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岛的弧状时间轴

作者:卷尔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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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偿所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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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是一日生计的开始,小岛却疲惫地好像过完了一天。

      手机丢到一边,小岛倒向方南山肩膀,本想休息一下乱成团的大脑,可忽地又想起什么,急急坐直身体:“你说许清晨他不会......”

      “清晨不会钻牛角尖,但他需要时间缓解伤痛。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去云州找他面谈一次,”方南山揉了揉小岛的头,温声宽慰她,“交给我吧,别担心。”
      小岛嗯了一声,一颗悬着的心好像落到天鹅绒布上。

      “今天是你的毕业典礼?”方南山问道。
      “原定日期,”小岛嘴努向窗外,“因为暴雨,临时改到了后天。”

      “为什么没告诉外婆?不想被我知道?”
      小岛蜷起双臂趴在他膝头上,用手挡住一脸秘密被看穿的囧样,反倒问他:“知道了,你来还是不来?”

      “肯定想尽一切办法赶来,即使不与你见面,也会站在远处看你,像以前一样。”
      小岛不知不觉又染上了鼻音,“然后默默离开,谁也不知道你来过?”

      “笑话我,”方南山捏了下她红通通的鼻尖,“你也遑多不让。”
      小岛手叉开缝,偷偷露出一线眼眸,“如果我告诉外婆,就会没日没夜地猜你会不会来。漫长的等待没什么可怕,不过,我禁不住希望的诱惑......”

      注意到方南山发红的眼眶,小岛双肘撑在方南山膝间,手捧住下巴,笑盈盈地看向他:“你瞧,我这条小命经不起折腾啦,得好生看管,万一哪天有人告诉我,余贵妃,你的福气在后头呢,我总得有命消受,你说是吧?”
      方南山抿了抿唇角。

      “熹贵妃的梗你也懂?”小岛嘴巴张成了星之卡比。
      方南山定定看着她:“哪有什么贵妃,你是唯一。”

      ......我这是解锁了情话模式?
      小岛摸了摸滚热的脸颊,嗯,值得探索一下。

      “对了,你不是要去贵州吗?什么时候出发?”
      方南山弯起的嘴角渐渐抿直成一条线,极不情愿地说道:“十点的票。”

      这么快就进入离别倒计时了,小岛偏过头,眼眸瞬间黯了下来。
      眼角忽地传来一阵温热,粗粝的触感摩挲过她泡发似的眼窝,方南山心疼地说:“眼睛都肿了,要不要去睡一会,小金鱼?”

      睡一会?你确定?
      呵,小伙子对自己挺有信心。

      那声音继续温柔道:“我可以给你念故事。”
      小金鱼顿时来了精神,她眨了眨鱼泡眼,纤长浓密的睫毛扫过方南山指腹:“是更新吗?挖走无头尸心脏的和割他脑袋的不是一个人,对不对?取他头颅的人要他尸首相离永生不得转世,而剜心其实是兽类所为,或许是......”

      从方南山逐渐放大的瞳孔中,小岛意识到她得意过头了,多年来藏在暗处的马脚一时大意现了形。

      “你......一直在听我的播客。”尾调没有上扬,方南山语气平静,好似云州台风天前暗沉的海面。
      小岛轻轻嗯了一声。

      “什么时候开始的?”方南山问。
      小岛没吭声。

      方南山约莫也就知道了答案。

      那时候他失眠严重,只得依靠药物维持睡眠。小岛不告而别后,他不像许清晨情绪突转,反倒顿悟般变得清醒起来,主动断戒药物。戒断过程十分痛苦,他常常整夜清醒,直到窗外天光微亮才能浅浅入眠一两个小时。

      每次意识模糊到近乎混沌时刻,耳边总能幻听到自己的声音,先开始那声音飘飘忽忽的,好似从极北苦寒之地萧索而来,传至他耳旁时又变得温暖柔和,仿佛裹于一床温暖棉被之中,他在轻哄着谁......

