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晴雪

　　那一日梦一般甜。
　　不是握在掌心的玉，她会怀疑是真是假。
　　不知初雪什么时候下了迷药，又被算计了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由慕府的人送回了下榻的酒店，凤舞罗嗦了一顿，好半天才耳根清净。
　　又见雁影。
　　还是在深埋多年的酒坛里。
　　单凭玉色已然无价，何况雕得如此精致，初雪却毫不好奇，弃若敝屐。
　　蓝翼探得的情报扑朔迷离。
　　慕奕玄出名的地方，还是他年少接过慕府大任，短时间内就整顿了内乱，至于私生活这块，神秘的就像一个迷。二十多岁时，迎娶了南方又一世家独女，全面巩固了慕府在南方的龙头地位，夫妻两人感情和睦，相敬如宾，几十年来一直洁身自好，嫌少有粉红轶事的花边新闻，除了十几年前，她的妻子因病去世，怎么看都没有什么问题。
　　但，除了慕府主宅外，扬州还有他的别院，二十年前有段时间曾长时间住在那里，有传言说是金屋藏娇，甚至还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但没过多久，慕奕玄便离开了，但传言慕家主爱极了里面的布置摆设，直接原模原样的复刻到主宅中。那样庞大细致的复制，花费不可估计，多年后还有人感叹，成为慕府豪奢的又一佐证。
　　初雪住的地方.....
　　偏好扬州菜.....满是珍宝的家，打碎的兔毫盏，极尽宠爱却让她隐隐怨怼的父亲，还有那不曾再见到的装着她妈妈骨骸的坛子.....
　　慕奕玄费尽心力想要复刻的是那间院落，还是那里曾居住过的人？
　　无数种可能在脑中闪过，最终的答案呼之欲出，却无从查证。
　　初雪，慕翩然。
　　她愣愣的看着手中的碧玉，脑中浮现的是那一双清冷的黑眸，顾盼身姿，别扭却有情。喜欢纯手工的燕子风筝，想让人紧紧抓住，又怕过度绳断。心绪翻涌，飘忽不定，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一只手出现抢走碧玉，她反应极快，手腕翻转瞬间出手抢了回来。星目扫视，微黑的面容大刺刺的看着她，眉眼间满是坏笑。
　　“九戈！”
　　几年不见，重逢的惊喜非同小可。上去狠狠的锤了几下，都在龇牙咧嘴中大笑，一时无比畅快。
　　“迟到的恭喜，祝贺你做了教王？”她笑着调侃，上下打量面前的人，许是因为激烈的权位之争，现在的九戈多了一份强悍的霸气，显得更加自负而自信。
　　“呸”九戈毫不客气的抱怨。
　　“当年你拍拍屁股拐上人就跑，哪里还管的上我的死活，现在少来假惺惺”
　　她全然没有愧疚的反驳。
　　“你还敢说，别以为我不知道，初雪的离开你不知多高兴，现在反倒来吐苦水”
　　九戈大笑起来，带着心照不宣的谢意。
　　“不错，虽然没有了你的帮助，但去掉幽冥一半的势力，我做梦都能笑醒。你是没看见那几天幽冥的脸有多臭，他满以为能一箭双雕，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
　　猜也猜得到。
　　“他实在高估了初雪的野心”
　　“我本来以为她是托词，没想到竟然真的毫无留恋”九戈坏笑的戏谑。
　　“都是被美人迷惑，哎呀呀”
　　“去你的”她笑着回斥。
　　“你对赤练用的才是这招”
　　久违的两人再次大笑。
　　室内杯盘狼藉，空掉的酒瓶随意放着。九戈往嘴里丢了一粒花生米，借着微醺的档口坦诚从未对别人说过的心事。
　　“这教王真不是人当的，每天看下面勾心斗角，还要时时警惕，一个不留神阴沟里翻船就什么都没了，费心巴力的到了现在这个位置，却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
　　“你不是已经除掉幽冥”心中叹然，嘴上依旧不依不饶。
　　“何止是幽冥，我连赤练都杀了”九戈苦笑一声。
　　“她野心太重，靠自己的美色和手段招揽了一大批人，威胁太大.....”
