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

　　就连策宇寰都不知道的事情，此刻杭谨庭的心中更是没谱。而对方似乎已经淡然，即便周翊不再醒来，策宇寰都有守着他独自过下去的勇气。

　　可杭谨庭不行。

　　每日在床边唤他成了杭谨庭的例行任务，他不再为特赦办的事情奔波，直到上层忍无可忍下了调令，男人这才意识到他在这里似乎是没有家的。

　　特赦办想让杭谨庭回到成都，黄辛虽留在了北京，可势力却在这次之后被大大削减，两人一南一北，天各一方，看似井水不犯河水。

　　在首都滞留了整整一个月，杭谨庭早就有了回去的打算，只是周翊迟迟没有转醒的迹象，这让他焦虑地失眠了好几个晚上。

　　清晨早早下了楼，杭谨庭久违地喝上了豆汁，他独自一人坐在早餐店的角落，手机上忽然收到了彭昊发来的消息。

　　彭昊：杭老师，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杭谨庭：后天

　　彭昊：好，我今天想去清华北大看看

　　杭谨庭：要我陪你去吗？

　　彭昊：不用，策哥说他陪着我

　　彭昊的成绩算不上优秀，但去国内的一流学府见识一番也不是什么坏事。杭谨庭并不觉得对方好高骛远，不管彭昊最终考入了哪所高校，他想他也只会收这一个弟子了。

　　少年的身上有朝气，杭谨庭喜欢他，并不是因为他的天赋。

　　“小伙子。”有大爷站在杭谨庭的面前，问道，“搭个桌？”

　　杭谨庭点了点头：“没人，您坐。”

　　大爷笑了笑，看着模样是个地道的北京人。他喝豆汁的速度很快，搭配着焦圈儿，几口下去就见了底。也不知是不是饿了，杭谨庭只喝了几口，看见对面人空了的碗，两人相识一眼，相互笑了笑。

　　“不是北京人，吃不惯？”大爷问道。

　　“吃得惯。”杭谨庭回答，“从小吃到大的，家里长辈还喜欢就着咸菜吃。”

　　“本地人啊。”大爷笑笑，“看你喝得慢，我还以为是外地来猎奇的。”

　　杭谨庭尴尬地点了点头，却发现大爷盯着自己看了许久。

　　大爷：“小伙子有心事？”

　　杭谨庭一愣，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唉，都一样，瞎过吧！”大爷摆了摆手，像是在安慰人，他对上了杭谨庭的眼，说道，“谁家没本难念的经？多大点事啊，凑合着过就行了。”

　　杭谨庭没有回答，大爷却似打开了话匣，一个人坐在原地滔滔不绝道：“我小孩生得晚，闺女三十多了不成家，年头辞职了也不找工作，整天在家睡觉打游戏。用现在的话来说，叫什么来着？”

　　“啃老族。”

　　“对对！”大爷激动道，“就是在家啃老。我以前那些老同学可都整上孙辈了，你说我这老脸往哪搁？”

　　也不一定非要个第三代。

　　杭谨庭心里想着，笑笑，却没有搭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听着对方诉苦。大爷似乎平时也没个聊天的伴，逮着人便开始倒苦水。

　　“所以有什么了不起的呢？”大爷摸了摸脑门，“咱这日子呀，还得继续过。不顺心的事只能自个消化，天安门的升旗仪式，赶明儿还得正常举行呢！”

　　“没错。”

　　杭谨庭点点头，倒是很赞成大爷的这点看法。大爷吃完了早饭也不走，杭谨庭在一来一去之间，也喝完了半碗豆汁。

　　“跟你说说啊，我这心里舒畅了许多。”或许是因为相互不认识的原因，大爷说话不会顾忌什么，他十分热心肠，看着杭谨庭仍没有舒展开来的眉头，问道，“你遇到了什么难事？”

　　“工作、家庭。”杭谨庭笑笑，“不过都是可以解决的事情。”

　　事情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可以解决，那就去解决。”大爷说，“我姑娘不打游戏的日子就整日睡觉，有什么方法呢？把她叫醒呗！”

　　大爷的一句话点醒了杭谨庭，如果周翊是这样讲自己封闭在了他的识海之中，那在自己进入的情况之下，把对方唤醒，他的爱人是不是就可以再一次醒过来呢？

　　杭谨庭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他连忙饮尽了剩下半碗豆汁，匆匆向着大爷道了谢，三步并做两步，向着家的方向跑去。

