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谶语
任霁之久居竹林,但偶尔也会出来。
那是他隐居竹林一年后,最开始在谷底苦熬了三个月,后来即使是在竹林里,伤势也没好太多,经不住这样的出行,且那时他性子孤僻冷淡,和这里的人交往甚少,自然也没有一个人来知会他一声。
于是来这里的第一个花灯节,被合理错过。
他之所以对这里热闹的场景有些印象,是因为这似乎是个分别夜。
他却想不起和谁在这里分别过,但总之,期间,约莫是来到这里的第二个花灯节,他出来过一次。
见证了这满街灯明如织,欢声笑语。
任青安没能察觉到思维的断层,他忘了一段本不该忘记的记忆。
忘记了自己曾为某个人扎过花灯,精心捻好烛芯,用竹条编制花灯框架,再小心将裁剪好的漂亮图案贴着框架粘好,然后将用竹木削成的灯柄在灯架上固定好,一个漂亮的,坠着鲜红流苏穗的花灯就这样做好。
此后经年,他再未见过如此繁华盛世才有的热闹场景。
花灯节是人们祈望安定和乐的日子,战乱之下,这片土地满目疮痍,活着都难,人们再抽不出暇空,去过这对生存并无太多意义的节日。
每年的花灯节,任将军见过最多的,不是百姓对于庆祝节日的欢声笑语,而是满目凄然的惨白,与人们的悲泣声。
青州永定河畔,素白的河灯飘满水面,每一盏灯里的祈福字条,都带着对亡人思念。
在这战乱年代,死的人太多,面对如此场景,本也应该司空见惯。
任将军心如铁石,自然不知人间苦难,面对如此场景,也只是漠然而过。
他不敢停,不敢回望,因为他会忍不住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到头来,都是一场错误。
是否自己所做挣扎,导致了这人间所有的苦难,到头来,他却依旧无能为力。
而今,前尘往事如浮云
看着摊主摊子上漂亮的花灯,大概合了眼缘,青年一眼相中挂在架子上的兔子形状的花灯。
小火苗轻轻跳跃了一下:[宿主,你很喜欢这个花灯嘛?]
听到系统的询问,任青安一怔,喜欢吗?倒是谈不上,只是觉得可以把这花灯带回去给商九殷。
把他一个人扔在竹屋里,带个花灯回去,也算补偿,让少年君王有一点节日的参与感。
只是当任青安看着上面灯谜,试图解出来时,才察觉出不对。
“纵是明春再见,隔年期。”
这似乎不是一个很祥的谶语。
看见任青安久久不言,摊主也意识到不对,看见谜面,一拍脑袋,忙道歉:“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大概是家里孩子帮忙的时候,掺混了。”
摊主说着,拿起摊子上最繁琐漂亮的那个花灯:“先生,不若用这个灯来换一下,去一下晦气,逢凶化吉。”
这个花灯一看便是精心制作,不参与活动,若是售卖,也能得不少利润。
任青安笑着:“无妨,这盏兔子形状的花灯我很喜欢,不过是一句诗,没什么的。”
小系统查过资料库,知道在花灯节这个日子,人们祈求和定安乐,所以,即使是路旁售卖花灯的摊子,猜的灯谜也多是些寓意美好祝福的谜底。
若是像宿主这样猜出不好寓意的谜底,是极大的晦气,需要避一下讳。
小火苗扑闪着:[宿主,这个花灯我们不要了,我们去买糖葫芦吧,还可以吃汤圆,听说汤圆很好吃的。]
只是任青安最终还是拿起了那盏花灯,对小系统莫名的迷信失笑。
[世界规则是世界意识制定的,哪怕真会应验,我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影响不了什么。]
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况且,若是我不同意,别说是一个小世界的世界意识,就是主神也干预不了我的命运。]
小火苗跳跃的频率变慢,是系统在思考,它慢了半拍:[是哦,宿主很厉害的。]
小火苗这样想着,又高兴起来:[那宿主,我们继续下一个环节吧。]
看完花灯,就是品味美食的时候了。
仗着没人看见,小系统神不知鬼不觉让宿主装作引燃花灯的样子,程序分出两簇小火苗,跳跃到兔子花灯的灯芯里。
两盏灯同时亮着,系统欢呼雀跃:[宿主,是不是很漂亮。]
因为世界规则的限制,系统虽然能偶尔出来,但外人都察觉不到它的存在,难得有了形体,就在意起形象来。
任青安提着两盏花灯,慢悠悠在这人潮拥挤的街市走着,听到系统的话,轻笑:[是很可爱。]
听到宿主的夸赞,小火苗扑闪着跃动。
任青安走到一个卖糖葫芦的摊子前,正巧碰见阿衿,小姑娘花灯节穿得很喜庆,红色薄袄,编着好看的双丫髻,两边发髻用红绳编着,红绳坠下发尾,精致的像一个年娃娃,手里提着小花灯,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
看见青年的身影,小姑娘的眼里明显闪过亮光,隔着人群,竟也失了平日的腼腆,遥遥朝他喊着:“先生,您来了啊!”
任青安正准备付钱,和摊主说:“多拿几串。”
付过钱,来到阿衿和她的小伙伴们面前,将糖葫芦分了。
孩子们乖乖巧巧道谢:“多谢先生。”
安静只是一阵的,孩子们不再拘谨,没一会儿就有说有笑,吃着糖葫芦。
任青安将糖葫芦递给阿衿时,看到她身后人潮拥挤,却恍然看到了熟悉的人影,仿佛只要自己一回头,就会笑着喊他霁之。
只是一眨眼,依旧是人潮如织,摩肩擦踵,根本认不清谁是谁。
他复又摇头,约莫是看错了,那人应当还在商京,又怎会出现在这种偏僻角落。
阿衿看青年久久没有动作,疑惑:“先生,怎么了?”