      慢慢地,那声音萦绕着他结出了一个柔和温暖的茧,他不再感到纷扰,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当方南山意识到那声音源于何处时,便开始录音。最初他只念王尔德童话,有时候一整个故事读完,神智依然清醒,他便继续读第二个第三个故事,直到睡意袭来。这样大概持续了三个月左右,有一天他醒来翻录音笔时,发现前晚录音时长竟不到五分钟,连一个故事都没来得及念完。他知道,戒断成功了。

      高考后那年,播客开始流行起来,方南山便匿名将录音文件上传为专辑《王尔德童话》,心里期盼着或许有一天小岛收听播客时,他能被听见。
      毕竟那时,他们私下单线联系已几乎绝迹。

      方南山的声音并不如电台主播那般富有磁性,可是却沉静,温柔而坚定,听起来仿佛自带某种安慰效果,让人变得松弛,尤其在夜深人静时,喃喃轻诵声循着电流入耳,有位粉丝甚至评论能在其中“听出菩萨念经的慈悲感”。还有一位长期饱受失眠折磨的粉丝偶然发现听方南山的播客有助眠之效,便将其安利在一个失眠求助群中,渐渐地,依靠听故事成功入眠的网友越来越多,他们纷纷留言表示感谢。

      一时之举无意中帮助了那么多人,方南山不禁大受感动,在网友们源源不断的感谢和支持之下,他几乎日日保持更新。那是他最为孤独落寞的几年,原以为会很空虚,没想到心里缺失的那个角落却无声无息地被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的满足感缝补愈合。

      再后来,学业变得繁重,他不再有足够的精力支撑下去,便于那年感恩节宣告不再录播,同时与支持他的网友们拜别告辞。就这样过了一两年,播客新人不断涌入,他逐渐被遗忘,等到粉丝数变成两位数后倔强地不再改变时,某一天,他更新了播客,表示如果时间允许,他将会重新录播,只不过,内容选择方面将会尝试不同的风格。

      为数不多的骨灰级粉丝纷纷猜测这位温柔的主播会选取何种题材作为突破口,但方南山却保持缄默,直到某天深夜,一具怪异恐怖的无头尸沿着耳机线爬进众人耳中,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面对询问,方南山并未解释,他浏览完所有留言,嘴角轻轻地浮起一抹罕见的促狭的笑,脑海里陡然想起某次聊天中孙婆婆提到她睡眠不好,小岛竟然给她讲鬼故事,孙婆婆被吓个半死,而那调皮鬼居然还哈哈大笑,说她正以毒攻毒......

      想到这里,方南山忽地板起脸,严肃说道:“不能告诉你,等更新。”
      “为什么?连我都不能透露?”太离谱了,作为新任女朋友本友,这应该是最基本的福利待遇!

      方南山笑盈盈地看着她:“等你睡不着时刚好哄你入睡,不好吗?”
      “不好!”小岛大叫,“本姑娘对你的声音早就产生了抗药性,没用啦!”

      “那该如何是好?”方南山思忖片刻,说道,“我得想过个法子哄你睡觉,要不,试试这样......?”
      方南山忽地长臂一揽,将小岛拉进怀中,小岛捂住鼻子一把推开他,“你还是先冲澡换衣服再来色诱吧。”

      方南山眉头一皱。

      “你以前身上没有汗臭味,清清甜甜的。”
      “是啊,”方南山唉叹一声,“因为昨天晚上某个人喝了酒浑身冒汗,全擦我这儿了。”

      小岛愣了一下,扯了扯领口,“呵,当真是情侣同款馊味呢。”
      方南山笑:“如假包换。”

      小岛丧气地扁扁嘴,多么有纪念意义的一天,两人居然浑身馊水味,日后回想起来该多味儿啊......

      “你先去冲澡,我行李箱里有多余衬衫,一会儿拿给你。”
      说话间方南山走进卫生间,拉好浴帘,打开莲蓬头,调好热水温度。

      小岛浑身黏黏的确实很想洗个澡,不过等脱去衬衫后,她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劲。
      浴帘外,方南山似乎没离开卫生间。

      “咳!”小岛使劲咳嗽一声。
      “怎么了?”方南山着急问道。

      小岛心头不禁一跳,“你在这......干嘛?”
      “等你脱衣服啊。”方南山答得自然。

      “等我......?在这......?你想......干嘛?”小岛颤声问道,本来她想装个害怕的嗓音,可结果那音调听上去还怪激动迫切的。
      “帮你洗干净烘干。”方南山忽地一笑,压低声音道,“不然,你想干嘛?”

      “啪”地一声,衬衫短裤揉成个结实的球砸向方南山胸口,“给你!”
      方南山笑道,“给就给咯,凶什么?不满意?”

