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归

　　月色静谧，四下宁静。
　　云璃轻轻吐出一口气，葱白纤细的指尖从宽大袖口中探出，将宽大的黑色帽檐又往前拢了拢，然后她抬头，露出一张被月光描温柔的轮廓的脸。

　　螭弭已经在书房呆一个时辰了，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他究竟在干什么？
　　隐身诀马上就要失效，云璃决定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必须主动出击。

　　她方才已经将周围仔细搜查过一遍了，螭弭做事很谨慎，根本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若最后一间书房还没有，那他们就只能被动的应付螭弭了。

　　云璃小心推开书房的门，利用一道小缝隙侧身挤了进去。
　　关上门，少女抬睫看去。
　　书房里空无一人，琉璃书案上被人摊开一本竹简，留了一盏小灯，发着幽幽的微光。

　　云璃走过去，一眼便看见竹简下压了一张白纸，她用指尖挑开一角，白纸上的墨色字迹清晰展开——
　　“十月既望，有魔神临我西海之境。越二日，麾下巡海魔神见魔气侵体，触魔神威压竟爆体而亡。彼魔神通天彻地，法力雄浑，我西海举族竟难撄其锋。然其行踪诡谲，来去如魅，其中疑窦丛生，如雾锁重楼。今闻此人再度现世，伏祈仙友秉乾坤正气，彻查此案，涤荡妖氛，以安西海万灵。谨奉尺素，泣血以闻。”

　　彻查什么？小魔神为何会逃出天光墟？

　　云璃如今在凡界，跟在应纥身边，暂且不知应纥已逃出之事有多少人知晓，只是唯一可疑的是，为何修真界没有派人来追查此事？
　　难道是修真界还不曾知道？可这已一月有余，便是快马加鞭，也不该这么慢。

　　疑点一个接一个地涌出来，导致云璃怀疑她根本不是来历劫的，而是来解密的。

　　但无论如何，这封信绝不能让螭弭送走。
　　于是云璃便使了个法诀，手掌轻拂，信纸消失。
　　做完一切，云璃将竹简拨回原位。

　　她又翻了几处地方，竟发现都没什么可疑之处。

　　正当云璃查看藏书的时候，在没注意的地方，有一处墙壁化为虚空，而后，从里面走出一位男人。

　　“——！”
　　云璃几乎是瞬间将书放回原位，身体紧贴着书柜，她不敢乱动，生怕让螭弭看出端倪。

　　“一群废物！”男人刻意压低的暴怒声响起，声音有些模糊，可还是让云璃听见了。

　　过了会儿，云璃手臂上的金线微闪，提醒着少女隐身诀会随时消失，不能在此地干耗着。她正准备出其不意地跳窗逃跑，屋内却突然一暗。
　　云璃下意识看了眼，原本书案的烛火被无端熄灭，少女眉心一跳，下意识想逃跑，一阵罡风却带着极强的气压将她身后的书柜推倒在地！

　　“轰——！！”
　　云璃只能依靠本能，在书柜倒塌的前一息打开窗棂跳了出去，刚一落地，身上的隐身诀便解了时间禁制，少女清瘦的身影暴露出来。

　　完蛋！
　　云璃心跳万年停了一息，事态危急，她来不及做判断，转身向东边跑去！

　　“黑影在那！快追！”
　　身后巡逻的士兵们听见巨大的动静后瞬间转身跟在她身后，追兵猛追，云璃一咬牙，冲出游廊，用灵力飞上了宫殿的房顶上。

　　还没等她松一口气，背后突然冲出一个人影，带着十足的力道，炸开云璃脚下，云璃向后凌空一翻，堪堪躲开被炸成齑粉的瓦片。
　　稳住身子抬头，云璃发现站在自己正前方的正是赶来的螭弭！

　　绝对不能和他打，螭弭这人聪明，他定能看出来自己用的仙法！
　　她转身便跑，利用着月光，选择再次跳下房顶。
　　卸力的同时云璃闪身躲到转角处，身后的追兵脚步声渐进，云璃
　　抬头一看，再往前便是流霜的寝宫了，如今她正在风口浪尖上，自己不能再拖她下水了。

