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诅咒
徐意润扶着人坐下,心中狐疑。
“先别急,慢慢说。”她拿出帕子给敬绾拭了拭额上的汗,再问:“大半夜的,你怎么不好好歇着,跑东殿去了?”
瞧见她张口结舌,一副说不出话的样子,徐意润猜测着问:“可是听见什么动静了?难不成是泥奴晚上偷偷溜回来了?还是说近来有什么事憋在心头不能排解,这才去散心?”
敬绾一急,眼中逼出些泪来委屈地噙着,“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我、我实在憋不住了!”她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
“其实,从那天之后,我常能梦见太师的脸。在梦中,他总和我面对面,抓着我的胳膊说要带我走,就连闭上眼也还是能看见那双死人的眼睛!我不想再被缠着,所以想去给他烧点纸钱,这才、这才跑去了东殿。”
徐意润当即明白,她这是过不了心里的坎,魇住了。“来,敬绾,你看着我。”
捧着她的脸,她说到:“不怕,今夜我陪着你,明日我让太医给你开些安神补脑的汤药,慢慢的咱们就把这事儿忘了。人总有一死,太师是身体孱弱,暴毙而亡,和你无关。”她宽慰到。
“至于你在东殿见着的东西……约莫是眼花误看,我可从没见过什么鬼啊怪啊的。”
她尝试把人扶起来,可敬绾却猛地握住她的手。“不,娘娘。”她那双眸子几欲爆出一般望着她,道:“我看见了,真的。”
她被血丝锢着而抖动的眼珠看得徐意润一怔,不由得看向殿外。浓重的夜色中,暗流涌动。
她叫上梦石,带着敬绾,只三人到了东殿,避免惊扰更多人再惹事生非。
敬绾一直在她身后寸步不离,远远地把具体位置指给她看便害怕得不能前进一步。
“梦石,你去瞧瞧。”
他小心谨慎地上前,三步一回头,真到了花坛前,动作更为缓慢,直到把头扭到前面。
他像只受惊的兔子拔腿就跑,幸好及时捂住嘴才没叫出声。
“是真的。”梦石颤动的手指指着那平平无奇的花坛,满脸不可置信。“娘娘,我看见了,她说得是真的!”
徐意润拧起眉毛,看了他一眼,终于狠下心。
“娘娘您可不能过去!那东西、那东西……”梦石拦在身前,紧张得很。
她咬咬牙,道:“前面那个铜盆和散落的纸钱,你去捡干净。”
说罢,就头也不回地朝着花坛走去。
她当然也怕,正因如此才一鼓作气,直接被一只黑乎乎的手映入眼帘。
那手其实只露出五个指尖,却像要从花坛土里钻出来一般。徐意润大脑嗡的一声,被这副景象冲击得后退半步。
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想着,眼睛死死盯着那团暗色。
“娘娘!”
在惊讶的轻声呼唤中,她走到花坛跟前,拿高高举起剪刀,狠狠地扎向怪手旁边的砂土。
周边的土很容易被刨开,方才太暗没有看清,现在她才发现这个花坛中的土似乎没有那么平整,一旁无辜的花草也被中伤,加上这莫名露出的手指,一个想法在她脑中形成,随着逐渐露出完整形态的“鬼手”而浮出水面。
埋手的人不是故意用这些歪门邪道来吓人,而是没来得及整理好就匆忙逃走了。
这样想来,这人大概不是椒房殿的宫人。
她一下一下挖着,因细想而没太注意,“啪嗒”一声,它掉在地上。
听着这声响,徐意润愣了一下,蹲下去仔细查看。
梦石折了一根树枝将它翻了两下,奇怪道:“怎么这么硬?”
徐意润犹豫一瞬,用帕子包着将其拿到眼前查看。
“煤粉?”帕子被黑色的粉末毫不留情地污染,而那鬼手则掉了色,露出本来的面貌。
“这不就是个木头吗?”发现并非真的尸手,梦石松了口气,也把手中的树枝随意丢在地上。
盯着那五根手指上各自系着的细细的红线,徐意润皱起眉。
“先回去再说。”
将那鬼手放在长案上,借着珠光更能看出的确是木头,还是最普通的木头。雕工也不怎么精细,看清楚了反倒不觉得是手,更像动物的爪子,也正因如此,黑暗中一瞥才那样可怖。
盯着它,徐意润问:“昨日你们都没发现这东西?”
梦石先道:“没有吩咐,我们下面的人是不会往西殿去的,例行打扫也是五日一回。”
敬绾紧接着说:“奴婢昨日倒是到西殿去了,可我千真万确地记着那时还没有这东西!”
也就是说是今日有人把东西埋到花坛里的。
难道是袁昭?
不对,袁昭今日一天都在自己身边理起居注,午膳也是在一块儿用的,没时间做这事。
今天,谁来了椒房殿呢?
“你们先下去吧,这件事不许外传,知道吗?”
敬绾又犹犹豫豫问:“娘娘,此事是否要上禀陛下?”
