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璋

　　每月初一十五的次日，尚妩身边的小冬子都会例行出宫采买，把外头好吃好喝的东西都网罗一遍，上交给尚妩。

　　小冬子很喜欢这个差事，毕竟满宫里的娘娘主子，就他们灵丘公主一个有这份殊荣。

　　当然，这主要也得益于尚妩自己的拼死争取。

　　三年前她痛失伴读，从此再也打不起精神跟兄弟们一起上课读书，每天想尽了办法要出去，每次不是被十王爷捉回来，就是被三皇子捉回来。后来祁帝和仪妃关起门来讨论了公主的教育问题，灵丘公主太牛心古怪，打一顿没用，多打几顿又怕打死，说是更没用的了，文官里她就怕北辰豫，总不能让北辰豫天天什么不干看惯着她。讨论来讨论去，祁帝袖子一挥，决定偷偷给灵丘放个假，让她每三个月可以出宫玩一次。灵丘觉得太久，又磨了许久，总算争取来让自己的心腹小冬子可以每月出宫两次，专职采买。

　　这每月的两次采买都是小冬子的自由时间，他早早地就出去，先去四通客栈吃二两酱牛肉，喝一碗烧刀子，微醺的劲儿上来便去沿着街道散步购物，之前没见到的新鲜玩意儿尽管往篮子里放，等到天光将尽了，又去了一回应记饼铺，拿着新鲜出来的牛乳酥酪回去。

　　一向无事，这次回宫路上却遇到了卫澜。

　　小冬子乐呵呵跟卫澜问安，卫澜脸色却凝重，委托他亲手将一包药交给宁璋，让她按着单子上列的方法每日服用。

　　小冬子笑问了句：“叫公主知道了，定要问怎么卫大人给的东西，别人有，自己无。”

　　卫澜道：“这是侧妃委托我筹的药，她不想让公主凭白担心。公主要是知道侧妃在皇后那里落了病，恐怕又去冲撞了。”

　　小冬子赶紧应了下来，将药包揣在怀中。

　　快到宜明宫的时候，又遇着了十王妃的亲妹子梁英。这也算是个宫中的常客，小冬子眼尖，见就要迎面撞上了，便先主动问了声好。

　　梁英问：“你是跟着灵丘公主的吧？瞧着眼熟。”

　　小冬子还想着宜明宫跟梁家是没什么交情的，也没见公主跟梁英平时多说过几句话，没来由竟还能聊起来。他就只是应承着：“奴才是侍候灵丘公主的小冬子。”

　　梁英笑道：“方才你可见到卫灵渊了不成？今儿我来，他原有些东西，要我帮忙带到宜明宫的，可当时眼看着耽误了进宫的时辰，我便没耐烦等他准备全了，后来这事儿没因为我耽误吧？我越想越不对，瞧他挺着急的，若是你来前没遇着他，少不得我还得去一趟。”

　　她也不管小冬子是否回应，只管自己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一顿。

　　小冬子原本还防备着，听如此说，便安抚道：“奴才方才已经见到卫大人了。”

　　“可带全了？”她一句一句引着小冬子放松警惕。

　　小冬子往怀里摸了摸，确实怕有个万一，又拿出来让梁英看了一眼。

　　梁英左手接过来，右手展开了包装。袖子挡着，袖中的药粉也都入了药包里。这一套行云流水，小冬子丝毫没看到她做了什么，便听她说就是这些。

　　“你可仔细着，这些东西金贵得很。”梁英又叮嘱了一句，装好了给小冬子。

　　小冬子又应承着揣回怀中，见梁英没再有什么话说，便道：“公主还在宫中等着，那奴才就先回了。”

　　“去吧。”

　　小冬子回宜明宫，第一件事就是把好吃好喝的奉上。

　　尚妩挑拣一番，先问宁璋喜欢什么，宁璋兴致缺缺，只挑了个牛乳酥酪。尚妩又把几个还算干净的拿去孝敬仪妃，小冬子趁机给了宁璋一个眼神，宁璋便托说要自己静坐一会儿，尚妩反正要去仪妃那里卖乖，便大方给宁璋一个安静。

　　小冬子趁她一人在的时候，将卫澜所托之物给了宁璋，叮嘱一定要按着方子用药。

　　宁璋看着药粉，细想了一会儿，问：“你来这一路，除了灵渊，还有旁人瞧见吗？”

　　“来前见着了梁二姑娘，她倒是问了问药，旁的人便没了。”

　　宁璋未动声色，只说知道了，便收了药粉，叫小冬子只当没发生过这回事，免叫灵丘担忧。

　　小冬子自然晓得轻重，便告退出去了。

　　宁璋打开药粉细看，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不得宁静。这药是卫澜送的，可见他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然而她这些日子一直瞒着此事，宫中也并无一个太医可以近身，即使蓝明玉有心下毒，又如何证明她一定中招了呢？而且用了这样下作的手段，又怎么敢跟卫澜透露？蓝明玉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连梁英也能过来横插一脚？

　　一则，蓝明玉真正想要算计的人是三皇子，所以宫中所有的牵扯，最终都要落到三皇子及其支持者身上。二则，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蓝明玉也就不会偃旗息鼓，她在宜明宫中又待了这些日子，蓝明玉既然没来找过她的麻烦，看来主意是打在外头了。

　　究竟为什么会让卫澜出这一手……

　　宁璋半躺在榻上，闭着眼睛细细思量。她虽情绪不佳，可心中始终卯着一股劲儿，要把今日所受的苦楚全部算在作恶之人头上，一日不成，便蛰伏一日，一年不成，便蛰伏一年，最终定要有个报应。

　　“宁璋姐姐！”尚妩脆生生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然后装模作样地敲了两下门，接着把门推开。

　　宁璋瞥了她一眼，继续在榻上躺着。

　　尚妩继而关上门，蹭到宁璋身边，苦恼道：“方才我去见母妃的时候，她很不快活。听身边的下人说，我外祖好像吃了官司，挺麻烦的。”

　　宁璋闭目悠然道：“嗯。去岁科举之时，你外祖出任考官。前几日，他的门生被举报有贿赂考官舞弊之嫌，连带着他也要被查。”

　　尚妩惊讶道：“这事严重吗？”

　　“严重啊，若是搁到从前，科举考试舞弊，那是要杀头的。”

　　尚妩简直下巴要惊掉，赶紧把宁璋晃醒，非要与她对上眼神，急切道：“既然这样大的事情，你怎么还说得这么轻飘飘的！”

　　“这回不一样嘛。”宁璋缓缓睁开眼睛，“这回被爆出舞弊的那个小官，正好是负责查三皇子府洗劫案的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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