　　眼下无路可退，只能——
　　温热的手掌突然往下移了一寸，在所能感知到的领域，云璃纤细的指腹抵上一丝冰凉和繁琐的雕花图案。

　　动作一滞。
　　下一瞬，少女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打开身后的那扇门。

　　有风灌进来。
　　云璃帽檐压的很低，只能在黑暗中窥见一点近乎羸弱的白。
　　她轻呼一口气，大步朝屏风走去。

　　屏风后有摇曳的烛火，像剪影般颤颤巍巍，仿佛下一刻火苗便能折断。
　　云璃绕过屏风，抬眸，一具年轻又熟悉的身影显现出来。

　　青年一身玄金色衣袍，墨发高束，姿态懒散，神态散漫，面前的桌上。倒扣着一套茶具，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冷淡的青色的扁石——凌天印。

　　应纥的确很聪明，单单是看到她不请自来却异常淡定的神色，云璃便明白了，他定是已经猜出来了。
　　虽然有些窘迫，但云璃也没其他更好的办法，于是她手一握，看着应纥开口：“帮帮我。”

　　这是云璃第二次求他。

　　第一次是在天光墟，青年恶劣的捏住她的下巴，逼她开口求他带她走。
　　第二次便是现在，穷途末路之际，她必须依靠他换来一线生机。

　　应纥掀起眼，浓墨般的眉眼染上一点橘红的灯色，给冷漠的眸色平添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他轮廓其实很深邃，眉峰至鼻骨似山脊般连成一线，五官被勾勒的凌厉，却在此刻展颜闲淡。

　　“行啊。”他懒散开口，却不问缘由，不求回报。
　　云璃一滞，心中猜不透他想干什么，只是有一种难捱的情绪慢慢攀络上来。

　　她刚开口想询问如何帮她，眸光中却见男人起身走到她身边。
　　张开口的唇又闭紧，云璃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只是见越来越近的身影，她没由来的一阵紧张。

　　倏然，一阵失重感自上蔓延而下，云璃脚尖突然离地，重心不稳，下意识地用胳膊缠上应纥修长的脖颈。
　　待她回神，自己已经被男人横抱起，径直走向了大床边。

　　“……你要做什么——”少女压着微恼的嗓音问，眸子因惊慌染上几分无措的水色。
　　应纥不语，他垂着眸子，将少女放到柔软的大床上。
　　“——！”
　　青年抬眸对上少女漾着水光的潋滟桃花眼，黑眸颜色重了一分。随后，他修长食指勾上少女身上那件宽大的斗篷，眼中带着逗弄意味。

　　云璃被他弄得气结，伸手就要推他：“小魔神你——”
　　“咝啦——”
　　布帛撕裂的清响声音在同一刻响起，云璃所有的错愕都卡在喉咙里，却在下一息脑中浮现出在乾龙纱珠幻境那一日。

　　——轻纱似的的布料也是这样被男人毫不留情地撕破，一同纠缠的，是少女的羞怯。

　　宽大的斗篷从少女身上脱落，露出一抹淡粉色。
　　应纥将一角斗篷撕出一条长布，然后对上少女茫然的目光，眸色一暗，轻覆上去。

　　带着夜风的凉意冲上云璃的眼，混着男人身上微沉的木质香气，她心微顿，视线被黑暗笼罩。

　　眼睛看不见，其余的感官被无限放大，云璃感受到男人微微俯下身，将黑色布条在她眼睛上系了个结，大概是恶作剧得逞，耳边传来青年低沉的笑声。
　　“……？”
　　一种被揉碎的羞耻感袭来，云璃白皙小巧的耳垂上肉眼可见地染上粉红。

　　一种暧昧感爬上云璃心头，她不自在地低咳一声：“你干什么？”
　　她的手被小魔神一掌握桎梏住，她无法动弹。
　　这动作，行为着实羞耻……

　　应纥却没起身，微凉的唇依旧贴在少女粉嫩小巧的耳朵边，像是最亲密的情人私语，但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温柔：“你若是一直这么听话……哪还能有这么多事？”
　　“……”云璃火气上来，便想将他推起身。随便吧，倒不如让她自己想办法，也不至于让小魔神如此羞辱！

　　察觉到身下少女的动作，应纥剑眉微蹙，折腿顶住少女的膝盖，语气不善：“别动。”

　　云璃气得刚想骂他，下一息，在本就声音不大的偌大寝殿中，从屏风外处传出一阵急切敲门声。
　　声音由远及近传来：“魔神大人，国师求见。”

　　云璃立刻闭了嘴，安静地如同玩偶般躺在应纥身下。
　　应纥弯了下唇，原本锐利的五官柔和了许多，如果抛开他的一切不谈，云璃觉得自己见他第一眼大约会觉得是一个意气风发的读书人。

