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甜月已失格

　　2015，横滨。

　　当黄昏降临的时候，白鲸缓缓降落在了海面上，

　　它犹如一座巨大的凸起的岛，静卧在一望无际的水波中，从中岛敦的视野中逐渐远离。

　　白浪翻飞从船尾划过，拖拽长长的涟漪，中岛敦瘫软地靠在船舷边，他身旁坐着一位白发的老人，据说是白鲸异能的拥有者，他对面则是同样满身狼狈的芥川龙之介，对方正用一种注视亡者般的眼神看着他，

　　中岛敦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因为他正坐在黑手党的船上，——来接他们的是港.黑的人，而他此刻唯一能指望的，侦探社前辈，织田作之助，正不知为何一脸熟络地和黑手党的来人攀谈着...

　　天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他根本不知道对方何时登上了白鲸，更离谱的是，从短短三言两语中，他得知除了太宰治外，这个人竟同样是港.黑前员工，难道侦探社是什么退休黑手党再就业中心吗？

　　如果下一个是芥川...一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引来对面芥川龙之介意味不明的一声冷哼，对方一脸嫌弃地撇开了视线，

　　也许这艘船会直接开去港.黑，也许会在半路就将他们抛尸沉海，但...算了，只要现在还活着，就很好了，

　　当横滨陆地映入眼帘时，中岛敦的心真正落了下来，

　　他看见岸边，社长、乱步先生、与谢野小姐，并排站着，宫野贤治用力地朝他挥手，还有一旁正被国木田独步抓住猛锤的太宰桑...

　　*

　　潮汐在金色的光线中，卷起潋滟的海浪，

　　随着太宰治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所有的计划也都落下尾声，

　　派芥川和中岛敦吸引火力，由织田作之助暗中潜入兜底...也许这些仍不足以破除阴云之下潜藏的阴谋，——费奥多尔一向是个周全的人，必定会考虑到菲茨杰拉德失败的可能，在飞艇中留下后手，但...

　　一切似乎并没有太难，

　　在种种激战进行之时，通过织田作之助创造的入口，雾岛栗月从费奥多尔留下的代码病毒中夺回了飞艇控制权，

　　没有爆炸，也没有解体，那样一艘如星球般巨大的飞行要塞，得以顺利地停降在了远海上，

　　用以试探的先轮进攻结束了吗？

　　雾岛栗月并不确定，

　　但他想，也许这一次季风会持续很久很久，

　　横滨并不是一个多雨的城市，但有时无边无际的季风雨会蔓延整个夏季，海风中总是带着腥潮，而黄昏在这时会显得短暂，

　　当他走进首领办公室时，夜已经落下，

　　森鸥外、中原中也、尾崎红叶，陷在椅子中，临靠巨大落地窗的矮几上置着红酒，杯中波光荡漾，

　　当庆祝有理由时，渴望就能够被满足，

　　黑手党的首领与干部，也并不例外，

　　中原中也似乎已经有点醉了，含含糊糊的声音穿过空气传来：“那个洛夫克拉夫特，真是个怪人，说什么也不肯和我打一场，最后居然就这么跳进水里消失了...”

　　雾岛栗月走过去，拉开椅子，森鸥外的手指拂过他的小臂：“赫尔曼.麦尔维尔安顿好了？”

　　“嗯，他似乎还有交换条件，不过...我们可以先安排人去将白鲸拖回来，”

　　中原中也疑惑地左看右看：“我们去拖？特务科会同意我们接手[组合]的船？”

　　尾崎红叶微笑起来，雾岛栗月摊了摊手：“哪儿有什么[组合]，哪里有什么特务科，这船从天上掉下来，是大自然的馈赠。”

　　对于这样一艘送上门的海空两用舰船，黑手党没理由不笑纳。

　　“干杯，”尾崎红叶笑着举杯，雾岛栗月和森鸥外靠在椅子中，懒洋洋地举杯示意，

　　中原中也的视线环顾一周，嘟嘟囔囔地咂了咂嘴：“还真是狡猾啊...”

　　*

　　当暑气完全沉降，夜色渐深时，

　　晚风徐徐吹入窗户，拂过桌角的大叶花，掀起了窗帘的一角，

　　像是听见风的声音，

　　雾岛栗月侧了侧头，他的长发垂落下来，像缎子一样披落到肩膀上，灯光是暖融融的，碧绿的眼睛融在那儿，而后收回了目光。

　　他正坐在沙发上，手上摆弄着电脑，高位卖出，低位归还...对于这种金钱游戏他已经很熟悉了，鉴于菲茨杰拉德的现状，如今正是收拢其财产的好时机。

　　只是对菲茨杰拉德而言想必是另一种感受，

　　愤怒，或凄惨，

　　他大概绝无法想象，早在一切开始以前，在他所有计划制定之初，已有不止一人研读了他名下公司那繁琐冗长的万页财政报告，并不约而同，不动声色抬高了股价，——在这方面，雾岛栗月和费奥多尔，他们的思维方式总是相似惊人。

　　森鸥外走过去，他刚洗了脸，发梢湿漉漉的，衬衫有一半漏在外面，显得有些不修边幅，

　　他坐到沙发上，沙发随之凹陷下去一块，雾岛栗月看了对方一眼，挪蹭着让出一点空间，森鸥外看向屏幕：“他们的股价已经降至底谷了？”

　　“贬值了百分之八十，负面消息正在被市场消化，”

　　“在这之前你抛售了多少？”

　　“七百万，”

　　“你的那位老朋友呢？”

　　“不知道...”雾岛栗月迟疑了一下：“不过华尔街听命于他的经纪人并不在少数，”

　　“那他对我们还真是信心十足，”森鸥外轻笑起来，

　　魔人若非早已预见菲茨杰拉德的失败，又怎能如现在这般，提前策划出一个做空[组合]的局。

　　“费奥多尔一向是精明的投资者，”雾岛栗月肯定地说，

　　“而你也不赖，你把你的存款也丢进去了？”

　　“嗯，正好趁机赚一票嘛，”灰发的青年偏过头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朝人笑，

　　那微微扬起的脸，异常白皙，反衬令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失了颜色，令黑手党的首领不禁靠近，低下了头，

　　*

　　也许是在读一封旧信，他总是想起他，

　　手掌置于对方颈后时，体温会从掌纹间渗过来，还有呼吸的脉搏，暖热的，柔软而脆弱，他记得这样的触感，——对方把头发扎起来时，那儿仍有着小孩子才有的细软的碎发，还和从前一样。

　　也许不一样了，

　　最初肌肉总是僵直的，现在很快放松下来，眼睛舒服时会半眯起来，懒洋洋的，像是敷衍，技巧却并不多么高明娴熟...可他迷恋那种感觉，湿软的、冰凉的甜，还有细细的呼吸声，像在夜晚哺育百合花。

　　小猫似的舔舐安抚，轻轻拍打着他的背，他忘记了他要说什么，忘记过去的事，原来跨过贪婪与掠夺之后，是归属。

　　*

　　雾岛栗月感觉对方在吮他的唇，极轻极浅，摩挲他颈后的皮肤，当脸挨着脸时，皮肤会贴得很近，他听见对方低垂的声音，含糊地滑落：“今天太宰来过了？”

　　“嗯，”他停顿了一下，承认了。

　　“你们接吻了吗？”

　　某种自食其果般应验的预感荒诞得令森鸥外想要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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