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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声花影
“是啊,诉衷情,你怎么答复我?”傅东风心上忐忑,他总不会是想再听楼夙说什么无心无情的锥心之言才有此问。
楼夙不敢妄言,只说:“来日旦暮福祸难料,此朝此夕失之悔矣。”
傅东风勾着楼夙的肩膀,揉着自己的肚子道:“饿了。”
看白鹤看饿了,还真是煞风景!
“天晴不下雨,正好逛逛渝州城,然后咱们浪迹天涯去?”
楼夙愣道:“不回乐游山了?”
“先去玩,等玩个一年半载的,再回去。”
傅东风忽然伸手到楼夙鬓间,虚晃一招,带起耳畔风声,他敛眉轻笑,楼夙晃神,眼前多了枝淡白色的花。
“蝴蝶会喜欢花么?”
楼夙摸向鬓角,他很确定自己来时这里没有簪花,而且这时节本不该有花,但傅东风就是变出来了。
他问:“你怎么做到的?”
“嗳,你忘了我的老本行是什么了。”傅东风笑道:“这可是谋生的技艺,而且,为了防止你腻味,我总要留点神秘感。”
“那你留你的神秘感,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楼夙指着飞来的白鹤道:“方才你看着它们说饿了,它们好像听到了。”
白鹤能不能吃不好说,但鹤吃人一定是千万年来最离谱的事了。
傅东风不招有毛的待见,乐游山上的红师伯、喜姑娘、阿玄,都不爱理会他,楼夙带回山的大黄颇通灵性,对傅东风也是一直不远不近的。
而他才招惹的几只鹤,人家在跳求偶舞的时候他要看,看还不说,还盯着人家流哈喇子,活该好事已成的仙鹤夫妇追打他。
楼夙手执着那枝花,放在鼻下嗅了嗅,笑看仙鹤盘桓在傅东风的身后,不远不近,倒像是互相在逗对方玩一样。
“白鹤兄,我错了,我不说了,你带着你娘子快回去吧!”
傅东风讨饶的话才说完,远处文静站立的鹤也追上了欺负他,讨饶还讨出了毛病来了。
不对,这人杰地灵的鹤苑养出来的仙鹤竟然能听懂他说话!
楼夙道:“大师兄,方才跳鹤舞的是两只公鹤,后来追你的是另外一只,你惹恼它们了。”
“那该怎么办?”
楼夙的手放在唇间,吹了个悠长的哨子,一息绵长,不止追着傅东风的三只鹤,水面低飞的白鹤、对面河岸上交颈起舞的鹤都飞到了楼夙的上空,一去三里,回首高歌入碧霄。
湿润的青草地上,楼夙又一声绵绵的长音,数只起舞的鹤遥飞向丛林。
这一手傅东风学不会,他跟飞禽走兽无缘得很,怕是第一个音符响起来就要被啄一身的血窟窿了。
“从哪里学得这一手?太会讨人欢心了,回头引一引白鸟朝凤,怕是能让天下奉为神迹。”
楼夙耳朵微红,道:“不讨别人欢心,讨你的。”
“我喜欢。”傅东风笑着拉他的手,道:“虽说有情饮水饱,但我真的饿了。”
出鹤苑向西是他们客栈的方向,堂倌称:“外地来的客人若是不愿坐大堂,想尝些别致的吃食,沿着门前街巷向南去,晨起到晚间可尝渝州百味!”
诚如他所说,南街很长,南北长巷间纵横东西的小巷子十条有八条是绝路,偏偏条条都有食肆。
楼夙在前挑着帘子,进了家面馆,跑堂的殷勤道:“客官要点什么呀,我们这儿面食那可是十里八乡出名的香嘞!”
傅东风道:“那就来两碗面。”
他只是肚子饿了,不讲究那许多,但见楼小夙神情不大好,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之前那三年没有用得到钱的地方,身上带了不多,住店的时候全花出去了,身上就剩了几个铜板,饭钱……”
傅东风:“我以为什么事儿呢,守着来往人多的渝州城还怕赚不到饭钱?”
