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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社长的奥斯卡小金人儿
因为一项新的政策,黄社长多次给我们开会:“上面说要走人,我也没有办法。不是我黄温勇让你走,是上头让你走。你现在如果是自己提出来要走呢,你还可以有选择,一切都好说。你如果是等着我让你走呢。那你就没有选择了。”
大家听了无不面色阴沉,内心忐忑。走,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大家都是在《小坛》工作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多少人都在《小坛》附近扎了根,这儿有他们多年的拼搏,有他们的青葱岁月,有他们熟悉的生活居住环境。他们都在《小坛》附近安了家,《小坛》附近不仅有他们熟悉的环境,更有他们的子女家人,有他们一家子的生活,和子女的学业。如今却要他们离开,去到一个遥远的陌生的地方,如果不是升迁,是没有人愿意走的。因为,除了升迁之外的所谓的“交流”,其实无异于贬谪,发配。谁愿意被发配呢?谁不是埋头苦干,为《小坛》奉献了自己的青春这么多年。谁比谁差?大家都沉默着,不说话。
大家都是有脸有皮的人,很多都是三四十岁甚至四五十岁的中老年人,人到中年,安土重迁,谁愿意没有脸,谁愿意被折腾呢?
我身旁的吴悠悠愤愤地说:“走就走呗,我才不怕。不就是逼着我学车吗?顶多把我发配到边远一些的地方呗。少拿点钱呗,那我周末还有休息了呢。切!”
我跟她笑笑:“嘘!别说话!”
她是武汉大学毕业的,组里的人都知道她,很朴素,不爱打扮,打扮了也不时髦,她是学院派的。她爱写论文,资格比我老。给《小坛》奉献了这么多年,她的地位比我牢。有些话,她敢说,我可不敢。
回到办公室,杨编辑说:“《小坛》又进了新成员了,一个是洪秀芬,从《且戒》调过来的。一个是黄社长亲自去招来的小姑娘,人家是省文科状元,家境也好,父母都是公务员。‘太优秀了!太优秀了!’黄社长说!”
“洪秀芬不是都五十多了吗?她怎么还要来《小坛》的?”曹编辑说。
“她老公不是文化局的二把手吗?她想去哪儿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嘛?”钱编辑说。
“现在延揽人才都要看家世了吗?”曹编辑说。
“那是当然。领导也喜欢家世好的!”阿杨说。
“家世好的,一辈子都是顺风顺水,性格也好。农村的,总带着点儿农村人特有的木讷。”乌编辑说。
杨编辑说:“小姑娘一来,就上了稿三阶段,专门负责最重要的工作。老聂立马被替换下来了。黄社长跟他说,我女儿今年上高三,让他好好照顾我女儿。”
“你看,黄社长为你想的多周到!”曹编辑说。
“老聂工作没那么忙了,补贴也少了,回到家态度也变得谦虚了。”杨编辑说。
“你看!黄社长不仅考虑到你们的孩子,还照顾到你们的夫妻感情,黄社长真是大慈大悲啊!”曹编辑说。
“你们都羡慕吧?老聂年轻的时候成天死在社里,不着家,为《小坛》奉献了二十几年了。现在老了,被领导这样优待,受宠若惊,一时都不适应呢!”阿杨编辑说。
“老聂不是老黄牛’吗?”乌编辑说。“转眼就要卸磨杀‘牛’了?”