　　赤练也，她不由一愣。
　　“血盟里还没出过女教王吧”
　　“她倒是有这个意思”眼中闪过一抹恨意，霸悍之气一闪而逝。
　　“可惜，没机会了”
　　“看来你这几年过得也很辛苦”寻找了半天，她找了一个还有一半的酒瓶给对面的人倒了一杯。
　　“累死了”九戈一饮而尽，郁闷的咂咂嘴。
　　“说实话，我时常羡慕你能一走了之，可惜坐上了这个位置就不得不做到底，不然下场更惨”
　　“至少现在无限风光，也值得了”
　　九戈明白她的意思，笑得复杂而无奈。
　　“当然，比失败还是好那么一点”
　　她暗自叹息，恰好九戈也叹了一声。
　　两人静默几秒，都笑了起来，一扫阴郁气氛，九戈故态复萌，又开始了一贯的轻佻不羁。
　　“你和初雪怎么回事，我听蓝翼那小子说不太顺利？”不可思议的挑眉。
　　“这么久还搞不定她？”
　　她甩来一个白眼。
　　“你以为我是你？把人拐上，就算成了”
　　九戈突然笑得很是暧昧，眼神闪动。
　　“嗷~原来你得手了。也是，就凭你的样貌还能拿不下？怎么样说说呗”
　　“滚”她没好气的唾弃。
　　“满脑子黄色废料”
　　“嗐，这时候纯情了”九戈不以为意，更加兴致勃勃的凑近，颇有深入了解的架势。
　　“抱起来怎么样？摸起来.....”
　　一个苹果塞住了滔滔不绝的嘴。
　　“好得不得了，满意了吧”她控制自己不去回忆，嘴角却禁不住荡起笑意。
　　“满意个鬼，一点细节都没有”悻悻的拿下苹果咬了一口，九戈心知是问不出什么了。
　　“笑得这么□□，一看就是很good”
　　眼角好笑的瞥了一眼，她只说了一句。
　　“是你想象不到的好”
　　“切”九戈嗤之以鼻。
　　“男人女人不都一样，有多稀罕”
　　她也不多说，只是笑，笑得无限的满足，让人恨不得将餐盘扣她脸上，问不出结果，瞧着就是牙痒痒，只好没话找话。
　　“不说就算了，既然你两都成了，怎么还是现在这副鬼样子”
　　正中心事，她再笑不出来，丝丝苦涩又泛上心头。
　　“我想的，她不肯”
　　“她愿意跟你，那啥，却不愿跟你在一起？”九戈错愕。
　　她摇了摇头。
　　“她不愿意和我在一起，起初是因为身份”简单说了下大概。
　　“现在找到了她，却不明白是因为什么”
　　九戈隐约明白了一些，了然的叹气。
　　“不奇怪，要她这样骄傲的人去低眉顺眼，那还不如杀了她。以你的家世也不会容忍这样傲气的少夫人，她和你爷爷是王不见王”
　　“所以我想离家”她心事重重的盯着某一处发呆。
　　“只有这样才能留住她，可她，藏的鬼都找不着，我用了几年时间才把人找出来，却还是拒我于千里之外”
　　“而且摇身一变成为了江南慕府的大小姐”九戈摸不着头脑。
　　“她和慕奕玄什么关系，不能真的是干父女吧”
　　“或许她原本就来自那里”尽管无法证实，却是最可能接近的答案。
　　在京都时，慕奕玄说初雪像她一位故人，是什么人能让他这样的人物亲自来到北方，甚至于愿意动用势力瓜分沈家以完成那个人的心愿？她并不认为慕奕玄这样的人物会随便认一位干女儿。
　　九戈目光错愕，不可置信的干笑起来。
　　“怎么可能，那样的人会到血盟？”
　　她没笑，慢慢说了这次查到的细节，以及初雪无意说过的只言片语，最后是前面偶然得到的碧玉。
　　九戈打起精神思考了一会儿，将信将疑。
　　“不应该啊，既然有这样的身份背景，她大可以正大光明的和你在一起，为什么反而拒绝”
　　“我不知道”眉宇间是无法抑制的苦涩。
　　“她的心思太难猜，人又一直要逃，光抓住她就已经费尽全力了”
　　望着她的神色，九戈隐约同情。
　　“或许她根本就不喜欢你，我从没发现她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可以被称之为感情”
　　“我不觉得，在我怀里的时候我能确定，她不排斥甚至喜欢我的亲近，可一旦离开”她挫败的摇头。
　　“永远别想从她嘴里听到真心话”
　　“那也许你应该把她绑在床上”九戈突然坏笑，轻浮打趣。
　　“床上的人最诚实，只要技巧得当，想听什么听不到”
　　她也笑了，笑得很落寞。
　　“说实话，其实我累死了，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完全不给人一点机会，无计可施”
　　“谁让你爱上这么麻烦的女人”九戈嘀咕一句，抬手给她倒酒。
　　“能不爱就好了”她唏嘘不已，坦白自己的无措。
　　“我真希望她没有那么固执，乖一点留在我身边，要什么都行，可她偏偏什么也不要，除了离开，她什么都不要”
　　那样漫长的追逐，季梵晞投入了太多感情，犹如飞蛾扑火义无反顾，初雪却只留一个背影，永远的疏离缥缈，时近时远，犹如远山雾气中的那一抹遥不可及，以至于偶然的缱绻都像梦一般的惊喜。
　　酒一点点见底，人在心事中醉去。
　　看着醉倒的人，九戈默默叹息。
　　时隔这么久，她仍旧为同一个人而沉醉，漫长的爱恋犹如炽热的火，穿越多年不熄，初雪啊初雪，你如何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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