      浴帘内侧,小岛拎起莲蓬头冲向浴帘,“呲啦”一声,水流像瀑布奔涌而下:“再不走,喷的就是你!”
      只听一声低笑,紧接着几声机械按键音,又是咔哒一声,卫生间门落了锁。

      小岛松了一口气,赶紧按住几欲跳出胸口的心脏,怎么回事?余小岛你很怂啊!
      龙头一转,冷水哗哗而下,小岛一哆嗦终于冷静了下来。

      等小岛揉搓着湿漉漉的长发掀帘而出,视线穿过茫茫热气扫到梳洗台干燥处时,本就通红的脸顿时添了把柴,烧得更旺了。
      那儿整齐地摆放着干发帽,吹风机,男士白色衬衫和......一次性女士内裤。

      要命!你属警犬的么?我藏什么都能被你找到!

      鉴于此刻脸红指数爆表,小岛拖拖拉拉地吹完头发才磨磨蹭蹭地走出卫生间。
      二楼没人,窗帘严实地拉了起来,落地灯的橘色暖光在地毯上氤氲出一个圆满的光晕,小茶几上保温盒已被清理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杯温开水,楼下操作间隐隐传来冲水声,窸窸窣窣的,不真实的感觉。

      小岛如牛饮水般一口气喝空了整杯水,她走到落地窗前,本想看看外面雨势如何,才轻轻撩起窗帘一角,立刻警觉到自己还光着腿,顿时局促地松开手,像刚上岸的小美人鱼,左腿勾勾右腿,右腿蹭噌左腿,不知这该死的两条腿如何安放!

      “洗好了?”方南山的声音忽然响起。
      小岛倏地回过头,脚尖尴尬地立起,心虚地朝下扯了扯衬衫下摆。

      “短了?”方南山竟抱歉道,“我的衬衫只有这个长度。”
      他不提还好,这么一说,小岛的脸又烧了起来。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就穿着件长T恤,裤子很短,腿......也这么长。”
      可不,杨劲霸以为我没穿裤子呢,就像现在一样......

      小岛还没吐槽完,余光忽地瞟见方南山眸光一沉,喉结滚了一下。
      小岛心中不由一动,定定地看着他,胸口起伏越来越厉害,沉重的呼吸声几乎掩过了转盘驶过的车响,连她自己也忍不住好奇,为什么平平淡淡的一眼会让人惊心动魄,恨不得,恨不得整个人和他揉做一团......

      卫生间门开着,热气源源不断地朝外涌出,两人相对而立,似能看见那股热气如暗流般在其中滚滚涌动。

      方南山忽地移开视线,暗哑的声音沉沉响起:“你,是不是长高了?”
      “比一比。”

      在方南山尚未反应之前,一股湿润的橙花清香味如滔天巨浪骤然涌入鼻腔,怀中促然多出一副温软炽热的身体,几乎在那一瞬间,方南山毫不思索地低头吻了下去,一边贪恋地吮吸着小岛柔软的唇,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将小岛箍进怀中,恨不能嵌进他的身体。

      小岛被方南山热烈地吻着,说不出一句话,只得双臂紧紧攀住他的后颈,用更热烈的吻回应他。

      “小岛......我没忍住......我真的......很想......你......很想......”
      “嗯......”

      呼吸交缠之间,小岛没太听清被她吞掉的那个字,然而是什么已然不重要了,因为她爱了七年的少年此刻就站在面前,与她紧紧相拥。
      她可以摸到他的脸,听见他的呼吸,闻到他的气息,再也不需要借助任何人的传话,或是在社交软件中仔细查找,家族群中小心探听,此时此刻的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似乎耗尽了全身力气,两人相拥而立,方南山伏于小岛肩头喃喃道:“小岛......我始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小岛呼吸一滞,原来他和她一样惶恐。

      “不过下了一趟楼,不过二十分钟没见,我好像,好像又回到了一个人冰冷的世界......”
      方南山的呼吸灼热地拂过小岛光洁的后颈,小岛忍不住双手捧起他的脸,珍之重之地看向他:“是真的。”

      说完揪起他的领子,狡黠地笑:“你闻闻这个馊味,梦不出来的。”
      方南山皱皱鼻子,指腹轻抚过小岛脸颊:“的确错不了。”

