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岛的弧状时间轴

　　孙秀春踩上脚垫，身体后倒，倚上头枕，理发椅立刻像个踏实的臂弯将她环住。
　　黑色皮垫看上去柔软，可坐下时，稳稳往上托的弹力立刻舒服地接住了她下沉的身体，让她错乱的心找到一个支点，逐渐恢复平衡。

　　一张白色罩衣朝她铺来，孙秀春配合地伸手套进去，朝镜子看了一眼。
　　丁四美立刻收回视线，从腰包中掏出一把剪子，声色略微不稳，“妈，剪多短？”

　　老太太留了半辈子马大姐式经典大妈头，从没起过换发型的念头，怎么，这是遇上人生转折点，打算从头开始？
　　受刺激了？
　　俩小的谈个恋爱而已，又不是□□......话说回来，既不是兄妹，当初对外为何要以兄妹宣称？老太太不知情？

　　“你拿错剪了。”孙秀春淡淡说道。
　　丁四美低头一看，慌乱中她竟抽了把齿剪出来，不禁面色微微发红，换过一把平剪，赧笑道，“咳，看我一大早头发昏的。”

　　“照嘉莹的发型剪。”
　　丁四美脑海中倏然闪出一张严肃的脸庞，白发很短，几近贴近头皮，根根分明立着，她急忙垂下眼皮，想躲开那矍铄眼神的审视。

　　“好。”丁四美拿起喷壶，朝孙秀春发尾喷了几下。
　　老太太发色虽已灰白，发量却不稀疏，司平说，平时吹头得吹好一会儿。

　　“这次我想染黑。”
　　“嗯？”丁四美愣了下，职业缘故，在她眼里染发剂和毒/品没啥区别，又臭又有毒，除了能让人获得一时美感之外，毫无是处，为此她没少在司平耳旁念叨，千万别让老太太沾上那玩意儿。这些年，孙秀春也听话，不管身旁人怎么劝，老太太雷打不动坚守拒染底线。

　　丁四美迟疑地看向镜子，老太太已合上眼皮，丁四美翻手一捋，夹出一指发，“......好，黑色精神。”
　　“自己洗起来也方便。”

　　最近几年，司平手上本就屈指可数的事被领导一股脑儿转交给年轻人后，他彻头彻底成了个大闲人，几乎每天都去看望老太太，洗菜洗衣做饭洗碗，从不舍得老太太手指沾一滴水。
　　没听说她要出远门......

　　嚓嚓擦，剪刀发出清脆的声响，孙婆婆的声线也被有节奏地剪断：“我准备去云州住段时间。”

　　丁四美看向镜中，笑道：“也好，以前清晨喊您去小住，您总推脱，他都生气了，这回孩子得开心了。”
　　老太太鼻息一沉，“怎么办呢，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去一趟，让他知道照顾一个老人家有多烦，以后还喊我。”

　　剪子卡顿在发尾，像是力没用足，丁四美加了股劲，咔嚓一声，粗雕才算完成。
　　“最好忙他个昏天地暗，”丁四美噗哧一笑，“也就没工夫胡思乱想了。”

　　孙秀春笑了笑，跟聪明人讲话就是省心，换做他那个婆婆妈妈的儿子，还得掰扯半天“你为什么突然想去云州？”

　　“总算不需要我这把老骨头配合演戏了，”老太太头往后仰了仰，像是得到解脱似的叹道，“这么些年每周六搁我这儿跑，把我给熬死了。”

　　合着老太太一直旁观者清，陪小崽子们演戏呢。
　　“早知这三个小祖宗会闹这么出苦情戏，当初我何苦为了嘉莹的名声一再扯谎？”老太太又气又恨，“吃饱了撑的！”

　　原来罪魁祸首是您本尊......
　　丁四美换了一把剪刀，看向镜中，手法变得细腻起来，她笑了笑，“小岛又不是月饼，可以一掰为二。”

　　孙秀春头次听见这种说法，忽然觉得要是南山和清晨一人能分一半，倒也不错。
　　丁四美继续说道，“他们宁肯耗这么多年也不捅破窗户纸，说到底，是怕伤您的心吧。”

　　几段碎发掉进了眼中，老太太使劲挤了挤眼睛，又抬手揉了几圈，眉头蹙地立了起来。
　　“嗡”地一阵响，吹风机将细屑碎发散得干干净净，丁四美转身去水池旁搓了条干净毛巾，湿水叠齐后热敷在孙秀春双眼之上。
　　老太太紧绷的面部肌肉逐渐松弛下来。