她摇头。“巫蛊之事是为大忌,一旦公之于众,有损陛下圣望。”再说此事事关太师——他亲手埋葬的人,他更不会希望重见天日。
“这显然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并非什么冤魂索命,咱们不做亏心事,什么都不用怕。”她对敬绾说到。
徐意润清楚,这一晚是不可能安眠了,便让两人出去,自己则翻找起了书卷。
木手、红线、深埋……这些线索唤醒了她某处记忆,依稀记得曾在某本典籍上读到过这几个步骤,只是年头太久,忘记了目的为何。
烛火摇曳,将她的身影不停拉长缩短,独自一人的夜中,她一字一字看着、寻着,竟忘记了时间,不知几个时辰过去,看得双目干涩,听见莺啼鸟啭,终于有了发现。
以我之魄渡尔之魂,既绾赤缕,前债尽销。
“前债?”
她怔怔看着这句话,在唇间嚼了两遍,依旧止不住跳得飞快的心。
原以为是巫蛊邪术,现在看来,明明是度化之法。不惜以血来斩断前缘,此人对死者一定心中有愧才会这样做。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忆起齐攒那张灰蒙蒙的脸。
可是下一瞬,她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皇帝之冷酷果决无人能敌,也并非感情用事者,没必要给自己留下这么大的把柄。
“娘娘今日这么早就起了?”
进来服侍的语之忽然出声,徐意润身子一抖,被惊出冷汗。
“嗯。”
语之过来之前,她赶紧把木手放下去。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的话,现在已卯时了。”
她将手中的书卷收好,揉揉眉心。
“今日该给太后请安了,一会儿你把敬绾叫来与我一同去。”
“喏。”
敬绾虽然人在,可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她想必须得让她亲眼看见、亲耳听到此事与鬼神无关才行。
她疑心这个人就在长乐宫,毕竟昨日唯一一个来椒房殿的外人便是长乐宫那个小宫女,她会怀疑她也无可厚非。
不过刚到长乐宫,她们就被拦下来。
“请皇后娘娘止步,今日太后清修,不见人。”
“连我也不见?”
“太后吩咐,圣上来也不见。”
看着陈怀礼那张让人捉摸不透的脸,她心中一动。“你去告诉母后,我有要事禀报,事关国本与两宫安稳。”
陈怀礼轻轻敛下眼神,笑意却深了些。
“如此严重之事,娘娘可已禀圣上?”
徐意润眼中凝出一丝难言的忧虑。“此事污邪,恐怕圣上闻之焦灼,贻误朝政。”
说罢,她仔细盯着陈怀礼,只见他仍不动声色,在她身前躬身。“娘娘随臣先去等候,待臣为娘娘通传。”
他将她引入偏室,却没有离开,而是回身关上了门。
“不如娘娘先告诉臣,所谓污邪是为何事,臣也好向太后说清楚,不然扰了太后清修,怪罪的是臣。”
她走到他身边,慢慢踱着步。“此事事关重大,哪怕陈公公是太后的左膀右臂也不一定承担得了后果——你当真要听?”
他目不斜视,“臣不敢,娘娘千万别折煞臣,臣不过一个奴婢罢了,连人都算不得的。太后用膳前往往由臣来试毒,现在臣也不过先试一试毒而已,都是例行公事,还请娘娘勿怪。”
她止住脚步,认同地点点头。“你说得对,太后凤体尊贵,是不能被这祟物污了眼。”
徐意润一个眼神,敬绾上前一步打开木匣。“你可知这是何物?”那只木手就躺在里面,她确信陈怀礼已尽收眼底。
“这……”他一惊,抬起头。“这等邪祟之物,怎会……难不成宫中有人故意扰乱人心?可是,什么人敢这般胆大妄为?”
他惊讶不解的样子不像假的,徐意润又道:“陈公公说对了,还真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人。并且,此人就在长乐宫。”
他猛地转过脸,沉声道:“娘娘,这话可要三思啊。”
徐意润马上接到:“此物是昨日发现的,昨日到椒室来的只有一个人,是长乐宫的佩儿,她来过之后这东西就出现了,不是她还能是谁?”见他不语,她别过脸。“我看也不用过问太后之意了,立刻将人打入永巷!”
敬绾瞬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身要去开门。
“慢着。”
陈怀礼冷冷一呵,敬绾便停住动作。他又走到徐意润面前,奉承道:“皇后娘娘,依臣拙见,光凭此点就无据拿人恐怕太唐突。椒房殿那么多人,娘娘可曾一一排查过了?佩儿是去了椒房殿不假,但她年纪尚轻,胆子也小,没缘由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臣斗胆请娘娘明查。”
徐意润顿了一顿,“你说得对,佩儿的确没有理由做出这种诅咒圣躬、加害本宫的事。”她突然快步向外走去,浑身是谁都拦不住的气势。
“所以定有人在背后指使。”
“娘娘有所不知,这木手并非诅咒之法!”
他赶忙拦在她身前。
眼神一寸寸扫在他脸上,徐意润微微抬起眉毛,看到他瞬间反应过来的表情。
她直视着他,问:“不是诅咒之法又是什么?看来你对此颇有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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