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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苦
林诺是什么时候迫切地想再次听见声音的呢?
文弈秋未有察觉。
越来越繁忙的课业与捉襟见肘的生活夺走了她多余的精力。
某天林诺没有陪她去上课,只说自己不舒服想呆在家。
整天的课上得文弈秋身心俱疲,林诺又不在,从未早退过的文弈秋翘了课。
回家时,林诺正在浴室里,似乎是在洗澡。
茶几上放着速写本,还有两个刚用过的杯子。
似乎是有人来过。
速写本摊开放着,中间几页被人撕掉了。
面前的垃圾桶里正好躺着几个纸团。
林诺仍未出来,文弈秋捡起它们,缓缓展开——
大概是林女士来过了。
布满褶皱的白纸上写了一长串普通的问候与对话,最后的最后,是林诺的字迹。
「妈,我想再去看看医生」
「我不想只能被秋秋照顾」
几点墨水晕染开,落笔的人大概犹豫了许久才回复她。
「那妳搬回家来」
「我不会让秋秋一个人的」
一双湿润的手挡住了文弈秋的视线。
别看了。
林诺站在她身后,眼睛红肿。
“对不起,林诺。”文弈秋说。
是她一意孤行要带着林诺离开家,到头来她却什么都办不到。
“对不起。”
泪水尽数被掌心接住,等她平复好情绪,林诺端着剥好的袖子放在她面前。
「很甜」
「我尝过了」
她们都默契地没再提起这件事。
只是文弈秋自己去找了家教的兼职。
一周六节,全都在晚上。
林诺不太想她去,担心她走夜路会遇到危险。
「没事的,我会保护好自己」
「妳要乖乖在家等我」
比起文弈秋,林诺在深夜出门更危险。
她没让林诺接她下课。
拥挤的课程安排让文弈秋身心俱疲,但看见账户上慢慢累计的数字,她的疲惫又能缓解一点。
某个周三,因为给学生讲卷子忘了时间,文弈秋错过了最后一班回家的公车。
伞也没带的她,只能冒着雨走回家。
明天要汇报小组作业,还要模拟面试。
好累。
文弈秋站在红绿灯前,盯着自己脚上那双被沾上污渍的白色帆布鞋。
这么晚还没回去,林诺肯定很担心。
想到这里,文弈秋又抬头看了看红绿灯,祈祷着它读秒读快一点。
背后有人喊了一声等等,她回头,瞧见个穿着打扮十分邋遢的男性,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她笑。
恐惧顺着被雨水打湿的裤脚攀上她的后背,文弈秋闯过红灯朝前跑。
怪异的笑声纠缠着她,不肯留给她一丝辨认方向的时间。
双腿越来越麻木,腥甜的味道翻涌在喉头,肋骨上的旧伤也开始抽痛。
该死该死,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文弈秋感觉自己的肺已经变得快炸了一般,却只能咬着她往前跑。
林诺还在等,她一定要安全到家。
她闭上眼,奋力向前跑,没注意到坑坑洼洼的地面,一脚踩了滑。
“弈秋?”一双干燥温暖的手伸过来拉起她。
是周凛之。
“有人……有人跟踪……我……”文弈秋没力气再站起来,却一个劲儿地把周凛之向外推,“妳快走……”
那男人越靠越近,嘴里的话没一句能听。
周凛之揉揉耳朵,抬腿踹中了他的要害。
趁他吃痛,她又用膝盖跪在男人的腰上,将手机抛给文弈秋。
“妳快报警。”
又有人向这边走来,她手里的手电晃到了文弈秋的眼睛。
是水蜜桃的味道。
是林诺。
她将手中的伞举到文弈秋头上,着急地蹲下身查看文弈秋有没有受伤。
怎么回事?痛么?她关切地注视着对方。
我没事。
文弈秋想写给她看,伸手却发现她没拿速写本。
等一行人从派出所出来,已经过了十二点,好心的警察开车送她们回家,还叮嘱她们可以学些防身术。
她们同她道了谢,借着微弱的路灯,林诺扶着一瘸一拐的文弈秋走回了家。
文弈秋想洗澡,身上的擦伤因为一点小小的动作都足以让她疼得龇牙咧嘴。
林诺接了一盆热水,为不方便的她擦洗。
她的动作非常轻,松懈下来的文弈秋撑在洗手池边缘,脑袋抵着镜子上,快睡着了。
迷糊中被人横抱起放在柔软的床上,一颗滚烫的液体砸到她腹部丑陋的伤疤上。