　　丁四美指尖按住孙秀春太阳穴，几通熟练地按摩之后，老太太轻声道，“好啦。”
　　丁四美松开手，力道撤去。

　　孙秀春掀起眼皮，看向丁四美，问道：“我另一块手心肉最近在忙什么？还在北京准备考研？”
　　丁四美神色一紧，结巴起来，“她......”
　　这祖宗回来之后一直躲在家雪藏式发酵，没脸见人，尤其不敢见孙秀春，毕竟当初在家族群吹大牛时，老太太赏了她一个比脸还大的赞。

　　“琦琦的性子怕是随了那死鬼，想什么就做什么，”一提到这个如今不知死活的人，孙秀春满肚子气，声音不觉严厉起来，“你们就随她瞎闹，由她自生自灭了？
　　丁四美贴紧裤缝的手紧紧抓了一抓，“万一考上了......”

　　“学生做题才会不停死磕直到做对为止，琦琦现在做的是题吗？”孙秀春突然骂道。

　　“......不是。”丁四美颤声道。
　　是她的人生。

　　“那我们为什么非做不可，不做就是了，一个破研究生文凭有什么了不起？！”
　　丁四美愣了愣，翻眼看向镜中，小声埋怨：“那您当初点赞那么积极......”

　　“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们这些隔了层的亲戚都是烧火的，得把她士气烧旺，让她勇敢向前冲。但你是她亲娘，前边得泼她冷水，免得烧上头，后边还得擦亮眼睛替她找退路，明面上的丢人，暗道最好，要不然她被架得那么高，摔下来就算有命，还有脸吗？”

　　暗道？
　　我连明道都摸不到！
　　丁四美憋屈地想，一个普通二本，考研又耽误了两年，奖章证书要啥啥没有，哪家菩萨庙肯收她？

　　“我找过的。”丁四美默了一瞬，小声道。
　　孙秀春冷笑道：“好歹一家有个清醒的。哼，管起别人事来一头子劲，轮到自己亲闺女，他居然两脚一蹬，做甩手掌柜去了。”

　　丁四美没说话。
　　孙秀春又说，“小妍说她提过几次，都被拒绝了。”

　　见丁四美嘴唇微张，孙秀春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气道：“他没跟你提过吧。”
　　“没。”

　　“多少年的事了，还不肯放下。表面上笑嘻嘻好像什么都忘了，实际上心里头梗着根刺，一直怪他姐不肯帮忙......”
　　丁四美突然插道：“其实大姐帮我们够多了，琦琦当年能进江中，是因为她让出了清晨的名额。”

　　这回轮到老太太吃惊了，“还有这事？”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大姐瞒得厉害。再说，我从没怪过大姐，是我自己不争气......”丁四美深吸一口气，“所以才会给琦琦这么大压力......”

　　才会把不甘强加到琦琦身上。
　　才会死要面子，非要挣口气。

　　“好，我就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孙秀春点头道，“我这次来就问你一句话，鑫鸿集团，去不去？”
　　丁四美手捂住嘴巴，眼睛倏然睁大，一辆公交车从镜中驶进花神路转盘，丁四美忽地遥剪一指，颤声道：“那个......？”

　　车身通体布满橙色大字广告——全江城纳税排名第一民企鑫鸿集团。
　　“......那个鑫鸿？”

　　“公务员事业编比不上，民企里头它算个拔尖的......”
　　老太太话未说完，只听丁四美一声尖叫，“天啦撸！梦中情企耶！”

　　所以这是......王八绿豆看对了眼？
　　孙秀春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多大人了，还这么不稳重。”

　　丁四美不好意思地捂住嘴，脸红得像外面偷人被婆婆抓个正着的儿媳妇。

　　“先别高兴，过得了试用期才能签合同。”
　　“嗳，”丁四美应了一声，不知不觉声音有些哽咽。

　　“你干嘛呢？”孙秀春突然提声。
　　丁四美一个机灵，手机差点从耳旁滑落，“我......告诉琦琦......这个好消息？”

　　孙秀春瞪着她：“你现在给她打，小平不就听见了吗？到时候又跳出来矫情怎么办？”
　　“啊......”丁四美总算反应了过来，急忙掐灭通话键，果然什么都没逃过老太太火眼睛睛。

