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帝国

　　破晓的晨光透过破庙的窗棂，在斑驳的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邓仕贤凝视怀中熟睡的容颜，指尖轻轻拂过她肩胛处的旧伤，那深深浅浅的疤痕，仿佛刻印着这十年来的风霜。

　　唐雨柔在他触碰下微微颤动，睁开朦胧睡眼，迎上他满含痛惜的目光。"早就不疼了。"她轻声说，指尖抚过他紧蹙的眉宇，"比起这些年的相思之苦，这点皮肉之伤又算得了什么。"

　　邓仕贤将她往怀中又拢紧几分，下颌轻抵她的发顶："从今往后，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

　　他执起她的手腕，将她引至斑驳的铜镜前，拿起案上的木梳。"还记得从前在武当后山，我常替你绾的发髻？"

　　犀角梳划过如瀑青丝，镜中映出她潸然泪下的容颜。"那时你说，待你还俗之日，便要替我梳一辈子头..."

　　"今日便是兑现诺言之始。"他手中的木梳稳稳划过发丝，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府衙正堂，卢博文正在沙盘前推演军务，忽见邓仕贤牵着紫衣女子闯入。待看清女子容貌，他手中令旗"啪"地落地："唐姑娘？"

　　"师尊，卢节帅！"邓仕贤撩袍跪地，声音铿锵有力，"仕贤今日特来恳请二位做个见证！"他解下腰间经略使银牌与佩剑，郑重置于地上，"十年相思刻骨铭心，今日愿求娶唐雨柔为妻，此生不离不弃！"

　　紫微真人拂尘轻扬，银丝缠住那柄青锋剑："徒儿，何须行此大礼？"转身从袖中取出红绸包裹的木匣，"这是贫道连夜准备的聘礼——青云八卦观七宝之一的温玉，最能温养女子的经脉，特别是像唐姑娘这种因常年修炼阴毒功法而引起的体寒。"

　　唐雨柔怔怔望着匣中流光溢彩的暖玉，眼角泛起泪光。卢博文抚掌大笑："好！本官即刻修表上奏！"他挥毫泼墨，待写到"该犯虽罪孽深重，然其情可悯"时，笔尖被邓仕贤伸手拦住。

　　"请添一句。"青年将领目光坚毅如铁，"臣邓仕贤，愿以毕生军功与项上人头作保。"

　　信鸽振翅掠过烽烟未散的城楼，唐雨柔将随身十年的毒囊浸入化功散中。看着那些曾令江湖闻风丧胆的银针渐渐失去光泽，她面向长安方向深深叩首："罪妇唐雨柔，但凭朝廷发落。"
　　三日后的大明宫含元殿，年轻的皇帝李弘熙指尖轻叩龙案："山南东道节度使卢博文所奏之事，众卿以为如何？"

　　刑部女尚书罗淑瑰率先出列，象牙笏板在殿石上撞出清脆声响："陛下！唐雨柔身负十七条命案，若轻易赦免，将置国法于何地？"她转身指向殿外，"若不能依法严惩，何以安天下民心？今后各道州府衙恐怕从此以后将不得安生！"

　　"罗尚书此言差矣。"御史大夫陆孝羽缓步出班，"据查，十七名死者也不乏欺男霸女的恶行者。唐雨柔虽手段酷烈，究其本心，未尝不是在替天行道。"

　　"好个替天行道！"兵部尚书洪仁杰冷笑打断，"忠义军五百儿郎的尸骨还未寒透，莫非还要给杀害他们的凶手披红挂彩？此例一开，军心何存？"

　　户部尚书关书志立即附和："光是阵亡将士的抚恤银就要二十万两！如今国库吃紧，哪有余钱养这等蛇蝎女子？依臣之见，当依律问斩！"

　　正当众臣争执不下时，屏风后传来环佩清响。长孙皇后身着翟衣缓缓走出，凤冠上的明珠映着温润光华："诸公可还记得贞观年间，太宗皇帝赦免红拂女的旧事？"

　　她行至御前微微欠身，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陛下，臣妾以为，唐雨柔本为良医，遭逢情变而凉心，又遭坏人利用，才误入歧途。若朝廷能示以宽仁，不仅可安邓经略使之心，更可招抚江湖侠士。与其树敌，不如化敌为友。"

　　老相崔元礼花白的须眉微微颤动："皇后娘娘仁德，然国法不可废。老臣提议，不妨让唐雨柔姐妹前往渝州行刺，戴罪立功..."