楼夙皱眉,能赚到钱是能赚到,但是这顿饭吃白食于心有愧。
“你刚到乐游山学浮空术和御风术的时候,记不记得说过什么?”傅东风饶有兴致翻他老底。
“那时候的楼小夙说,学会飞之后,就算离开乐游山,能靠着飞来飞去给人送东西跑腿赚钱。”
提起当年,楼夙暂时忘了钱不够的事,顺着他的话说道:“我担心万一学不会仙术仙法,会不会被师父扫地出门,想着,就算扫地出门也不能做任人欺负的乞儿了。”
傅东风懒得和他掰扯当年的楼小夙有多傻多笨,还有一颗滥好人的心。
店小二端了两碗面来,青绿的菜叶压在面下,一半泡在清汤里,两碗面之后,小二又端来两个小碟子,碟子上是炸好的油。
小二笑呵呵得意地说:“这是艾子捣滤取汁的油,辣米油,我听来过的客人说的是‘越椒’,你们那里是这么说的吧?”
傅东风笑眯眯道:“半点不错。”
跑堂的哈腰走了,让他们赶紧尝尝,傅东风浅尝一口,道:“温青时绝对来过这儿。”不然这味道不会这么熟悉。
饕餮堂自打青时师兄走了后就归曲濯掌管了,他的手艺不差,但比起温青时来还是不够看。
山中弟子有的入了守约卫,有的山下历练,在山上的没几个人。
傅东风突然说起温青时来,楼夙不免想起曾经乐游山饕餮堂,除了明德楼听课听训,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饕餮堂。
上次回去,变得冷冷清清,寥落几人而已。
“快吃快吃,吃完了我们去赚钱。”傅东风催促他。
等吃完后结账,店小二说:“两碗面八文钱,辣米油三文。”
楼小夙的钱袋子瘪的,全倒出来,手掌摊开,一沓铜钱,他正挨个数,那小二一看乐了,道:“您身上就剩这么多了?要是不够的话,您二位教我两句没听过的方言抵债如何?”
傅东风听了可来劲儿,说:“我还算走过不少地方,听过几句有意思的。”
楼夙数了数铜板,不多不少正好十一个,但他大师兄和店小二说得正欢,说到兴处眉飞色舞,夹杂一些“啥子嘞”的话。
傅东风见他已经在等了,转头一句“等哈哈儿”,楼夙就乖乖等着,还得了店小二一句夸赞,“乖生生嘞!”
楼夙:“……”傅东风怎么能这么缺德!
好在这俩人说了一会儿,又有客人来,店小二才收了钱,用北方官话和傅东风说:“得空再来!”
走出这条小巷后,楼夙在生闷气,傅东风比较担心他们吃了上顿没下顿,于是顾着找能卖艺的地方。
四通八达的小巷,来往人多的地方,还要有闲情闲心停下来看他们卖艺的,最好有闲钱打赏的。
傅东风想那还是街头胭脂铺子正对着的沿河边合适。
他从身后不知道哪里抱出来一捧花,催楼夙抱着花沿江边溪边走了一圈,买胭脂的小娘子小妇人偷瞥了几眼,羞红着脸佯装挑胭脂。
“哎,小郎君!”街头胭脂铺子的女掌柜的大大方方喊他过去。
楼夙扭头看向傅东风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虽无奈还是去了胭脂铺子。
女掌柜问道:“小郎君这时节哪里来的鲜花?”
楼夙指着不远处河堤畔的傅东风,“变戏法的给我变的,他还会很多。”
“原来你是他请来的托儿!”挑胭脂的女客们娇笑,看在这托儿生得好的份儿上,她们几人还是很给面子去看了。
“变戏法的,你会变花?”