　　“再说，她醒了吗？”
　　您还怪善解人意的，丁四美讪笑一声，重新拾起剪刀。
　　一想到家里那条万年海带有着落了，喜不自禁，剪刀砸到脚也没觉得疼。

　　“让那小祖宗快活两天吧，好日子马上到头了。工作以后，牛马的日子有得她嗷嗷叫。”
　　老太太不知，此时此刻牛马已在床上嗷出了杀猪叫。

　　“到底什么事？”
　　“怎么就记不起来了？”
　　......
　　滚床板转体三周半后，司琦琦朝余小岛轰炸机般扔出去的炸弹终于迎来了回应。

　　“你昨晚来小眼镜了？”
　　——“不然呢，你见的是鬼？”

　　“我记得你拿竹签戳我！！！”
　　——“我倒是想。”

　　“针戳屁股表情包”重复五次。
　　——“枪毙表情包”回复五次。

　　“还企图放火烧我！！！”
　　——“你以为你是无骚味小母猪，煎炸蒸烤样样香？”

　　“喷火表情包”重复五次。
　　——“炸弹表情包”回复五次。

　　“我好像听到个超级劲爆的消息，可现在完全想不起来，你知道么？”
　　——“你看我会告诉你么？”

　　“算了，你怕是没赶上好时候，等我头脑清醒后好好想想。”
　　——“要不你就别醒了，安息吧，阿门。”

　　“思考表情包”重复三次。
　　——三次回复“呲你一脸”。

　　十八条信息，她居然连表情包都工整对仗回复了！
　　司琦琦手机砸向枕头，怒道：“余小岛你给我去......！”

　　“喊谁去死呢？”
　　“吱呀”一声，司平半个大屁股撞开司琦琦房门，背微弓着，双手小心捧着张可折叠床上小书桌，桌中央那盆麻辣香锅烧得旺旺的，喷香扑鼻，老远勾得司琦琦鼻子一吸，匆忙坐直身体，双腿蹬直，空调毯往边儿一撸，给小书桌腾出摆放空间，“爸，放这儿！”

　　“瞧，还是你爸了解你吧，知道你不想起床，提供送餐上床服务。你别说，这小书桌还怪实用的。”司平对其出色的饲养员工作十分满意，不忘一顿自夸。
　　司琦琦迫不及待地抓起筷子，肯定道：“那当然，咱留做传家宝，等你老到爬不起床时，我就把它架你床前喂你喝稀饭。”

　　司平一听，立刻板下脸。
　　“你生气干嘛？我说得没道理吗？”司琦琦用筷子戳了个鸡翅塞嘴巴，边嚼边问司平，“爸，这个酒精灯咱是不是可以不烧？毕竟天挺热的，而且，我这就餐环境吧，易燃物品比较多。”

　　司平气鼓鼓地挪开酒精灯，“等我老了，就喂我稀饭？”
　　司琦琦“噗”地吐出个鸡翅骨，熟练地立起手机，准备调个综艺看看，“我喂你骨头，你也得有牙啃呢！”

　　......
　　老父亲的后槽牙最先碎了。

　　“阿嚏”，司平浑身一抖，打了个喷嚏，走到床头抓起空调遥控器，把温度上调到23度，又顺手捞走脏衣服，嘴里念念叨叨，“我说你房间这个空调温度能不能调高一点，打这么低做什么？想冻龄驻颜，做天山童姥？还有这个脏袜子，你能不能丢一起，不要东一只西一只的，我现在眼睛开始老花了，你乱扔我找不到的，真不知道那个霉豆腐看上你哪一点......”

　　小书桌传来综艺节目嘻嘻哈哈胡闹声，司琦琦反手抓起遥控器，重新把温度降成18度，挥手赶司平出门，“哎呀我冻什么龄，搁您眼里，我就没超过三岁，邪修什么天山童姥，我修巨婴不香吗？”
　　司平：......

