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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宫去
周沛一心里想着别的事,因此手上虽然拿着折子,却半天也看不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尚在走神,听见殿外传来脚步声和给使请安的声音。
周沛一刚回神往殿外看去。
只见厚重的门帘被人从外掀开,圣上无甚表情地走进来,段给使跟在后面。
周沛一放下折子,站起身唤了一声。
“阿耶。”
圣上见她也不意外,只问:“早膳用了吗?”
周沛一摇了摇头。
圣人皱眉,吩咐段给使传膳。
周沛一笑了笑,提过茶壶,倒了杯茶。
“今日早朝似乎耽搁了许久,阿耶先润润嗓子。”
圣上接过,余光见她手边的折子朱批一字未落。
“眼下年关将近,各地递上来的都是些请安折子,没什么说法,若是不想批便罢了。”
周沛一垂首扫过,这才看清折子上写了些什么。
于是随手搁在一旁,笑着应下。
茶炉里的火烧得旺盛,烹煮得茶水闷着热气,竟是到如今也不曾散去分毫。
圣上垂眸轻吹浮叶,抿了口茶在嘴里滚过。
再抬起眼,只见周沛一低着头,一双眼睛却瞪得圆溜溜地盯着他瞧,十足古灵精怪。
这模样上次见似乎还是她更年幼时,乍一看,倒忍不住被逗得轻笑一声。
“做什么这副样子?有事就说。”
周沛一也跟着笑了下,道:“今早福昌进宫了。”
圣上挑眉,“为她弟弟求情?”
周沛一道:“非也。说起来,我以前不曾发现,他们姐弟二人竟一个比一个歹毒。”
圣上又饮了口茶,做出洗耳恭听之态。
“昨日护国公府上那位都知,就因为晋哥儿与礼王世子争锋摔伤了身子,无故被母亲迁怒,福昌为讨好母亲,抓了人不说,眼下还要因此害李玉娘性命!”
圣上没接话,周沛一继续道:“李娘子无妄之灾,不曾做过丝毫恶事,却被她们如此对待,实在不公。”
“所以呢?”圣上道:“你想救人?”
周沛一毫不犹豫道:“自然。”
圣上颔首,问:“那你打算如何救?”
周沛一一顿,烦闷道:“倘若单是福昌一人,我自是要叫她放人的。可眼下有母亲的命令在先,我不好开口便罢了,偏生还有人质在手……”
“我若是去找福昌要人,岂不是主动上送门去?她定然要我将昨日那人还回去,我又岂能答应?”
说完,她实在忍不住叹了口气。
圣上听完,也不禁摇头。
沛儿虽说自小养在他身边,也时常接触政事,但在处理这些阴私之事上终归还是太过稚嫩。
周沛一看着他,怀着希望问道:“阿耶可有什么办法?李玉娘毕竟是个女郎,董宇那厮昨日还那般觊觎她,自然要早些救她出来才好。”
阿耶毕竟是皇帝,若是他愿意出手,福昌和母亲定然不敢违抗。
圣上搁下茶盏,没有说话。
周沛一眉眼染上焦急,正要开口,却听脚步声响起。
她侧首朝门口看去,就见段给使这时恰巧回来,身后跟着一排端着膳食的宫人。
“陛下,公主,可以用膳了。”
圣上站起身,绕过跨过门槛,绕过屏风,在八仙桌旁坐下。
周沛一无法,只能跟在身后落座。
段给使手脚利落地布膳,见她不动,又给她盛了一碗八宝羹。
“再过几天就是腊八,御膳房早早就开始准备食材做八宝羹了,下边人知道您喜甜口,这八宝羹里还放了蜜枣,殿下尝尝。”
周沛一闻言拿起调羹,搅了搅方才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蜜枣的甜味混在熬制得软糯的豆子中,入口绵软暖身。
可惜她心里藏着事儿,再好喝的羹汤也有些食不知味。
见段给使侍立在侧,她咽下口中的八宝羹,放下勺子问:“给使,昨日那人怎么样了?”
