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且留住

　　顾宛璧一行人正要出发，顾昶砚送他们出府，眼看就要出了顾府了。顾昶砚心中嘀咕：这都什么时辰了，谢瞻和杜小姐还不来。自己总这么拖着顾宛璧他们也不是办法，还是将此事告诉顾宛璧好了。

　　顾昶砚刚唤了声璧儿，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顾宛璧识得那车子，车子的主人正是谢灵运。他怎么来了，他是知道今日自己要走了前来送行的吗，他…

　　顾宛璧的脑中被一大堆的疑问充斥着，竟然久久挥之不去。此时安车已经稳稳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当看见谢瞻扶着杜涵悦从安车上下来，后面再无他人。谢灵运没有来，说顾宛璧的心里失落那是假的。她说出那样伤他的话，他怎么可能会来呢。她怎么如此得傻，居然以为他还会来见她。没有了顾恺之的顾家，顾宛璧已经再无牵挂，这次她是真的不会回到这里了。如果他知道这是见她的最后一面，他会不会来呢。她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可笑，他是那样孤傲又自负的人，她与他也不过见过数面，她何德何能让他对自己如此的念念不忘。她心中惊呼，天啊，她这是在想什么。

　　正当顾宛璧独自出神之际，谢瞻笑着向众人解释道：“这丫头昨晚忒兴奋了，所以今儿才起来晚了，让大家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谢瞻的话，顾宛璧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从车上下来后杜涵悦的那双翦水大眼就一直未曾离开过顾宛璧的身上，不住得打量着她。杜涵悦不由得有些看痴了，顾宛璧虽是一身的缟素，却也难掩她那如兰的气质。顾如嫣，她是见过的，美则美矣，但却不讨人喜欢，即便没有出那事，杜涵悦也不会想和她亲近。虽然顾宛璧不如顾如嫣那般娇美，可也称得上是一可人儿。想必她定有过人之处，单凭貌美是决计不会打动到客哥哥的，他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

　　对于杜涵悦的失礼行为，谢瞻显得有些尴尬，哪里有这么一直盯着姑娘家看的，即使是女子也有点说不过去。好再顾宛璧还没有注意到，她许是还为他父亲的事情伤心吧。

　　谢瞻向众人介绍杜涵悦。这时她才十分不舍从顾宛璧的身上收回眼睛，忙向众人见礼。

　　谢瞻见顾昶砚一直向他打眼色，他们素来交好，怎会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昨日与阿客商议，叔父谢混身陷囹圄之际救不了他，如今他已归去，虽说不能为他厚葬，此番去玄妙观为他打醮超度亡灵也是好的。现今见顾昶砚的神色未定的样子，便知他一定未把自己所托之事告诉顾宛璧，眼下正等着自己来说呢。他似是嘲弄般得看了顾昶砚一眼，又转向玄真道长作揖拱手道：“道长，在下谢瞻有一不情之请。”

　　玄真道长道；“谢公子请讲。”

　　“我叔父甫离世，我与堂兄谢客商议想借贵地为亡叔超度。不知方便与否？”说着又向玄真道长鞠了一躬。

　　“难得谢公子有这份孝心。”谢混的事如今是满城风雨，虽说玄真道长向来是不问世事，要不是前来祭奠故友，在顾府逗留了些许时日，也不是知晓此事。至于谢混这个人，他亦是略有耳闻。昔日与故友顾恺之在山上对弈之时，常听他提及此人，他是江左第一，而又胸怀大志，最难得的是为人谦逊不骄不躁。想不到到头来竟得了如此下场。不可谓不为之惋惜。

　　这时顾宛璧方知道原来他们不是送行的。谢瞻说的理由表面上看来头头是道，可站在他身旁的杜涵悦频频蹙眉的模样，顾宛璧看得清楚，他们为谢混的丧事只是其一，因为那个叫杜涵悦的女孩已将她的不解表露无疑，想来他不是对她这样说的。只是令顾宛璧费解的是，她想不出他们上山的其他理由来。

　　小厮向顾昶砚禀报：“少爷，”刚说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以前顾恺之再世时叫顾昶砚‘少爷’叫顺了口，一时还改不过来。“老爷，车子和马匹都已经准备好了。”

　　这时杜涵悦悄悄靠近顾宛璧。顾宛璧怎会不记得眼前的这个女子呢。这女子虽然有些大喇喇的，心里想什么都摆在脸上。什么都一目了然，总比表里不一要好太多。她的表情使得她那张漂亮的小脸蛋更加生动。她像个小孩子一般，轻轻的拽了一下顾宛璧的衣角，她嘴角带笑，无声的动了动嘴。看她的口型，分明说得是“璧姐姐”三个字。顾宛璧喜欢这个朝阳般的女子。“听到”这句无声的“璧姐姐”，顾宛璧感触颇深，自己的姊姊向来对她心存芥蒂，可以说从未把自己当妹妹看待。自己的血亲倒不若杜涵悦这个与自己“素未谋面”的女子待她这般坦然真诚。久违的笑容在顾宛璧的嘴角様起，像是秀美的脸上绽放出的一朵清莲。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握住了杜涵悦拉她衣角的那双手。

