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月向曲中明
流朱又道:“小姐的事,你可要替她留意着,你若不替她留心,她此生就真的无望了。”顿了顿,又道,“皇宫,小姐终是回不去了的。”
我有些纳闷——既然是出家,当然回不去了的。难道还有别的事?
只拿眼瞧着流朱,流朱便细细的跟我讲——一个月前,宫里来了人,是从前伺候皇帝的姑姑芳若。芳若如今去伺候太后了,她到甘露寺取主持手抄的《金刚经》一份,顺便也去看了看甄嬛。见她并没有落发,似有无奈之意。又讲了些宫里的事,意在委婉劝告甄嬛死心——玄凌已经不记得她了。
后宫三四年,新人成旧人。因为没有大选,皇后为免皇帝内心空虚,又为他从朝臣中新选了三五位秀女进宫。这几个秀女家世不高不低,对皇后之位自然构不成威胁。但其中有一位名叫傅如吟的秀女,长相酷似甄嬛,颇得皇帝宠爱,几乎夜夜专宠。没两个月,便晋封了婕妤之位。
甄嬛出宫伊始,皇帝似还念着她,终日愁眉难展,若有人不小心在他面前提了甄嬛,竟有被杖责者。如今有了傅如吟,似乎再不记得甄嬛这个人了。
甄嬛也是为了这件事,才伤心抚琴,弹断了凤梧琴的琴弦。父兄流放,远隔三千里。她自己身处佛门,此中凄凉绝望,可想而知。
我听了心中好不恻然——甄嬛当初之所以出家,一来心灰意懒,二来未必没有制裁玄凌之意——知他始终放不下旧爱。而傅如吟的进宫,八成是皇后针对甄嬛的出宫下的一招狠棋。甄嬛一定没想到,除她之外,还会有别的女人长相酷似纯元,成为纯元的第二个替身。这下子,她的确回宫无望了。
而玄凌,他终究是个多情又薄情的帝王。虽我劝过他,不要将其他女子当做纯元皇后的替身。他当时也听了,但过后,那些话估计也就随风消散了。也许,过于执着对纯元的深情,他不会真心再爱上任何其他女子吧。那些将青春奉献给玄凌的女子当然是可怜的,但玄凌,他何尝不是荒诞,又可怜的?
因为没有一份新的挚爱,而在后宫中苦苦搜寻旧爱的影子,哪怕只有一点点像,也不肯放过。然而,就算有再多,他的内心,终究是寂寞的。
身为帝王,也许注定得不到真爱。……
……
山脚下,昨日赶车的小厮竟然还在那里候着。一见我和流朱下山,几乎哭了出来——“王妃啊,您要今天下山,您昨儿让小的先回府不成么?可怜小的在此等了一天一夜,幸亏有个卖切糕的路过,不然小的就要饿死在这里了!”
我本来极同情他的,但听他哭的有趣,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委实辛苦你了,待回府后,一定好好赏你。”
小厮这才转哀为喜,连连称谢。过来请我和流朱上车,赶车回府不提。
/
回到府中,已是傍晚。晚饭后,屏退仆婢,独自守在桌案前,凝望着孤灯,倚额出神。
白天的事,是不是过于冲动了?就那样轻易为甄嬛一番话打动了,继而与她言归于好。然她的话,细究起来,真的可信么?从小到大,她为了自己母亲,不得不压自己为奴,甚至几次要杀了自己。之所以自己现在还活着,一来自己谨慎提防,力计并用;二来,她未尝不怕我拼个鱼死网破,当众抖了自己身世,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不说,甄家也会因此落罪。
不过,未必没有可能她真的悟了。若她今日仍然荣华显赫,定然没有反省之日;如今落难了,另当别论。不管她是真悔假悔,给她一次机会,总是应该的吧。况且她有些话的确是对的——身为甄氏一族的一员,我需要对那个家负责。
想到此,一颗心不再犹豫。正站起身来,要铺陈纸张,忽见门口人影一闪,正是采蘋姗姗而入。她走进室内,向我福了福:“王妃怎么还没睡下?”
“待写了两封信,就睡了。你也下去休息吧!”我随口道。
采蘋却没有下去,反而快步走到案前,轻轻拨开我拈着纸张的手,替我将纸张平展的铺陈在案,以镇纸压住,又拿过砚台,细心磨墨。
我怔怔的坐回了椅子上,偷眼打量采蘋——灯下,她的神情只是静默——“王爷临走时,曾叮嘱奴婢,好好照料王妃。王爷的吩咐,奴婢不敢不遵。……”
我恍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王爷的话,你总是肯听的。”
采蘋依旧默默,眼中却有清亮的晶体析出来,湿润了修长细密的睫毛。“奴婢明白王爷的意思,王爷希望奴婢不要和王妃生分。……”
“王爷是希望你我主仆之间不生分么?”我缓和道,“王爷从来知道你我当初情如姐妹,他是希望你我姐妹的情意,莫因男女之情,主仆之别,而有分毫疏离,一如当初。”
“王妃总是最明白王爷心思的人!”采蘋眼中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停了手中磨墨的动作,目向我,语声哽咽道:“那王妃对奴婢还会像当初一样么?”
