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秤

　　巨大的、混乱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场馆的顶棚。

　　记者们像疯了一样试图冲破保安的阻拦，长枪短炮对准宋冽离去的方向，问题尖锐刺耳：“宋棋圣！为什么？！是失误吗？”“是否涉及假赛？！”“请给出解释！”

　　观众席上炸开了锅，惊愕、不解、愤怒、阴谋论……各种情绪交织沸腾。

　　宋聆还僵立在棋枰前，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眼前只有那颗自杀式的黑子，和宋冽最后那个平静到令人心慌的眼神。

　　半目。

　　他赢了。以这种他从未想过、也绝不想要的方式。

　　周铭轩脸色铁青，猛地一拳砸在座椅扶手上，掏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咬牙切齿地低骂：“疯子！这个疯子！”他快步冲向后台，必须立刻控制局面，必须立刻向宋守仁汇报！

　　颁奖仪式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草草进行。奖杯被塞进宋聆怀里，沉重得像一块冰，冻得他手指发麻。媒体的镜头对准他，问题却几乎全都关于宋冽。

　　“宋聆七段，您如何看待宋棋圣最后的失误？” “这是否是一场默契棋？” “您认为他是否受到了场外因素影响？”

　　宋聆抱着奖杯，脸色苍白，面对递到嘴边的话筒，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失误？默契棋？那根本不是失误！那是一场公开的、决绝的自我毁灭！

　　他猛地推开面前的话筒，抱着奖杯，几乎是踉跄地冲下了领奖台，逃离了那片令人窒息的喧嚣和闪光灯。

　　后台更是一片混乱。工作人员步履匆匆，脸色紧张，低声交谈着“紧急会议”、“声明”、“调查”之类的词。宋聆看到几个棋院的高层领导面色凝重地快步走过。

　　他抓住一个相熟的工作人员：“宋冽呢？师兄在哪？”

　　工作人员一脸为难：“宋棋圣他……一回来就进了休息室，锁了门，谁也不见。周师兄在里面……”

　　宋聆的心猛地一沉。他冲到那间休息室门口，果然门紧锁着。他抬手想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周铭轩压抑着怒火的、急促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自填一目！当着全世界的面！你怎么跟老师交代？！怎么跟家族交代？！”

　　里面没有回应。

　　周铭轩的声音更加尖厉：“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护住他？我告诉你，没用！你毁了自己，也彻底惹怒了老师！那些东西马上就会发出去！他一样完蛋！你们俩一起完蛋！”

　　宋聆的手僵在半空，血液瞬间变得冰凉。

　　那些东西？什么东西？

　　自填一目……是为了……护住他？

　　一个可怕的、模糊的猜想在他脑中形成，让他浑身发冷。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猛地从里面被拉开。

　　周铭轩一脸阴鸷地走出来，看到门外的宋聆，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一个极其冰冷的、带着恶意的笑容。

　　“恭喜啊，新科冠军。”他语带讥讽，“赢得很精彩。”

　　说完，他不再停留，冷哼一声，快步离去。

　　宋聆顾不得他的态度，立刻推开虚掩的门冲了进去。

　　休息室里，宋冽独自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城市璀璨却冰冷的夜景。他的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和苍凉。

　　听到动静，他也没有回头。

　　“师兄……”宋聆的声音干涩发颤，“为什么？你到底……”

　　宋冽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失败后的沮丧，没有被质问的慌乱，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尘埃落定的平静。

　　“你赢了。”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恭喜。”

　　“我不要这样的赢！”宋聆的情绪骤然失控，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哭腔，“那手棋是什么意思？周铭轩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什么‘那些东西’？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宋冽看着他激动的样子，眼神微微动了一下，闪过一丝极快的不忍，但很快又恢复了死寂。

　　“没什么意思。”他移开目光，声音依旧平淡，“下错了。状态不好。就这样。”

　　“你撒谎！”宋聆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你看着我的眼睛说！是不是因为……因为我？因为我们是……”

　　“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宋冽打断他，重复着那句冰冷的话，却不再带有之前的凶狠，只剩下一种疲惫的、斩断一切的决绝。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奖杯是你的了。以后的路，自己走好。”

　　他说完，不再给宋聆任何质问的机会，绕过他，径直走向门口。

　　“宋冽！”宋聆朝着他的背影嘶喊，眼泪模糊了视线，“哥——！”

　　走到门口的宋冽，背影几不可查地剧烈晃动了一下，脚步顿住。他的手紧紧攥住了门把，指节泛出惨白的颜色。

　　但也仅仅是一瞬。

　　他没有回头。

　　拧开门把，决绝地走了出去，将宋聆和所有汹涌的泪水与疑问，彻底关在了门内。

　　门板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宋聆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奖杯滚落一旁，发出沉闷的声响。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勾勒出一个繁华却冰冷的世界。

　　一场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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