　　谢瞻只是在说明来意时提起谢灵运的名字，以后对他却是绝口不提。

　　谢灵运之所以并未与谢瞻杜涵悦他们一同前来，是因为乌衣巷还有些事情未向谢弘微交代清楚。而顾宛璧出发的日子已定，谢灵运便让谢瞻和杜涵悦他们先行一步，他自己迟些再赶到。

　　谢灵运晚一步不要紧，这可乐坏了谢瞻。他怕杜涵悦一见到顾宛璧高兴地得意忘形，去往顾府的路上对杜涵悦是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可把这事告诉顾宛璧。杜涵悦的那双大眼睛由于好奇睁得更大了：“为什么？”

　　“悦儿，要想看好戏，就听我的。”谢瞻并没有打算将心中的计划说给她听，这个小丫头到时候能忍住不说才怪呢。就算她没打算说给顾宛璧听，以顾宛璧的精明劲儿想要从这个傻丫头嘴里套出话来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吗。没准悦儿这傻丫头到时候向顾宛璧倒戈也说不定呢。

　　果不出谢瞻所料，杜涵悦见顾宛璧如此待自己，真的是高兴得忘乎所以了。假如说刚刚在众人面前装作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那么眼下在安车内只剩下她和顾宛璧二人时，她便原形毕露，毫无顾忌的抓着顾宛璧的手，一会儿璧姐姐长一会儿璧姐姐短的，喋喋不休说个没完。

　　当然杜涵悦的话题总是围绕着谢灵运。她生怕顾宛璧误会自己与客哥哥的关系，不知该如何撇清，越是着急越是说不清楚：“那个，璧姐姐，那个…”。

　　“好了，悦儿。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看着杜涵悦一脸紧张的样子，说话都开始有些词不达意了，顾宛璧不由得笑出了声。如果说是前段日子，她还有可能会误会他们的关系。可今儿见到杜涵悦望着谢瞻的神情，她已心中清明。大家都能看得出来，也就她自己还以为自己遮掩的很好，瞒过了一切罢。

　　即便杜涵悦真的钟情于谢灵运，顾宛璧还是会喜欢这个率真的女子，她会祝福他们，因为像杜涵悦这样的女子完全配得上狂妄不群的谢客。

　　杜涵悦憨笑着，用玉指骚了骚头：“呵呵呵，那就好，那就好。”

　　这一路上，杜涵悦见宋彦羲对顾宛璧照顾有加，打着他三师兄的旗号来向顾宛璧大献殷勤，这怎么能行呢。璧姐姐可是客哥哥的心仪之人。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在谢灵运没来之前，璧姐姐要是让别人抢跑了可怎么办呢，不行，她一定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只要宋彦羲一有要接近顾宛璧的意图，杜涵悦以各种借口拉走她的璧姐姐，实在是想不出托词了，便似是无意的横在二人中间。

　　不知不觉抵达玄妙观已有两日了，可是还是不见谢灵运的身影。杜涵悦已有些替他心急了。关于谢灵运的事，有几次话已到了杜涵悦的嘴边，想到谢瞻的话，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璧姐姐，客哥哥他…”

　　顾宛璧笑问：“怎么了，悦儿？”

　　杜涵悦吐了吐舌头：“没什么。”

　　杜涵悦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倒也没有引起顾宛璧的疑心，并不是杜涵悦掩人耳目的本事提高了，而是她时常把客哥哥挂在嘴边，每日都得在顾宛璧面前提他三五遍的，而且开头总是千篇一律的“璧姐姐，客哥哥他怎样怎样了”。而顾宛璧呢，只是坐在一旁含笑的听着悦儿说着谢灵运的趣事。

　　杜涵悦向谢瞻抱怨道：“那个宋彦羲，总是像苍蝇一样围绕在璧姐姐身边，赶都赶不走，真是讨厌。远哥哥，你说客哥哥怎么还不来呀？”

　　谢瞻只是耸耸肩，幽幽的喝茶。他却不答她的话，指着不远处那一株株开得正盛的秋海棠，笑道：“悦儿，你看那海棠开得多好呵。”

　　他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让杜涵悦很是生气。这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还能如此得气定神闲。如今“大敌当前”，他怎么能对此坐视不理呢。在杜涵悦的眼中，他谢瞻理应与自己站在同一战线上“迎敌”才对，而不是悠闲的坐在这里喝茶赏菊。杜涵悦气的跑开了，不再理会谢瞻。

　　“可惜呀可惜。”谢瞻笑着摇头，哗得一声左手里的折扇已展开。他轻摇着扇子，眼睛望着天际，苍穹已被镀上一沫色彩，原本的颜色已渐渐的淡去了，须臾间，苍穹中也只剩下被余晖点燃的那沫暗红。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