　　"崔相此议，未免有失仁厚。"长孙疏桐转身面向群臣，袖袂轻扬，"臣妾听闻，邓经略使这些年来为国征战，屡立奇功。若连心爱之人都不能保全，岂不令将士寒心？不如将唐门罪责移于李姣、安守义、唐嘉燕，再以天子明旨赐婚。如此既全邓经略使痴情，又显朝廷仁德，更能分化逆党，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

　　李弘熙凝视皇后良久，忽然取过朱笔在奏章上画出一道赤虹："皇后所言甚是。准奏。着礼部尚书柯汉昌大人拟赐婚诏，檄文由尚书令魏儒远大人亲自执笔！"

　　半月后的云安城张灯结彩，刺史府前聚集了三百余位青云八卦观弟子。为首的掌门师兄捧着个沉香木匣，见到邓仕贤便红着眼眶掀开——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他在武当学艺时最珍视的一套道经。

　　"师弟..."三师兄上前执起他的手，"听闻你要成家，师兄弟们特意去藏经阁取了你当年最爱读的《德道经》。"抖开的经卷上，密密麻麻的批注还留着少年邓仕贤青涩的字迹。

　　邓仕贤喉头哽咽，正要开口，忽闻街角传来整齐的踏步声。但见数百将士捧着红绸列队而来，最前面的老兵举起酒碗："经略使夫人用解毒方救过俺们的性命，今日这喜酒，说什么也要敬！"

　　满城爆竹声中，邓仕贤忽然单膝跪地，将麒麟甲铺在阶前："十年前欠你的聘礼，今日补上。"玄铁甲胄在日光下泛着乌金光泽，映得新娘眼角珠光愈发璀璨。

　　正当喜乐高昂时，唐凌霜抱着个鎏金木箱踉跄奔入。见到箱中十七盏血酒，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女突然夺过火把掷入箱中："这些害人的东西，不要也罢！"

　　烈焰腾起时，她转身望着满堂宾客温暖的笑脸，忽然怔住。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如此真挚的祝福。一个年轻校尉递来冰绸帕子："在下军中医官，姑娘的手烫伤了。"

　　唐凌霜愣愣地看着对方关切的眼神，第一次没有立即去摸腰间的毒镖。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帕子，指尖在碰到对方温暖的手掌时微微颤抖。

　　千里外的渝州巴川郡主府邸，安守义捏碎檄文怒吼："朝廷竟将所有恶行都招呼在你我头上！"

　　"安郎，也不知朝廷用了什么办法，竟用这种方式策反了我们的人！"李姣抬脚碾过婚宴请帖，珍珠履将邓仕贤的名字碾得粉碎。"

　　话音未落，却见唐嘉燕踉跄闯入，手中《毒经》正簌簌掉落毒粉。

　　"报！"探子滚落马鞍，"江湖传言，唐凌霜在婚宴上烧了掌门令箭！"

　　这位唐门女掌门盯着自己溃烂的指尖厉笑："好个唐雨柔，好个唐凌霜，好个紫微老道，有机会让我去了云安城，这般奇耻大辱，我要亲自清理门户！"

　　新婚之夜，邓仕贤携着妻子飞身掠至城楼最高处。万家灯火在脚下绵延，他忽然从贴身的衣袋中取出个油纸包。

　　"这是......"唐雨柔展开泛黄的婚书，看见落款日期竟是十年前她逃婚的那一日，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那日我偷偷写的。"男子耳根微红，"想着若是救疫归来你还在，就......"

　　话音未落，已被温软唇瓣封缄。唐雨柔将婚书贴在怦然跳动的心口，解下他腰间银甲丝绦，轻柔地系在两人腕间："这次换我来绑住你，一生一世。"

　　子夜钟声悠悠荡开，夫妻并肩遥望星河倾泻。檐下唐凌霜正举着烫伤的手，任由年轻医官小心翼翼地为她涂抹药膏。望着对方专注的侧脸，她忽然轻声问道："你们军中......都这般照顾人吗？"

　　医官抬头微笑："经略使常说，将士们都是手足兄弟。"

　　少女低下头，看着自己被仔细包扎的手，回想起自己从小到大，何曾有关如此关爱，从来都只有刀光剑影，刀口舔血的生活，忽然觉得心头那块冰封了十八年的坚冰，正在这温暖的夜色中悄然融化。

　　邓仕贤将妻子往怀中带了带，指向天际划过的流星："瞧。"

　　唐雨柔含笑将毒经残页投入城楼上的灯笼，看着灰烬在夜风中旋舞如蝶，仰头轻吻他的下颌：

　　"明日，该教凌霜绣嫁衣了。"

　　而转眼已近一月，伪装成“姜”字号商行，押运物资的大理寺卿何文钦和大太监刘喜率领的救人小队，已登上商船，向渝州城驶去，约莫再有两三日，即可抵达朝天门，与伪装成关中道“姜”字号商行渝州分行掌柜的姜东山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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