我有些心酸,低头抚着衣袖道:“这话我也想问你的,你待我,还如当初么?”
采蘋哭道:“王妃待奴婢自然还是像从前一样的,虽然奴婢得罪了王妃,可王妃有什么赏赐之物,从未忘了奴婢。一切都是奴婢不好,为了王爷竟与王妃心生嫌隙……”
采蘋这般坦诚之语,不禁令我虚叹落泪了——“我亦曾为奴婢,何尝不晓得赏赐之物,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心意?关键还是用心。于你,我自认从未有欺心之行。但有些事,我终究是要对不住你了。……”
“王妃不用说了!奴婢现在已然明白——王爷自己亦曾说过,王爷和王妃之间,已经容不得第三人插进来了!一切皆是奴婢自己的妄想罢了。”采蘋泪如雨下。我心下好生感动,不由得站起身来,拉住采蘋的手:“采蘋,是不是从此之后,你我之间,又如从前一样,再无嫌隙了?”
“嗯!……”采蘋一面拭泪,一面郑重的点头。
“采蘋!……”我上前,心疼的抱住了采蘋。
/
灯下,我写了两封信。一封给江州的甄远道,信中问他一切可都安好?若有为难之处,不必于我见外。我既已认祖归宗,便是他的女儿,是甄氏一族的一分子,肩上便扛着甄氏一族生存的重担。信中也提到了与甄嬛和好之事,愿意照顾她一生平安。信写完了,犹觉不显诚意,在末尾认真加上‘女儿玉隐顿首百拜’的字样。
第二封,写给了上京的玄清。信中告诉他家中一切安好,又问他在北地一切可还顺利。继而又提到与甄嬛和好之事。之前未替家族过多思考,如今仔细思虑一番——甄远道夫妇及玉姚玉娆如今在江州已然安顿,日子尚且安稳;甄嬛如今在甘露寺修行,也一切太平。唯有甄珩在岭南为奴,日子不知过的如何。问玄清可有什么办法,令甄珩不必从此一生陷在奴籍。
写完了信,亲自封好,次日交给府中家将,命他们将书信投递出去。又惦记着长相思的琴弦尚在手中,又遣了小厮跑了趟凌云峰桐叶观,将琴弦送了去。
小厮回来时说,太妃见了琴弦很是高兴。但有了琴弦还不够——太妃需要和积云到树林中采集些松油炼成琴胶,为固定琴弦之用。待修补好琴弦,需等待些时日了。
我听了如释重负——能修好就行。
/
日月如梭,转眼到了中秋。流朱因阿晋不在府中,说要去甘露寺陪甄嬛度中秋。我爽快的答应了,为她找了小厮,套了车子。顺便带了些东西给甄嬛——一盒子包含各种口味馅料的高级宫廷月饼,一罐封装严密,炮制精细的肉松,一篮子乌鸡鸡蛋。送她肉松鸡蛋,主要是想当初她刚生下胧月便离宫修行,在寺院里,月子必定没有做好。
悄悄往寺院里送荤腥之物,也觉不妥。于是又修书信一封,让流朱代我转交给甘露寺的主事静白——请她暂时容纳甄嬛的存在,且不要以寺规严格约束于她。待三两年内,宫中无人注意甄嬛了,我必定接她离开寺院。
中秋又是一年皇家团聚的时候。没有玄清,我着实不想去。但皇帝和太后皇后一力相邀,不敢不去,唯有勉强去过了场面。一场盛大宫宴,玄凌自是妃嫔成群,阵势客观,其他皇族也都妻妾相拥,好不热闹。唯有清河王妃,形单影只,独据一桌,借酒消愁。……
散了宫宴,回到府中,已是深夜。我只身独立于轩窗前,望一轮皓月悬挂中庭,心中好不烦忧——恰应了那句诗“佳期旷何许,望望空伫立!”
有心早早睡下,偏又想起一句诗来“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真是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正在烦躁无聊,忽见帘栊一挑,采蘋抱琴而入——“奴婢知道王妃睡不着,特意捧了琴来。王妃可有兴致?”
“采蘋,你果然最懂我心意的!”我几乎是喜出望外的。……
当着月夜,焚香抚琴,别有意境。采蘋的琴与长相思相差甚远,然于我这般琴技水平,却是足够了。心中有些后悔,若不是平日拿长相思来练琴,何至于损毁了它,待它好了,还要送去甘露寺,让甄嬛好好观摩一番,竟不知何时才能回到自己手中。
又思玄清不知何日归来,他不在的这些夜晚,我可以在采蘋的指点下,好好练琴,消磨时光。
插入书签
一个月前,宫里来了人,是从前伺候皇帝的姑姑芳若。芳若如今去伺候太后了,】可比较原著《故人来》一章。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