段给使道:“回公主,人暂时还未醒,太医说伤得有些重,需得好好休养。不过,奴婢安排了两个细心的奴仆照料着,殿下不必担心。”
想到那个满身是血、偏如傲雪寒霜般坚韧的人,周沛一忍不住叹气。
“如此,先让他养好身子吧。我记得,蒋大人的折子上提到过,此人还是位考取了功名的举人。”
“……能不畏权势为亲人伸冤,意志坚韧又有学识,倒也是个人才。”
蒋锐华蒋大人,如今的大理寺卿。
就是他塞了此案的折子,妄图试探圣意。
段给使小心觑了眼圣上,后者垂眸用膳,并未言语。
于是他笑着应道:“殿下说的是,奴婢定叫人尽心照顾。”
谁料周沛一突然道:“阿耶,待会儿我去给使府上看看吧。那人伤得重,不知何时才能醒,若能早些醒来,也好能早日名正言顺地督查此案。”
段给使欲言又止,看向圣上。
圣上放下银箸,拾起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端起茶盏。
“你又不是太医,去了有何用?有这点功夫,不妨派人去搜集礼王府的罪证。”
周沛一想了想道:“阿耶说得有理。只是前些天段给使已派了人去山阳县搜查,淮南道离长安数千里,这一时半会儿恐怕回不来……”
说到这儿,她忽然想起些别的。
“我记得,这案子阿耶一开始是交给蒋大人主审,且这状告之人与蒋大人接触过,想必他知道得会更多,我得去找他问问才好。”
说罢,又是一顿,“可眼下,还是救李玉娘更要紧……”
周沛一懊恼地低下头,随即抬眸暗暗觑了圣上一眼。
见阿耶打定主意不帮她,她只好又默默低下了头。
片刻后,她方才下定主意般,道:“阿耶,我想出宫住些时日……”
许多事情,她在宫里终归是鞭长莫及。
她如今在宫里只有临月她们四个宫婢伺候,能用的人实在不多。
但若是搬到公主府,府里府令、府丞还有帐内亲兵……这些人都为她所用。
俨然可以说是一个小朝廷。
像是周澜衣,似乎早有搬出去的想法。
但她对赐下的公主府不大满意,早就吩咐了内侍省重新修缮。
等重修完毕,就要搬出宫去住了。
阿耶为她们赐封号时,便顺带赐了公主府邸。
只是她和周澜衣不同。
阿耶并未提起这个,她在宫里住习惯了,也舍不得阿耶,便也没有提出要搬出宫去。
眼下却是觉得搬到宫外住也有好处。
像周澜衣,同舅家表妹和江三娘她们相见自是方便许多。
比之宫中更为自在。
她虽然没有周澜衣那样,有亲近的密友和表妹相约。
但等到她搬到宫外,那些官家勋贵若有宴请,自然会主动给公主府下帖子。
以前她还未及笄,且住在宫里,那些贵妇太太们都不好给她递帖子。
待去了公主府,那些不管是打着结交目的的,又或者是上赶着巴结的,都不可能把她落下。
如此一来,她便能更好地了解长安这些世家勋贵。
说不定还能有幸结交小娘子。
而眼下最有利的,就是有人可用。
她也能施展手脚,想法子救李玉娘出来。
圣上闻言却没有立刻应下,反而不紧不慢地啜茶。
周沛一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
圣上瞥她一眼,抬抬下巴,示意她。
“八宝羹一会儿要凉透了,还不快些吃。”
周沛一一愣,段给使连忙上前端过那碗八宝羹,道:“这碗摸着已经有些凉了,奴婢给殿下换一碗来。”
重新换了一碗冒着热气的八宝羹,周沛一接过,没有再说话。
这也算是她和阿耶之间相处的默契。
虽然阿耶没有答应,但她也不急。
眼下搬出宫这事儿他虽没应下,但既然没有一口回绝,想必就是已经答应了。
自打她有记忆起,阿耶就是一副对什么都淡淡的模样。
甚至批折子看书,若是打眼瞧他,他有时候都会走神,不知在想什么。
她虽自小就在两仪殿长大,但大多时候阿耶从不会要求她去做什么事。
更多时候也只是拄着额头看着她四处撒欢儿。
或者只是盯着她瞧,人已经走神儿了。
就像现在,她喝完一碗八宝羹。
一抬眼,就见阿耶一脸冷淡地看着她,神思却不知飘到何处去。
“阿耶。”
周沛一放下碗,唤了一声。
圣上回神,“吃饱了?”
周沛一点点头,还未开口,隐约听见殿外传来小给使的声音。
“……郎将……等等…和公主……膳……”
周沛一闻声转头看向阿耶。
圣上却似乎并不意外有人求见,见她吃饱,起身回御书房。
周沛一身形一顿,思索是跟着进去还是起身告退。
段给使还在等她,“殿下,请吧。”
周沛一看他一眼,段给使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和圣上一样,单从面上看不出深浅。
周沛一明白是阿耶的意思,便跟着绕去了御书房。
段给使没进来,掀了帘子跨出殿门。
门外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皆身着羽林军袍袴锦衣,肩披半甲,姿态英武。
为首一年长之人,长鬓蓄须,眉眼含厉,神情肃穆。
他身后跟着一年轻儿郎,眉眼深邃,双目有神,肩背挺拔,颇有气势。
二人长得相像,明眼人打眼一看,就知他们二人的关系。
段给使见到二人,先叫了声“中郎将”,随即又笑着看向那少年。
“曹公子久仰,陛下和公主已等候多时,二位请吧。”
说完,侧身请两人进殿。
那中年男子抱拳,客气道:“多谢天使。”
身后少年没有说话,但也跟着父亲抱拳,一丝不苟,神色似有些紧张拘谨。
段给使笑着摇了摇头,为二人掀开了帘子。
殿内,周沛一听着外面的声音,先瞅一眼在龙椅上落座的阿耶。
不知他留下自己,是要做什么。
回过头,见门帘掀开,她朝来人看去。
只见两张她从未见过的脸,不由得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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