　　“等着。”青年低沉略哑的声音落下，随而直起身，拢了拢身上的衣袍。

　　他刚走出一步，脚下的动作却突然一顿，默了两息，他随意抬手，大床上原本挂上去的幔纱被无端掀开，如同簌簌而飞的蝴蝶振翅，轻盈垂在床边，遮住床上的一方旖旎。

　　殿门被打开，夜色灌进去，为青年修长的身形镀上一层柔色的光。
　　他黑眸微凉，平静地看着围在他殿门前的众人。

　　人群中，站着一个穿黑袍的男人，五官普通，半张脸却被泛着冷意的银质面具覆盖。

　　螭弭先开口，语气温和：“这么晚了，魔神居然还没睡。”
　　应纥眉眼微敛，轻晒：“国师也还未睡，跟着一众士兵，到真是尽职。”
　　听得出话中的嘲讽之意，螭弭面色不崩：“见笑，毕竟今日才遇见歹人，本国师只是怕再出现什么意外，想着今晚监督一回，不巧，正让我逮到了一个，那人却逃到这里不见踪影。”
　　应纥不语，看着他。

　　螭弭继续说：“不知魔神可曾看见了那黑衣人？”
　　“不曾。”应纥声线平缓。
　　“是吗？”螭弭一笑，“那黑衣人万一偷溜进去，等半夜挟持了魔神就不好了，所以为了您的安全，请让我们进去探查一看。”
　　“本尊的安全，暂且还用不上你们操心。”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在说不让他们进去。
　　螭弭眸光微闪，刚想说什么，忽然从人群里挤进来一个穿金色铠甲的小兵，他来到螭弭身边，看到应纥后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国师，探查过了，与魔神同行的那个女子并不在屋内。”

　　“是吗？”螭弭挑了下眉，笑着看向应纥，“这有些太巧了，不知魔神大人是否知晓云仙子去了哪里？”他还故意将仙子二字咬重。
　　应纥也跟着笑：“国师真想知道？”
　　螭弭笑而不语。

　　应纥垂在宽大袖中的手捏了捏凌厉的指骨，眼尾上翘，黑眸被夜色的风浸的有些发凉，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螭弭：“国师也是有家室的人，想必春宵一刻，不必本尊多说你也知道。”
　　“……”
　　“既然如此……”应纥敛声，凉意却渗进话里，“那便请进。”

　　螭弭看他一眼，应纥脸上没有丝毫畏惧之色，反倒是似乎让他们过去。螭弭抬手摸上银质面具，带着凉意的温度透过面具传进男人指尖，他才找回些思绪。

　　随后他领着两个人，走进了光线昏暗的殿内。

　　透过一排镂空雕花屏风，隐约可见烛光微弱，微光被切割成无数细小碎光影，映在半明半昧的幔纱上，有珍珠嵌在幔纱上，平添几分贵的精致感。
　　然而在幔纱上还映着另一种颜色，一抹暧昧的黑，醒目，却让人浮想连篇。

　　感受到有人靠近，云璃不安地拽了下幔纱，却在同一时刻，随着她的动作，挂在上方的铃铛发出清脆的碰撞，让人瞬间想到满堂春光。
　　少女咬唇，声音里透出几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千娇百媚，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大人？”

　　同样身为男人，螭弭一下子便明白了先前应纥话里的意思以及那抹暧昧的黑是什么了。他脸色一沉，银质面具也跟着凌厉了几分。
　　他开口，语气中带着被挑衅后的发恼：“竟不知魔神与云仙子还有如此情趣！”

　　他不是先前告知龙王他与云璃压根没关系吗？！
　　不知廉耻，荒.淫.无度！

　　应纥从胸腔中发出几声低沉愉悦的笑声，不知是笑谁，听着有几分发自内心的舒适。

　　笑完，他抬手按了按眉骨，声音有些沙哑，恣意又恶劣：“没办法，云仙子爱慕本尊许久，盛情难却，更何况她一直跟在本尊身旁，又生得如此……国色天香，若本尊无意，着实惹人伤心。”

　　躲在幔纱里的云璃闻言，白皙的脸募得变得通红，就连修长而脆弱的脖颈也染上粉嫩的红。

　　爱慕他许久？
　　盛情难却、惹人伤心？
　　去.他.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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