　　司琦琦边说边吃边辣得直吐舌头：“爸，我是真热，马上香锅一吃，我就要烧起来了！呼——”

　　司平：“我辣椒还没放呢，就把你辣成这样......不中用了。”
　　“还不是那鬼地方呆的，就没人吃的东西。”幸好司平贴心地准备了水，司琦琦抓起杯子，咕嘟灌了一大口。

　　司平突然傻笑起来，“回来好，回来我天天烧你吃。”
　　司琦琦茫然地抬起头：“爸，你真不嫌弃我？......你是不是养猪养上瘾，心里变态了？”

　　司平气得两眼一翻：“等下吃完自己把锅送回厨房，听见没？”
　　“你要出去？”

　　“去你奶奶家。”司平转身叮嘱道：“还有，把窗户打开透气，回头别给你妈闻出来又说我惯你。”
　　司琦琦咬了口脆土豆，“嗷”了一声，“还是我爸懂我，每次都跟死胖子扯不清，土豆片是土豆片，土豆条是土豆条，这俩不是一东西，麻辣香锅里不能放土豆条，就像炸薯条不能用土豆片一样......”

　　司平抓住门把手，挤了挤眉头，“你够了啊，司琦琦，霉豆腐对你够好的了，昨晚背你回来爬三楼出一身汗跟水里捞出来似的，叫都没叫一声，还提醒我给你冲蜂蜜水，你知足吧你！”
　　司琦琦撇撇嘴，表情又得意又犯贱。

　　司平忽地想起什么似的探头问道：“南山和小岛那事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啪”地一声，半只虾头掉落在床，“......什么......事？”

　　司琦琦脑袋里空白的那一页似乎隐隐出现了字迹。

　　“就他俩搞对象啊，早上你妈在茶室门口见到他们俩时，差点没吓晕，敢情你奶奶耍我们玩呢......”
　　司平尚未说完，只见司琦琦一巴掌拍在脑门上，眼珠差点掉进香锅成味菜，“搞什么？他俩......谈上了？”

　　司平见琦琦反应，满脸奇怪，“你不知道？......那你昨晚胡说些什么......”
　　司琦琦完全没听见似的，不回答，也没搭理司平，保持呆傻姿势足足一分钟有余，忽然间抽疯似的抓起电话狂拨号。

　　“嘟嘟嘟......”
　　没人接听。

　　“怎么不接电话？”司琦琦急道。
　　“你这慌慌张张的打给谁？”司平奇道。

　　“一个可怜鬼......喂，你干嘛呢？为什么不接电话！”司琦琦嚎道。
　　“司琦琦你有病？”电话那边，一个男人不耐烦地冷声道。

　　是清晨，司平求知欲得到满足，关门离开了，孩子们之间的事由得他们去吧。

　　“你......你在哪？”司琦琦问道，她心想，要不当面去看看他？硬汉受伤也......可怜的吧？
　　“关你屁事！”硬汉毫无受伤迹象，骂起人来气势汹汹。

　　“......”看样子他还不知道，司琦琦心中退堂鼓不知何时响了起来，要不暂时别打击他？
　　“说话！找我干嘛？！”许清晨耐心告罄。

　　“你......吃香锅么？”
　　“什么！”

　　“......我爸他......做了麻辣香锅......”
　　“我在开车，要不你给我送来？”

　　司琦琦：......
　　许清晨又是一声喝：“你不说话我挂了！”

　　“别！”司琦琦朝床头一瞥，目光正好落在日历上，她双眸一转，谎张口就来，“今天不是方南山和余小岛生日嘛，我爸说刚好大家都在，喊我们一起回家吃晚饭......”

　　电话那边默了一瞬，“吃不起来。”

　　“为什么？多难得的机会啊，我们很多年没能聚一起了。”司琦琦叫道。
　　许清晨冷声道：“谁告诉你方南山回江城了？”

　　“我妈！我妈早上在茶室门口碰见他们......”司琦琦突然闭紧嘴，这装浆糊的脑袋！
　　“南山已经离开江城去贵州了，告诉舅舅，做饭就不必了，等我追到他，一定把祝福带到。”

　　“追......你追他做什么？”司琦琦头皮一紧，“单挑？”
　　刚说完，司琦琦猛地一捂嘴，这没拉链的嘴！

　　“......看来你们都知道了。”许清晨忽地笑了一下，“这才是你给我打电话的目的吧？”
　　司琦琦狠狠地锤了下脑袋，为什么你们大脑CPU一个个越转越活络，只有我在老化的不归路上一去不复返？

　　“别担心，我没事。另外，谢了。”
　　电话那边传来嘟嘟忙音，司琦琦心头骤然一跳，谢这个字，从小到大许清晨没跟她说过。
　　*

　　许清晨走高速绕近道截住了方南山的火车，受暴雨天气影响，方南山走出火车站时，大雨倾盆。
　　模糊的雨帘中，一辆SUV缓缓驶入，纵使雨刮器拼了命地刮擦，方南山仍看不清驾驶位的那张脸，潜意识里，他总觉得那个人应该很疲惫。