任青安回神,将糖葫芦递给阿衿:“刚刚看错了,以为是故人。”
只是故人是谁,他思绪又卡壳,想不起来。
小姑娘温声细语:“也许先生没有看错,就是您的哪位故人,毕竟今天镇子里热闹,也有很多外地来的人。”
任青安微微弯了眸子:“但愿吧。”
他又对阿衿说:“你先去玩吧,我再逛逛。”
照他的说法,在这里逛逛,碰一下运气,说不定就能看到许久没见过的故人。
他太久没回去过,竟也有些忘了,自己都有哪些故人,他想起,所能感触的情绪似乎只有疼痛。
买的的糖葫芦给孩子们分得只剩下一串,他轻轻咬下一颗,清脆的糖衣在齿列间碎开,混着山楂的酸。
他好心情地弯了弯眸子,果然,好吃的有利于保持心情的愉悦。
小火苗扑闪着:[宿主,我也要吃!]
趁着没人看见,青年将糖葫芦递给小火苗,火势瞬间膨胀,小火苗将剩下的糖葫芦全都吧唧吧唧一口吞掉。
吃完,系统还回味,给予高度赞美:[宿主,糖葫芦,好吃的!]
小系统有味觉感知程序,只是它平日没有实体,也吃不了实物,这次难得卡了规则的bug。
它感受着风的轻柔,街市如昼的灯火,人烟绘杂,而且还能吃到东西,自然是无比的高兴,称上兴高采烈也不为过。
任青安看着它的壮举,手中拿着一个糖葫芦的光棍,一时哑然。
不过方才他已经尝过了,倒是可以腾出肚子,再去吃其他的东西。
他在街市闲逛着,人群如流,从他的四面八方经过,路过一座桥时,他停止,去望桥下的景色。
人们在河岸放河灯,在夜晚本该黑沉的河水被明亮的花灯映照得清晰,蔓延成一条光路。
看起来漂亮极了。
他看到桥下一个穿着很怪异的身影,穿着黑色大氅,也许是为了避风,氅衣的风帽被拉了上去,将人遮得严严实实,这人怀里抱着剑,静静立在水边。
任青安觉得莫名熟悉,但这熟悉感很淡,转瞬即逝,没能让他捕捉到,他只以为是哪家失意少年在河边凹造型。
今夜本应相安无事,到了要回去的时候,虽然心里有些莫名的遗憾,因为他并未偶遇那个自己一瞥而过,觉得异常熟悉的身影。
只是老天似乎看不得他好,一句话来说,任青安被碰瓷了。
路过卖汤圆的摊子,小火苗闪烁着,说想尝尝汤圆的味道。
他排队去买汤圆,老板将汤圆递给他,任青安手里拿着两盏花灯,不方便,将花灯放着摊子上的桌子。
他才将汤圆拿到手,走了不过几步,没来得及避开侧面走来的人,被撞到,这力道不轻,手失力滑落,没来得及站稳,他听见盛放汤圆的瓷碗撞击地面的清脆碎裂声。
任青安太脆皮,被撞得眼前正晕着,系统在意识海里发出尖锐爆鸣:[宿主,小心,前面是桌子!]
正在他以为自己会栽倒的时候,却被一只手拦过肩扶了一下,同时任青安听见清亮的少年声,这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我好不容易才排队买到的汤圆!”
他的视野恢复正常,看到了扶着他的少年一双清凌凌的桃花眼,眼尾上翘,却并不觉潋滟多情,只有少年意气。
这人穿着黑色大氅,戴着兜帽,是刚刚他在桥下看到的那个人,对方的剑靠在桌边,桌上还有一碗汤圆。
少年松开扶着他的手,神情沉痛地看着地上洒落的汤圆,大声叫嚣:“你把我的汤圆碰洒了,赔我!”
他这话理直气壮,丝毫不讲刚刚是谁碰到的谁。
任青安正想好脾气地和对方讲道理,因为明显方才是对方碰到他,把他的汤圆也碰洒了,如今竟敢这样丝毫不讲理地碰瓷。
但是想起什么,又转头看了一下桌上的瓷碗的花纹,和自己那碗一般无二,又不确定地看了看地上的碎瓷片。
彻底沉默了。
他这是遇到了什么奇葩,所以说,对方在把他撞到之后,扶了他一下,又顺带接住了他手里脱落的碗,放到了近旁的桌案上,导致自己的汤圆洒了满地。
这种情况,把小系统难住了:[所以宿主,你究竟要不要赔啊?]
面前少年停止了哀悼自己的汤圆,抬首去看罪魁祸首,正准备控诉这人的罪行。
看到任青安的长相,却愣住了,眼神直勾勾盯着他。
任青安被看得不自在,按理说,他一直处于易容的状态,哪怕是之前见过他的人,面对这样一张陌生人的脸,也不该再认出他来。
少年人愣愣看了他几瞬,原本幽怨的表情突然变了,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容,漂亮的桃花眼弯起,笑得像个傻狍子。
他到嘴的话拐了个弯:“不过谈钱伤感情,不赔的话也可以。”
少年人欢欢喜喜:“少侠,交个朋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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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入v,也就是明天,会多写一点,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备注:“纵是明春再见,隔年期。”出自清·曹雪芹《红楼梦·蝶恋花》
“隔年期”也隐喻,再见需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