“那可不。”杨编辑说,“黄牛肉好吃。”
郝跃说:“每到这个时候,都人心惶惶的。不知道社里让谁走。就这样吊着,搞得人心里头煎煎熬熬的。”
杨编辑说:“是的,我也害怕。”
我说:“你来《小坛》都多少年了,你怎么也害怕呢?害怕的是我们这些资历低的啊。”
杨编辑说:“我怎么不害怕的。让谁走还不全在老黄一句话吗?他想让谁走,随便找个理由就行了。”
曹编辑说:“不需要理由。他的决定就是理由。他想让谁留下就让谁留下,说让谁滚蛋就让谁滚蛋。”
郝跃说:“唉!每年都这样,真地够了。真还不如早点走呢,长痛不如短痛。”
我说:“早死早托生。早点被弄走了,还可以早点养养伤。伤口早点结疤,早点愈合。越是走地晚,伤口愈合地越慢,痛地越久。”
“走喽!不跟你们说了,我去当道具去喽。”曹编辑说。
“你去当什么道具啊?”杨编辑问。
“今天有专家来检查,黄社长让我去文化墙那里站着,假装阅读。”曹编辑说。
“那面文化墙,平时过来过去的,谁看啊?今天还特意让你装模作样地去阅读?”杨编辑说。
“你们不要小看那面文化墙。那可是黄社长花了真金白银,请了设计师真刀真枪刻出来的。那上面的刻字都是浮雕的。这面文化墙报价大几十万呢。还有这次为了迎接检查,搞的那些展示牌、展示架,都花了很多钱的。”曹编辑说。
“有什么用啊,白白地耗费人力物力。员工的津贴都发不下来了。有钱还不如给我们发点儿津贴呢。”杨编辑说。
“他在《且戒》的时候就是这样,特别能挥霍。为了迎接一个专家,他把会场布置地像是给专家过生日一样。”乌编辑说。
“这就是黄社长的特长。人家擅长搞这个。”曹编辑说。
“你说人家也厉害哈。专家一来,社里的走廊里、过道上,花花草草,横幅、彩旗,红红绿绿,整地跟赶庙会似的。每一个细节都那么到位。专家一走,那些道具立刻就消失了。他是怎么做到的?”杨编辑说。
“他使唤别人去做呗。你以为他自己做呢?”乌编辑说。
“他指挥天兵天将做的!”我笑着说。
“唉!就这样的,给他个金山,他也能败光啊!”杨编辑说。
“你这个口气,好像一个老太太在说自己不争气的儿子似的。”我笑着说。
“他可不就是个败家子儿嘛。到哪败到哪。把《且戒》的家底子都给掏空了,再来掏空《小坛》的。到处都是他的面子工程。钱都花光了,有个屁用。”杨编辑说。
“屁用还是有的哦。还不是一点半点呢。那些面子工程不都是往他脸上贴金的吗。他把面子工程弄弄好,哄得专家一开心,他就是模范,他就是先进。旁人你有这个本事吗?”乌编辑说。
“量《小坛》之物力,结专家之欢心。”杨编辑说。
“我走了。我去逗专家开心去了。”曹编辑说。
“你还不走?你再不走,马上专家都要来了!赶紧的!开拍了!”杨编辑说。
“各部门准备好!”我说。
“演员请就位!action!”郝跃笑着说。
“对了,专家不要走动吗?你怎么办?你不能一直站在那里吧?”杨编辑问曹编辑。
“专家一走,老黄就冲着曹编辑喊‘咔’!”我笑着说。
“那他就接着拍下一场呗。”乌编辑说。
“那你不仅要阅读,你还得移动。你得根据专家的步伐移动。你这戏还蛮有难度的哈。”杨编辑说。
“专家走到哪儿,我就走到哪。还得跟专家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能跟专家距离太近,太近影响专家的心情。也不能太远,太远了,不在镜头里,影响画面的美感。”曹编辑说。
“那你是流动作战!”我说。
“这么需要演技的事情,得黄社长亲自给你说戏吧?”杨编辑说。
“关键曹编辑自身也得有这个天赋!一般的演员入不了老黄的法眼。” 乌编辑说。
“这个得天资聪颖!悟性极高!”杨编辑说。
“那是,这个得为龙为蛇,变化不测。” 乌编辑说。
“移动这种戏也不好处理哈。你打算怎么移动啊?你是迈着先秦淑女的步伐呢,还是打算邯郸学步啊?”杨编辑问。
“我打算走个戏台子上的鬼步,漂个水袖,像仙女一样,跟专家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那才叫一个销魂!”曹编辑说。
“那你不仅要装作专心致志地阅读,还得时不时朝专家那里瞟上两眼儿呢。” 乌编辑说。
“是的。要小心翼翼,距离要刚刚好!”曹编辑说。
“不跟你说了。专家马上就要到了。你赶紧走吧。是时候展示你真正的实力了!” 杨编辑说。
“请开始你的表演!” 郝跃笑着说。
“是的,我平时工作都没有这么费劲儿!今天要狂飙演技,老有成就感了!”曹编辑说。
“你要是总这样若即若离的,专家要是一时兴起,想跟你搭话话儿还搭不成来哈?”乌编辑说。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曹编辑说,“我给他来个襄王有意,神女无情。我给他来个神龙见首不见尾,让他可望而不可即。撩地专家心里痒痒的!”
