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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吧 1
时间回到当日的清晨七点钟。
蒋沐凡刚刚吞下了两粒奥美拉唑。
……
贺白夺门而去之后,只觉那一腔的无名火就快要把自己逼疯。
他强忍着飞速升温又已显变质的憋闷与不安,抬手就拨出了袁征的电话。
嘟嘟了好几声袁征才将电话接通,他那头似乎是听着挺忙,跟贺白说了两句后一阵思忖,最后还是跟贺白约了个见面地点——
上午十一点,K酒吧。
……
贺白没听过这里也没来过这里,只是以为就是个普通夜店,但袁征为什么约他大白天的时候去一个夜店,贺白觉得奇怪,却也没有过多的纠结。
背着他的包,径直就去了。
自从那日在自家院子的小花园与袁征一别后,贺白和袁征就一直有联系。
袁征要办的事是大事,贺白与自己的家人都被牵扯进了其中,所以贺白也就跟着参与了进来。
他和一名市局刑警搭上线的事,贺振华一点也不知道。
所以袁征每次约贺白都是非常隐蔽小心的,贺白去见袁征的事也是相当秘密的。
两个人每次见面,基本上就是一场大型的信息交换。
袁征要把知行建工和它身后的保护伞一查到底,连锅端起,而贺白要揪出害死温义辉的幕后黑手,和害得贺振华又是车祸又是巨额垫资的公司内鬼。
并且刘小龙在艾斯曼琴行找蒋沐凡麻烦的事情之后,现在把想把知行建工连锅端起的诉求,也多了贺白一个。
刘小龙和刘行阔这么办事,就算知行建工罪不至死,贺白也想把这公司一把火烧干净了去。
尽管他俩要查的人不是一个,也不完全是一个方向,但很有可能有交叉,所以贺白和袁征如今算是半个战友。
到了地方之后,贺白没有直接进去,他这衣着打扮实在太正经,没有一点要去夜店酒吧的样子,打眼一瞅说他是来给酒吧修电脑的程序员可能还有点人能信。
于是贺白在门口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给袁征又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到了,确认了下是不是要自己直接进去就行。
袁征在那一头道了句“你等会儿”,之后就挂了电话。
贺白在门口等了没一会儿,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了自己一声“诶那个,那个白。”
是袁征的声音,从酒吧大门那头传来的。
贺白回身一看,只觉得他脆弱的心灵有点被伤害到了——
袁征穿了一个非常under ground的无袖黑色T恤,上面还印了一个极大的狼头,工装裤,马丁靴,脖子上还套了大金链子。
头发被发胶抹的又黑又硬,感觉已经可以和地面呈垂直角度了。
贺白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白衬衫,不禁有点想装作不认识这个人掉头就走。
袁征一脸笑容的从酒吧里面走了出来,高调的大手在贺白肩头上一拍,大声叫了一声“嘿老弟。”
“来啦,走,带你进去玩儿玩儿。”
……这是在这儿卧底呢?
浅浅的“嗯”了一声,贺白配合着对袁征笑了笑,接着就跟着袁征进了那个K酒吧。
袁征轻车熟路,把贺白领到了看台边,一路上跟好几个这里的小男生打了招呼。
他给贺白安排的位置靠近舞池边缘,低头就能把楼下的地形环境一览无余。
这里原本是个坐着挺高调的地方,但好在中午这里基本上没什么人,连服务生都很少。
酒吧里放着的背景音乐声音不小,灯光也暗,在这里坐着,竟还有点挺适合说点不该说的话的意思。
袁征把贺白招呼好之后,一身痞气的就去酒台,开了瓶山崎,还端了两盘小菜过来。
“能喝点不?”
把小菜和酒杯放到了桌上,袁征吊儿郎当的捏着酒瓶冲贺白晃了晃:“今儿哥请你。”
贺白失笑,伸手接过袁征手里的那瓶酒,往年份上了一瞅:“嚯,快十年了,这么破费啊?”
袁征眼睛一亮:“呀?你还挺懂啊?”
“山崎嘛,知道一点。”贺白道。
说着他把酒瓶子放到了桌上,跟袁征比了个开的手势:“那今天就蹭你一顿。”
袁征咧嘴笑了,把酒瓶子举过了头顶,冲楼下的人晃了晃,扬声一喊:“这山崎我开了!给我记账上啊!”
