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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通银行
顾楠之一早被闹铃吵醒，解锁手机，就见着聊天软件的小红点里圈了个“198”——还在不断增加。
是“相亲相爱一家人”群。
顾楠之睡眼惺忪地点开，就见着先是年纪最小的静明在汇报贺玄清的“日常流水”：
“6:00起床洗漱，牙膏是草莓味的（师傅不爱吃草莓但喜欢草莓味的东西）
6:15去斋房吃早饭，吃了一碗小米粥和一只小猪包，小猪包是他自己捏的（师傅喜欢圆滚滚但不长毛的动物，但我的零花钱只够给师娘买一管脱毛膏）
6:30带香客在主殿做早课，然后送到隔壁经室让大师兄带他们抄经（今天也有香客一直盯着师傅瞧，还想偷拍，被我阻止了～(￣▽￣～)~）
7:00与二师兄核对日程安排法事
7:20找人来打扫房间，说“一根狐狸毛都不能有”（应该是怕睹物思人(╥﹏╥)）
7:30把衣服都抱去洗衣房洗了，每件都在搓板上刷半天，尤其是师娘你穿过的那件，师傅洗好了还闻，觉得没洗干净又洗了一遍，应该是真的很害怕睹物思人”
写到这里便断了，紧接着就是大弟子静远在群里发：“我去修炼，后面交给你们，别掉链子了！”
静远还贴心地附上了一张排班表，用不同颜色标注出了三个人轮流去洞天福地修炼的时间。宗旨是在保证道观的日常业务正常运行的情况下，让各自的功力更上一层楼。
顾楠之保存了那张五彩斑斓的表，觉得很欣慰。
他刚来时，这三个孩子还有些懵懂无知——贺玄清把他们保护得太好了，或许就是因为自己淋过雨，才舍不得让他们太早学会为旁人打伞。
但这份自然而然的反哺之情，还是让三个弟子一夜间长大不少。
静虚和静明在那张表后，发了个“敬礼”的表情，最后是忙到没时间打字的苍梧发了个“拼手气红包”。
但是三个孩子都没点，静远怀里揣着他的小狐狸，盘腿在山洞里，代表两个师弟回复道：“别客气了，师娘。”
这改口费和真心没白给。
顾楠之点开私聊把四部手机的钱转账过去，并备注“听主桌的”。
过了半小时，苍梧看到私信，爽快地把手机钱收了，随后在群里发了一个五彩斑斓还带闪的中年男人举红酒杯表情包。
此时，贺玄清正在隔壁的民宿忙碌，并不知道他的三个徒弟已经成了“狐狸精”的“好大儿”。
顾楠之要下山去趟冥通银行，就顺道去看看贺玄清。
贺玄清瞧着气色不错，一身素雅的禅衣，腕间一串沉香，束了个马尾，干练又养眼。
见了顾楠之，贺玄清招呼他过来一起试菜。
马上就十一长假了，贺玄清正督促大厨做他要求的新菜式，最好能配合上国庆、中秋的主题，线上也好宣传。
顾楠之尝了几道新菜，觉得都还不错，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就提了些关于摆盘的意见。
贺玄清在小本本上记下了，一抬眼，盯着顾楠之的手机瞧。
顾楠之忙解释道：“苍梧硬要送的，我已经把钱……”
“帮我把功德存了吧。”贺玄清似乎并不想听任何关于苍梧的事，用手环给顾楠之发了封签了字的电子委托书，“还老样子。”
顾楠之只能顺着贺玄清，点了“接收委托”：“我估计要中午回来。”
贺玄清说知道了，送顾楠之到门口，想了想又道：“砍明文手的人有线索了吗？”
顾楠之摇了摇头。
“静远说他用灵力追踪符查过，当时确实没别人。”贺玄清始终是放心不下。
明文被抓了，这倒成了个悬案。
顾楠之也纳闷，这暗中助他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二人讨论了一阵，也没个结果，贺玄清最后道：
“我身体没什么了，有任务就接，新上任的判官应该今天到岗。”
顾楠之这才想起来，明文被绳之以法了，但顶替他的那位判官到现在都还没在系统内公示。
可能是地府的判官统共就那么多，要找个能接明文留下的烂摊子的合适人选，需要再三斟酌。
——
冥通银行的业务涵盖了阳间和阴间两部分。
阴间总行设在地府中枢的丰都鬼城里，下辖受生院库官署、功德结算司、轮回信贷部，专司亡魂功德存取、阴债清偿、冥币发行与轮回福报等业务。
阳间的网点则和一些普通银行的网点重合，手环可查。
罗浮山最近的网点在长宁镇罗浮路上的农商银行罗浮山分行，离景区入口不远。
现在是开学后的第三周，游客不多，倒是附近冲虚古观、黄龙观的道士进进出出的，挺惹眼。
顾楠之踏进银行网点大门时，灵力检测装置自动扫描到手环，发出“滴”的一声响。
随后，顾楠之眼前秩序井然的敞亮大厅，就变成了长明灯照耀下泛着荧荧绿光的冥通银行办事厅。