傅东风点头,从地上捡了根枯木枝条,递到她手中,一阵香风拂过,姑娘失神一刹,惊声呼道:“呀,真是花!”
她这声惊呼引来了更多人,楼夙咬咬牙豁出去了,拿了个以前装玉的红木盒子,道:“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他这声吆喝让拥过来的人笑得好大声。
傅东风不再卖弄他的枯木开花,正巧树荫落下一片黄叶,蒲扇一样大小,边缘卷曲,叶子落到地上后,清泉从叶心冒出,盈盈一水。
水中有朵小小的花苞,缓缓探出水面来,花苞绽放,忽闻莲花清香……
傅东风连耍了好几个戏法,都是楼夙没有见过的,红鲤鱼咬住叶碗中生出的莲花,咬掉一瓣花之后,又遁入水中,无影无踪,还有胭脂盒变成小鸽子站在人手上,亲昵蹭着,旋即高飞……
不觉天色已晚,傅东风不肯再变了,人群四散开来,楼夙抱着沉甸甸的红木盒,目瞪口呆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他道:“你变的那些东西,那些花,价值千金都有了,就换一盒子钱?”
“给人看的那些是用风尘小记变出来的幻术,半真半假。”傅东风向后探了一下,摸出来的还是那枝花,他笑着说:“只有这个是真的。”
傅东风将花斜着插在他的交领前,似唱似叹道:“哎,千金换不到楼小夙一笑,一枝花换到了,纵然这花值千金,我还是赚了。”
楼夙被他深情凝视了一会儿,架不住移开了眼,傅东风掰正他的脸,正色道:“抱着钱,我们回去。”
客栈的大堂里还有羁旅客,小酒小菜,沉吟万千。
傅东风一进门喊道:“一坛老酒,一碟小菜。”
堂倌见住店的客人回来了,迎上去后问道:“两位要送到房间里?”
楼夙见傅东风已经自觉坐在的大堂里,从红木盒里抓了一大把的钱,铜板银锭塞给他,道:“晚来风急,天寒了,不要凉酒,先温两壶,那是个喝不醉的,没了你再给他上。”
堂倌收了银子应声温酒去了。
楼夙把红木盒子放在一旁,就见这人还没喝酒已经有些疯了。
傅东风眼神迷离地看着楼夙,勾了勾他的手指头,道:“我想听曲子,冷月清辉,酒、美人、曲子。”
堂倌适时将两壶酒端了上来,看着俩大老爷们勾手指,不禁偷笑出声,楼夙瞪他,人走了,他才问傅东风,“我从哪里给你找美人?”
“不用找,打我心里来的。”
楼夙给他倒了杯酒,自己饮下一杯,摘了一片竹叶,给他吹小曲儿听,曲调是《万年欢》的调子。
傅东风吟道:“冷月秋还。雁离枯山远,冢骨森白。冻彻寒天,三载雪落幽阳。倚幸千般未弃,等易时、锦绣容光。叹一吊、百鬼初迎,寿夭赴往泉台。”
“仙人怨怪多情,万金寻断肠,迢迢相望。闲说鸳鸣嘶厉,戏水难掩。往昔因花赏酒,唱此际、夜醉南风。终得月回顾,恁平生羡融融。”
这曲牌唱到人心,惹得鬼泣嚎啕,不多时,客栈楼上楼下聚了许多人,听傅东风这一相和。
楼夙轻吹着竹叶,确信了一件事。
傅东风才华一般,唱作一般,人还缺德。
可只要他想,他就能成为人群的中央,万人簇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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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米油,辣椒还没传进来的时候,食茱萸就是当辣椒用的,是叫辣米油没错,但我想起了一个古早的笑话。
有个地方的饭馆吃馄饨要不要放辣椒,就会说“阿要辣油?”
被外国客人误解成I love you,那辣米油,听起来也很像了。
这章,社牛傅东风和社恐楼小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