　　他想过无数种方法，却唯独漏了这种最为简单粗暴的行为。杭谨庭匆匆给策宇寰发了条微信，在空无一人的房子中，他坐在了周翊的床头，拨出了一个许久未曾联系过的号码。

　　进入识海的方法很多，但如果是被封闭了的识海，却是十分困难。办法不是没有，杭谨庭苦思冥想了半晌，想出的只有入魂一种选择。

　　当初帮了他们这么多，欠下的人情，总该还了吧？

　　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杭谨庭还没有开口，便听见对方向着自己问候道：“杭组长，好久不见啊。”

　　杭谨庭没有给过对方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却能在他开口之前认出，这才是让他最为不解的地方。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这是舅舅和我说的。”

　　杭谨庭一愣：“马道名？”

　　“对，舅舅说，特赦办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周先生的事一定瞒不住。虽然他也不知道具体会演变成什么情况，舅舅说，多一个人帮助你们，你们的胜算总会大一些。我马欢灵力虽然不高，但是有马家在身后无条件地支持你们，黄辛他也不敢更过分。”

　　“你说晚了。”杭谨庭道，“事情差不多结束了，我来找你善后。”

　　马欢一愣：“结束了？”

　　“是的，结束了。”杭谨庭回答，“你现在在哪？我想借马家的桑网入魂一下。”

　　“我在北京，刚下飞机。”马欢回答，“舅舅和我说完，我连夜就从青海飞过来了。居然还是晚了一步……”

　　“不晚。”杭谨庭问，“桑网带了没？”

　　“带了。”

　　“地址我短信发你，快点过来不要让别人发现。”

　　马欢叫车过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了早高峰，路上就蹉跎了两个小时，等他赶到的时候，已经快要接近中午。

　　他浑身上下只带了一个包，没有什么行李，看着并不是要久待的模样。马欢将背包放在客厅的桌子上，被杭谨庭与策宇寰二人注视着，他说：“我们速战速决？”

　　杭谨庭点头，指着策宇寰介绍道：“周翊的师哥，策宇寰。”

　　策宇寰临时接到了杭谨庭的电话，掂量了半晌，最终是被彭昊“赶”回了家，少年自知自己帮不上忙，也不能掺着策宇寰一直陪同着自己，于是便让男人回来找了杭谨庭。

　　马欢对策宇寰似乎没什么印象，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现在什么情况？周老板呢？”

　　杭谨庭简单交代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把卧室的门打开，看着屋内沉睡着的人，说道：“我要带他一起入魂，他把自己封闭在识海里了，策宇寰这次连同我们一起去。”

　　马欢颔首，将桑网挂置在室内，他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注视着两人，郑重其事道：“桑网入魂的事宜我就不再多说了，我也不知道你们会在虚无里面遇到什么，这都是因人而异的。是真或者假，这都需要你们自己判断。真的不可改变，假的无法成真，一旦被虚无所控制，迷惑了心智，你们将会永远被困在里面。”

　　策宇寰与杭谨庭相视一眼，相□□了点头。马欢从蛮祀宗带来的桑网数量不少，密密麻麻布满了几乎整间卧室，在这没有见过面的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历练了许多，独自将蛮祀宗打理得井井有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了许多。

　　他的手脚麻利，行为稳重了不少，马欢看着杭谨庭与策宇寰，又用余光扫向床上昏迷不醒的周翊，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喃喃自语一般：“舅舅让我跑来帮助你们，但我觉得你们更像是自救。我能够做的事情其实不多，只能在外面等待你们醒来了。杭组长，你们加油。”

　　马欢的声音还未传到两人的耳朵之中，在他的灵力传入桑网的那一刻，忽然两人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杭谨庭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努力用灵力调息，想要平复前庭传来的眩晕。和先前一次被入魂的感觉十分相似，杭谨庭拼尽全力试图去睁开自己的双眼，可身体却似乎不受自己的使唤，无论如何都不肯前行一步。

　　直到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心口传来，杭谨庭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然处在一座山巅。在他的耳边是山风在呼啸，似乎还参杂了一点人的怒吼声，身体下意识地转去向着远处眺望，男人看见了在山崖下有成千上万的人正厮杀着。

　　眼前尽是血流成河。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杭谨庭想要向下跃去，忽然发现自己竟控制不了身体。耳边传来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他觉得熟悉，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听过。

　　身体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半是疑惑地开口道：“……杭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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