“那专家回去以后要得相思病了。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单单思念曹美人儿!”杨编辑说。
“老黄哪是让你去演戏?这明明是要对专家进行色诱啊!”乌编辑说。
“色诱也得找个美女啊!怎么找了曹编辑这样的抠脚大汉!”杨编辑说。
“你怎么知道专家的品味?专家的品味总是独到的!”乌编辑说。
“什么?你居然怀疑我的实力?要相信我,任何品味的专家我都可以轻松驾驭!”曹编辑说。
“曹如花!”我笑着说。
“到那儿以后,回眸一笑,抠个鼻子给专家看看。让他领略一下你的魅力!”杨编辑说。
乌编辑说:“老黄这人是匠心独运。他不光知道造个假山嘛,他还往假山上弄只猴子。人家不光知道造个喷泉嘛,人家还在池子里放个鸭子。”
杨编辑说:“曹编辑,你今天是猴子还是鸭子啊?”
“你才是鸭子!你们全小区都是鸭子!”曹编辑说。
“曹编辑今天扮的是一个人。他今天是个人偶!”我说。
“能想到这样的点子的人真是奇才啊。我们就想不出来吧。怪不得人家老黄能当社长。”杨编辑说。
“当然是黄社长啊!这样天才的想法,除了老黄,还有谁?YYDS!”曹编辑说。
我说:“曹编辑,YYDS是什么意思啊!”
曹编辑说:“你OUT了吧!怪不得领导不喜欢你!YYDS,就是永远的神!”
“黄社长可是影帝级的存在!你跟他好好熏陶熏陶,争取拿个奥斯卡小金人儿回来!”杨编辑说。
“奥斯卡小金人儿不稀罕!黄社长随便就能送我一个!他家里多的是!他得了很多!”曹编辑说。
“哈哈哈哈!”大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人家不仅会做,人家还能吹。不管什么事什么人,人家都能给你吹地天花乱坠。”
乌编辑说。
“那是!他巧舌如簧,长袖善舞!”曹编辑说。
“你说他的舌头怎么那么会说的,真想把他的舌头给拔下来吃了。”杨编辑说。
“他的舌头谁要吃啊,恶心死了!”我说。
“就是的。给狗吃狗都不吃!”曹编辑说。
“他的舌头给狗吃了,狗肉我都不吃!”我说。
“哈哈哈哈!”大家又哈哈大笑。
黄社长招聘了两个很优秀的。那么随之而来的是,我们这些不够优秀的注定要滚蛋了。不得不承认,人家年纪轻轻又那么优秀的小姑娘,真真是国色天香,金玉满堂,散发着喜悦的吉祥的光,不用看就知道会为单位创收,带来荣光和收益。而我,我是穷山沟的石头缝子里钻出来的一个树杈,也想一路高歌猛进,却长着不成体统的枝丫。没有人托举,没有人扶持,我光靠自己的横冲直撞跌跌撞撞地生长。碰了一鼻子灰,磕了一身的伤。年近四十,剩下的是伤痕累累,老态龙钟的臭模样。因为有了孩子,不仅蠢笨,还没有了当初的不顾一切拼命三驴的鲁莽劲儿。我像是一个人老珠黄的老宫女,只能让领导看着讨厌,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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