日下午加练。顾陈和裴清宴都没什么事,约着下午一起去学校。
十二点,顾陈在外面吃完饭回去。一开门拐了个弯,发现陈茹君坐在沙发上。
……真是好久没见了。
眼前的人看起来好陌生,像一个和她妈妈长得一样的陌生人。
顾陈没把自己的僵硬表现出来,也在沙发上离她不近不远的地方坐下来。
陈茹君看上去很愧疚,一个劲地说自己对不起顾陈,说她有多不容易,跟她结婚的那个人也有一个女儿,现在他们三个人住在一起,她每天都怕他们不高兴,更不敢联系顾陈或者来这边。
妈妈,顾陈很悲伤地想,你如果这样害怕的话,到哪个地方都不会生活得快乐的。
“你想听我说什么呢?”顾陈低声讲,“说我其实还好,你不用那么顾忌我?特意来这一趟会让你感觉好受一些吗?能让你减轻一点负罪感?”
从小到大,她母亲像是藤蔓,死死地缠在顾陈身上汲取养分。现在呢?陈茹君又希望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样的反馈?
“那我很明确地告诉你,”顾陈抬头看着她妈妈那双惶恐不安的眼睛,语气堪称温柔,“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不用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你以为我会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而毁灭自己?”
顾陈笑了:“你们哪一个值得我这样做?”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妈妈?
我是什么固定的受害者吗?
我在你眼里好像只有这一个角色、一个被动的接受者。你永远不会把我当成一个独立的、有主体意识的人,永远只是把我当作一个客体。
我是什么乖乖待在原地等你心情好的时候回头施舍一点什么、心情不好的时候直接忽略的木偶吗?
“不是的小陈,再过段时间我就来接你,等我那边稳定下来;或者你住这里也可以,我们先在微信上聊天,我不会不管你的啊。”
“我不需要了。”顾陈说。
我不会停留的。我将走出过去。我创造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你们。
“我已经说过了,我明年就十八岁了,上完高中就好了。你走吧,我还有事,你也好好过。”
顾陈牵着她的手把她拉起来,带她往门口走。
“不。”
陈茹君摇头,开始使劲挣扎,顾陈怕弄伤她就松了手,她一个人走到门边,打开门,示意陈茹君离开。
她哭了。
陈茹君的情绪一下子就失控了,顾陈有时候觉得她跟顾昌毅就是两个不定时炸弹,你永远猜不到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爆发。
“不行,不行,”陈茹君哭着喊,上去拽顾陈,“你一个人怎么能行,你爸爸又不管你,他现在全管着他那个儿子了你知道吗?那个私生子!他为了他跟我离婚啊!他以后什么公司房子都不会给你的你知道吗?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相互依靠了啊!”
……“相互依靠”?
妈妈,你真的想跟我相互依靠吗?
顾陈把衣服从她手里扯出来,尽量放空自己的大脑,推着陈茹君去门口。
陈茹君继续说:“你一个人在这里生活难道好吗?安全吗?一个人学习能专注得了吗?再这样下去影响成绩了怎么办?高中三年本来就关键,高考考砸了怎么办?你会后悔的啊!”
现在倒提起我的成绩了,顾陈无奈地笑了。转学这么久,也没见你关心过一次啊。
“别推我!妈妈现在只有你了,你是我的孩子啊顾陈!你不听我的听谁的呢?你还这么小,你懂什么啊,以前你不是很听话的吗……”
陈茹君拽住顾陈,像是要把她也拉进自己的恐惧里。
顾陈甩开她的手:“我不属于任何人!”
她很深地喘了口气,像呼吸不过来了一样。她望着陈茹君那双通红的眼睛。
生活不是你一个人的独角戏。
“……究竟要什么时候你才能意识到,我是一个和你一样的、独立的人?”
什么决定都想替我做,与我有关的事情都把我蒙在鼓里,只因为“为我好”这三个字,只因为你是我的母亲,这一切都可以做得顺理成章吗?
妈妈,我的人生难道你也要替我而活吗?
你替得了吗?
旁边楼道里传来一点声响,在她的斜上方。顾陈宁愿是幻听。电梯没坏,这个时候走楼梯下楼的有百分之九十一的可能性是裴清宴。因为就两层楼,他们去找对方的时候都不坐电梯。他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陈茹君还在吼,那些歇斯底里的语句劈头盖脸地落下,反弹到走廊和楼道的墙壁上再反弹回顾陈身上,好像要砸穿她形同虚设的自尊。
……
因为我撞见太多次裴清宴家里的事,所以这次特意给我来个大的吗?
这下真的都一样了。
.
陈茹君吼了很久,从她为那个家牺牲了多少到自己这段时间有多不容易。顾陈觉得她像是要把和顾昌毅结婚到现在所有受过的委屈都吼出来一样。
其实顾陈可以直接走的。
把陈茹君留在这里,然后直接走不行吗?正好还有训练赛,都不用思考去哪里。
顾陈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又松开了。她现在连门都懒得关。爱在不在,爱听不听吧。
……算了,还是关上吧。
不关的话,如果裴清宴真在那里,他也不好意思动。关上门,然后再给他发个消息,就说自己有事不去了,不用等她。
门快关上的一瞬间,顾陈的手机响了。
电话铃声很尖锐,在这种环境里称得上刺耳,有效地打断了陈茹君的输出。
顾陈拿出手机一看,是裴清宴打过来的。
她居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里没人说话,一时间只有这一个声音。
门还掩着,没完全关上。外面楼梯间好像又有点声响,像在提示她什么。顾陈一直没接,裴清宴也一直没挂。
“什么电话啊?”陈茹君在这个铃声里情绪平复了一些,开口问顾陈。
“我们班同学来催我了,下午班上有事。”
顾陈把电话挂了,跟陈茹君说:“我给他回个消息算了。”
裴清宴没让她失望,又一次打过来。顾陈几乎要心情很好地笑出来了。
她捏着手机,依旧不接。自己是为什么把铃声开到这么大的?啊,因为一个人住。有时候人在一个房间,手机在另一个房间,这时候铃声就显得格外重要。
在以前那个家里,她的手机基本全天静音,连振动都没有,顾陈要拼尽全力减少手机的存在感。
在那个空间里,她无论打开哪种电子产品都有罪恶感,单纯地休息更是罪大恶极。她只能做那个时间她妈和她爸觉得她应该做的事,而他们两个又老是有分歧,所以顾陈就像精神分裂一样先做这个再做那个,别听你爸/你妈的,要听我的……
到头来疯的还是自己。
.
最后还是响个不停的铃声更胜一筹。
陈茹君觉得顾陈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又像是被铃声唤回了神智,缓了一会儿就走了。送她进了电梯,顾陈没回去,直接走进楼梯间。
跟站那儿的裴清宴打了个照面。
“你在这站了多久?”
这个问题居然就这么简单地被自己问出来了,顾陈都觉得不可思议。
“……走到这里的时候你把门打开了。”
好吧。原来是从头到尾啊。
顾陈挥挥手,走过去按电梯。
“顾陈?”
裴清宴叫住她。
“吃完晚饭有事吗?”
“没,怎么了?”
要像上次把她拉出去那样做一些别的事情吗?这次顾陈居然有点期待。
“我看了天气预报,今天的晚霞很好。”
晚霞?
裴清宴继续说:“你有没有去过综合楼的天台?他们说那里特别适合看晚霞。”
天台。晚霞。
单独拎出一个都是顾陈没办法拒绝的程度,更何况是从来没去过的天台。
“去。那到时候一起吃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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