林诺哭起来一点声响都没有,她只是把头埋进了文弈秋的腰侧。
“什么事都没发生,不是么。”文弈秋轻声开口。
要是她能听见就好了。
好像只有亲口安慰她,才能抚平她心里的不安。
文弈秋轻轻顺着林诺的发丝,碰到了她哭得发烫的耳廓。
等到林诺睡着,后知后觉的恐惧再次找上了文弈秋。
如果她在前面的某一段路上绊倒了……
又如果没有遇见周凛之……
文弈秋缩缩肩膀,靠在林诺肩膀上。
没关系,林诺会找到她的。
不想再让林诺惶恐不安,在存款达到目标数字前,文弈秋先用这些钱给林诺买了手机,这样就能随时联系上对方。
「会不会太贵了?」
文弈秋摇头,付款时眼都没眨一下。
林诺把壁纸换成两人新拍的合照。
在江边散步拍下的。
文弈秋并未因为那件事而放弃家教兼职。
只是拜托学生家长把时间挪到周末的白天。
林诺会和她一起去,她告诉文弈秋她在附近散步等她。
等下课,林诺总会准时出现在楼下。
她没再和文弈秋一起去学校,说想呆在家里休息。
也好。
文弈秋每天都期待着在校门口看见她的身影,变成在幼儿园上学等待着姐姐来接她回家的小朋友。
“弈秋,妳脸色不太好欸……”早八,周凛之瞧见疲惫的文弈秋,好心把自己的咖啡塞给她续命。
“可能是没睡好吧,我没事。”文弈秋没有推脱,猛灌一口下去,效果微乎其微。
“妳要是很缺钱的话,我可以……”
“不用。”文弈秋谢过她的好意。
期末需要小组一同出去调研,劳累整天,组员们想一起去商业街聚餐。
除了周凛之,其他人都是别班的,文弈秋本不想去,去被周凛之拉着一起去走走。
“偶尔吃一顿也不会怎样的,把姐姐叫上一起吧?反正我们是照人头平摊。”
“弈秋还有姐姐呀?”
“那就叫上一起!”
文弈秋给林诺发消息,对方说已经吃过了,不用管她。
一行人想在吃饭前买杯奶茶喝,文弈秋正低头回消息,身旁的周凛之用力扯了扯她的袖子。
“怎么……”她未问出口,就已经看清了奶茶店最里面忙碌的身影。
因为听力问题,所以那个人只能在里面做事。
其实更像打杂。
她独自添好水,又去整理塑料杯和水果。
路过的人有时会不小心撞到她,她弯弯眼,摆手表示没事。
终于忙完这些,她仔仔细细洗干净手,带上口罩和手套,跟在那些调奶茶身边的店员身旁边学边帮忙。
大概是因为那个店员性子比较急,声音已经放得很大了,才想起对方根本听不见,动作也跟着不耐烦起来。
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想把对方手里的每个步骤都记清。
也不知道她当初到底找了多久,才找到这家肯雇用她的奶茶店。
难怪身上会莫名其妙地出现淤青,睡眠也比以前沉些。
文弈秋转过身,不再去看她。
林诺没有主动告诉她,那她就不知道。
那个深冬里,文弈秋收到的生日礼物是一条柔软的围巾。
「外面风大,妳每次回家脸都红红的」
林诺为她围上,指尖将她的发丝拨到耳后,对自己挑选的礼物甚是满意。
「我也有东西要送妳」
文弈秋拧开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到那双被冻伤的手上,又放在自己手心里暖和了好一会儿,才拿出保暖手套给她戴好。
「不要……」
不要再去奶茶店了。
停顿的笔尖涂掉了那个「不」字,移动到句首重新写到——
「妳也要照顾好自己」
「好啦好啦,快吹蜡烛」
「我想吃蛋糕了」
林诺怕她看出些什么,忙缩回手把蛋糕上的蜡烛点燃,关上灯,期待地看向文弈秋。
希望在下一个生日前,能为林诺配一副助听器。
文弈秋虔诚地许下愿望,吹灭了蜡烛。
整个房间变得漆黑一片。
她拉住要去开灯的林诺躺倒沙发上。
看不见又听不见,林诺本能地抚上她的脸。
向上的嘴角,轻哼似的鼻息。
空气中的呼吸声变得紊乱。
太好了,她在笑。
林诺放下心,趴在她身上,挠挠她的痒痒肉。
无人知晓的泪水顺着眼尾滑到耳侧。
是谁在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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