　　“阿嚏！”由于冷热温差，一上车，方南山就打了个喷嚏。
　　“还那么虚！”许清晨声音比温度更冷，他拧着眉头，一副没雨天开过车的专心模样，半点余光都舍不得浪费给许久未见的兄弟。

　　只不过趁方南山系安全带的空挡，顺手拨了下空调出风口方向，温度上调两度。

　　方南山调好坐姿，转头道：“你脸色也没好到哪去，换我开？”
　　许清晨仍没看他，自顾自地打方向灯，转向踩油门，“怎么？怕我开得慢，耽误你行程？”

　　方南山摇头，诚实道：“你不来找我，我也准备贵州勘察结束后直接去云州找你。”
　　许清晨笑了声：“那我们俩还挺有默契。”

　　方南山：“我一直拿你当兄弟。”
　　“嗯，懂。”许清晨目光专注前方，不温不愠地说道，“不然，不会等这么多年。”

　　方南山没说话，心跳得厉害。

　　似是注意到混入汽车轰鸣声，雨声，呼吸声中微弱的一丝心脏激跳声，许清晨蹙了下眉，“心脏怎么样？”
　　方南山笑笑：“能承受的住。”

　　许清晨突然猛踩油门，车速骤然激增，一股强有力的推背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方南山不禁坐直腰杆，手紧握住车门把手。

　　他没喊停，如果这是许清晨宣泄怒气的一种方式，他无条件接受。
　　车子在红绿灯处一个急刹，方南山险些被冲出去。

　　“有些话我不问出来，难受，”许清晨如此平静的声线让方南山听得有些陌生，“我想亲耳听你说。”
　　“你问。”

　　“昨天晚上，小岛和你在一起？”
　　“是。”

　　“你们......？”
　　“决定在一起了。”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红灯倒计时一分一秒 ，如一把双刃的刀割过许清晨，同时也没放过方南山。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小岛的？”许清晨面无表情地问。
　　“高二那年，小岛扭伤脚，我们在图书馆复习，你把乐高人仔随意丢给她玩，可司琦琦想看一眼你都不肯。后来那个小人仔掉到地上，崔志平捡起，说那是你的珍藏。”

　　“那你......？”
　　“之前。”方南山直接说出了答案。

　　许清晨没说话，只出神地看着前方，直到后面的车忍不住按响喇叭催促。
　　“催你妈！”许清晨摇下车窗破口大骂，“几秒都等不及，赶死去投胎啊！”

　　方南山笑出了声。
　　许清晨瞟他一眼，“笑什么？人人都跟你一样好耐心，个个都成王八了！”

　　窗外的热风顺势涌入，方南山突然感觉没那么冷了，“王八只是活得长，不代表它有耐心。”
　　许清晨：“......你比王八能耐！”

　　两人同时闷笑一声，车内气氛好像在笑声中缓和了下来。
　　“嗡嗡”——方南山手机忽然震动。

　　许清晨耽了一眼，“怎么不接？小岛？”
　　方南山出了会神，按下接听键，电话那边立刻传来欢快的声音，“我下课啦，你到哪儿啦？”

　　“到......”方南山眯了下眼，看向车中控面板导航，“我们到......”
　　许清晨提示：“新城区政府，马上上高速。”

　　“许清晨？”电话那边声音倏地一紧。
　　许清晨笑了一声，“耳朵挺灵。”

　　“你们......怎么回事？”小岛紧张地问。
　　方南山和许清晨对视一眼，许清晨先开口道，“余小岛，不是你哥说你，太精分了——跟男朋友说话比掉糖罐还甜，一听见你哥的声音，叫得比乌鸦还难听！”

　　电话那边默了一瞬，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举报你，歧视乌鸦。”
　　许清晨愣了一下，喷笑出声，“完了，这回还不如□□......”

　　余小岛：......
　　许清晨继续笑：“你说话啊，怎么不呱呱叫了？”

　　这次电话那边声音十分无奈：“我不跟斗鸡一般见识。”
　　许清晨如遭棒击，方南山直笑出声。

　　可这欢乐的气氛不过持续一秒，三人同时屏住呼吸——因为车载音响突然欢快地唱了起来：“你是猴子请来的救兵吗？”
　　中控面板四个大字——奥特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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