      这生动的语气,促狭的捉弄,羞红的脸颊,如林中小鹿般跳动的眼神,独属于余小岛。

      被方南山盯着看羞了,小岛小动作多了起来,她撩了下刘海,努了努嘴,还踢了下自己小腿肚。
      方南山像是意识到什么,他松开手臂,朝卫生间努了努嘴,“你的衬衫短裤很快就能烘干。”

      “真的吗?太好了!还要等多久?”
      “你先在楼上歇会儿,楼下还有些东西需要整理,我去收个尾,等时间到了我喊你。”

      “我要跟你一起!”小岛说着追上去,从后面一把搂住方南山的腰。
      方南山浑身一颤,轻轻掰开小岛的手,苦笑道,“你别总考验我成不成?”

      一听这话,小岛触电般赶紧弹开一步,尴尬地岔开话题,“那个,所有东西都得清空吗?”
      “是。”

      “那我还藏了些辣条魔芋爽泡椒凤爪......你找着没?”
      方南山微微一歪头,只笑不语,是谁说过来打扫卫生的?

      “漫漫长夜,这空荡荡的茶室无人作伴,我总得嚼点什么弄出点声吧......要不然,还不被无头尸吓死啊......”
      方南山单手撑住栏杆,唇畔笑意愈加明显,行,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不过那时候你为什么停更啊?我才不信是因为精力有限。”小岛忽然问道。
      方南山弯了下嘴角,“精力有限确实是直接原因,不过根本原因是......”

      “你又失眠了?”小岛抢问道。
      方南山眼皮一颤,目光如闪电划破夜空忽地一亮,他笑了笑,叹道:“你果然看到了我的药。”

      小岛噎在了原地。
      方南山垂下眼皮:“是的,助眠的人同时也在失眠。”

      “是因为那些恶意言论?”小岛急道,那段时间方南山的频道下方突然增出许多条恶意评论,调笑谩骂各种侮辱性词语比比皆是,最无耻者甚至把他同软色|情相提并论,公开留言叫价。为此小岛和一批忠实老粉还一起组团骂架,她们火力全开,辛苦炮轰大半年终于将留言区还原为一片净土。可惜,最后还是没能留住他。

      方南山摇了摇头,“其实每天录音时我都会想同一个问题,小岛有没有听见我念的故事?”
      “评论区那么多条密密麻麻的留言我每一条都去看,可却找不到一条和你有关的线索,那种心情就像大海捞针一样无望,无助。”

      方南山的声音像暮春时节的雨,柔软而哀伤,“我常想,我帮助了那么多人入眠,可我的小岛会不会依然睡不着?”
      “我太渺小了,太疲惫了,真的帮不动了。”

      “毕竟这个世界,我只想哄一人入睡。”

      那片刻光景,漫天柔软细雨化作朦朦雾汽,润湿了小岛干涩的眼眸,小岛羞红地捂住脸嗔道,“谁是你的......?”
      “我是你的。”方南山说道,声音里含着浓浓的笑意。

      小岛使劲地撑开巴掌,恨不得每个指头长高几厘米,好挡住她红到脖子根的脸,“你快整理东西去吧!”
      “遵命。”

      方南山笑着转身,又忍不住回头问道,“不过,你的ID是哪个?”
      “我说出来你也不知道啊。”小岛才不想暴露小马甲呢。

      “说说看,老粉我都记得。”
      “真的?”

      “给个提醒。”
      小岛想了一想,“就那个四川的......”

      “每天瓜娃子龟儿子你娃扯巴子挂嘴边的‘重庆美蛙鱼头18654141119’?”

      小岛的脸顿时风干成腊肉,她心虚地眨了下眼皮,“这.......你居然能背下来?”
      方南山哑然失笑,几十个骨灰级粉丝中,这是唯一一个他不曾怀疑的ID:“当然,这个号码我打通过。”

      “那是我瞎编的!”小岛惊叫出声,“男的女的?有没有骂你神经病?”
      “没有,是个女人,说生意不好做,等见面就知道了,她其实是.......”方南山突然羞红了脸。

      “是什么?”
      方南山没说话,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是什么嘛?”小岛着急道。
      “......是麻辣小兔头。”方南山说完一阵风似的逃向一楼,多丢人似的。

      小岛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迸出响天彻地的大笑。
      难怪他会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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