置身于铺着青黑阴纹石，贴着屏蔽阳气纸签印花图案墙纸的大厅里，顾楠之因着步行过来而额头沁出的薄汗，刹那间就收干了，真是空调都省了。
感应到“客户”的光临，一台模拟成灵兽白泽形象的AI智能接待机，滚着轮子“溜”到了顾楠之跟前。
这智能机器人拥有与周遭画风不一致的似羊非羊的圆滚滚的外形，憨态可掬。
它头顶一支胖墩墩的锥形短角，随着与手环的配对而闪烁着光亮，片刻后响起了稚嫩的童声：
“顾先生，欢迎光临冥通银行，请问是要办理什么业务呢？”那椭圆的全息屏上浮着的一双豆豆眼，好奇地眨了眨。
顾楠之在手环跳出的界面里点了“功德储蓄”业务，跟前“白泽”的短角便点亮了手环的可视地图，将动线重合于眼前实景，引导着白则走向办理储蓄业务的二号柜台。
然而柜台前还要坐着排队，毕竟昨天是功德结算日，今天来存功德的不少。
穿着墨色交领直身的柜员们，胸口别了写着员工编号的胸牌，领口统一绣着冥通银行的logo——方孔铜钱。方孔中央嵌着太极鱼，阳鱼为白金，阴鱼为银黑，而阴间的银行logo呈镜像反转。
这些在阳间工作的柜员们，从开门忙到现在，几乎没休息过。
但是那一张张本该阴沉的脸，此刻全都洋溢着诡异的明媚笑容。
“被投诉了，说他们一脸死相，晦气，要‘微笑服务’。”
顾楠之听左手边的老太太低声对她老伴儿道。
顾楠之不禁有些同情这些早就死透了还得干活的鬼差，这“面子工程”实属有些矫枉过正。
反正闲来无事，他打开地府热线“54321”的公众号，在线实名留言道：“能否取消冥通银行的‘微笑服务’，强颜欢笑没必要的，双方都难受。人无论活着、死了，都也有不被消费的权利吧？”
发完建议，顾楠之便放空自己想他的心事。
业务窗口上方的电子屏上，滚动着“电子祭拜，绿色丧葬”的宣传标语。
传单机器人，过来挨个将“反诈宣传”电子板报发送到他们的手环上。
顾楠之百无聊赖地点开了，看到电子板报最上头赫然写着，“不要相信‘天女散花’私贩渠道”。
顾楠之颇有些无奈，心道怎么阴间心理协会不给点专业建议，这样写，反而是会给人暗示，让并不知道“天女散花”为何物的人，因好奇心驱使而去了解一下了，好心办坏事。
顾楠之于是又给“54321”留了个言。
写完了忽然想起昨日表彰大会上，那只托着他的手。
不确定是否是期望的结果，就按照“最坏的可能”处理，免得失望，这是顾楠之发展出的自我保护机制。
所以他将这件事判定为“妄想”，并在手机记事本里提醒自己，再发生就强制就医，毕竟压力过大，产生短暂的精神病性症状也是可能的。
预感到会失眠，昨晚顾楠之回房里就吃了之前偷偷囤的安定类药物。因此他入睡得很快，一夜到天明。
可惜这种逃避问题的应对方式，是有时效性的。
“魔法”失效后的现在，反扑而来的情绪简直要将他溺死。
他有些坐立难安，但还是强忍着。等轮到他时，已经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那可真是一场漫长的酷刑。
顾楠之调整好情绪来到柜台前，用手环将贺玄清的委托书以及共同账户里三分之二的功德都划到银行的“水镜”系统上。
分账之后，属于贺玄清的那部分功德，依旧是存在他神秘的遗嘱账户里。
等贺玄清宣告死亡，他遗嘱账户里的功德便会加上储蓄利率，扣掉遗产税，直接划到他指定的继承人名下，无论是否有亲缘关系。
这也算是员工福利了。
顾楠之又点了“水镜”系统里的“冥币提现”业务，将功德按照一定比例的折损，转换为实体冥币，随后用自助验钞机点了厚厚两打出来。
笑得令人寒毛直竖的柜员体贴地指了指边上自助柜里的黄符贴纸：“请您将对方姓名和生辰八字写在上面。”
顾楠之谢过柜员，用专用软笔沾了朱砂，按格式将要求的内容写在了两张符纸上，分别贴在两打冥币上。
随后，他用同一张黄纸将两打冥币包起来，小指指甲在黄纸包上点了三下，推到柜台的传送门里。
那头的笑容微微顿了下，但很快便神色如常地从传送门里接过去，放进透视型验钞机里又清点了一遍冥币金额。
“请您核对屏幕上的转账数字并签字。”温和有礼的声音自柜台里传来。
屏幕上只弹出一个姓名，顾楠之勾选了“不通知对方到账信息”，读完强制他滚动到底的电子须知后，用触感笔签了字。
然而就在顾楠之要点下“确认”键时，手腕却被捉住了。
那只手的主人，隔空轻轻一点柜台内的黄纸包，黄纸包和冥币便变得透明，露出下头压着的第二叠冥币上帖的带名字和生辰八字的黄符。
那名字，赫然写的是“赵桂兰”。
“冥币转账，只能给直系亲属。”那人一双墨绿色的眼，俯视着顾楠之，“这赵桂兰，是你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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