楼下小哥一经听到就比了个OK,袁征瞅都没瞅完就迫不及待的坐了下来,大方的开了酒瓶子给贺白倒上了。
四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店里的人都以为袁征这是在招待一个他的远房表弟。
袁征的脸上依旧是那颇有江湖气的痞笑,但眼神却随着散着薄雾的酒气忽而暗了一暗。
他皮笑肉不笑的放低了声音:“怎么样,我这演技。”
贺白嗤笑一声,也配合的露出了个客套的微笑,冷声道了句:“你三十多了哥,穿成这样不嫌害臊吗?”
袁征眉毛一挑,嘟起了嘴不乐意了:“三十多怎么了?我长得年轻啊,这不帅吗?”
“……帅帅帅。”
贺白对袁征捧了捧手,接而好笑的问了句:“你那疤呢?”
袁征神神秘秘:“有一种产品叫遮瑕膏你知不知道。”
贺白闻后大惊:“你为了卧底还学了化妆?!”
“哈哈哈。”
袁征大笑着端起了酒杯跟贺白碰了一下:“怎么样,敬业吧?”
对着这快十年的威士忌珍惜的抿了一口,贺白才放低了声音:“……那你把我约到你出任务的地方,就不怕危险吗?”
袁征神色自若的靠在椅背上,淡然的把手交叉到了翘起的膝盖上,放松的说了句“没事”。
“把你叫来,也是让你看看这地方。”
袁征漫不经心的朝舞池里望了望:“你猜这酒吧是谁开的?”
贺白顺着袁征的眼睛环视着这规模可观的下陷式广场:“谁开的?”
“K嘛——猜不出来?”
袁征拖了个长音,扭头看向了贺白。
对视了两秒,他手指一伸,在桌上轻轻点了点:“知行三公子,刘行阔。”
贺白闻言意外的抬眼,立马紧张了起来:“刘行阔?他还有这方面的产业?那你把我约到这里见面是想死了?我的脸化成灰了刘行阔都能认得出来!”
“放心啦,绝对安全,我不干那不着调的事儿。”
毫不担心的摇了摇头,袁征的目光落在了舞池中蓝紫交替的霓虹灯上,停了两秒之后,他不紧不慢的似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轻喃道:“有的时候……我也想偶尔满足一下自己的挑衅欲,没啥大事儿的时候就想在他的火线上跳跳舞。”
“……”懒得理袁征这神神叨叨的样子,贺白依旧保持着自己的警觉:“所以这是个什么地方?”
少顷袁征又抿了一口酒,接而嘴里轻轻吐出了两个字:“gay吧。”
“——刘行阔的私人天堂。”
话音一落,贺白没来由的背后一凉:“你都查到什么了?你现在是打算干什么?”
只见袁征坐在贺白对面,神色忽的一暗:“我查到了可以说明小树是被谋杀的线索,应该跟刘行阔有关,所以我打算……要好好给小树一个交代。”
……
音乐鼓点直击心脏,被捏在手里的那形状精致的威士忌杯竟像是有些剌手,贺白眉头一蹙陷入了思忖,沉默着等着袁征继续向后说。
然而眼前的袁征堪称是从容到了极致,他自然的环顾了四周后便用了一个放松聊天的姿态,仰身靠在了椅背上,跟贺白在这诡谲虎穴之中,慢慢的讲了起来——
“根据我这么些年对知行的摸排,刘鹏的这个私生子刘行阔,这次回国的目的绝不止于继承刘鹏的位置这么简单,以他现在做的事,他可能是想直接把知行建工干到永宁不可替代的龙头企业上去,并且为了加快速度,他不做项目,只在收割。”
“刘行阔回国的短短几个月之内就笼络了各个行业的许多势力,这显然不是他回国后才开始铺的路,一定是他早年间在国外,就跟永宁这一块儿有联系了。”
说着,袁征放肆的伸出了手,开始一本正经的掰起了指头:“基建,文旅,医疗甚至是教育板块,都有刘行阔的人脉和投资项目,就最近在咱们这儿忽然开了好几家连锁的那个考公培训机构,背后就是刘行阔的控股产业,专门为体制内,输送他自己的新鲜血液。”
“虽然目前那个机构的成立时间还不长,但如果一直没有人出来管制的话,后期一旦这个机构不死不衰,刘行阔的计划顺利进行,那永宁市的未来,也就将不堪设想。”
听到这里,贺白不由得心里一惊。
他没想到刘行阔的野心竟已至此,也震撼于袁征仅凭一己之力就可以把这个恶魔深挖到如此地步。
望着自己对面坐的这个衣着轻浮,却有着熠熠双眸的男人,一时间,贺白竟觉得自己有些渺小。
袁征无视了贺白的表情,只是继续自顾自的说:“但这些都不足以让刘行阔死,想跟他对着干的那些人把他渗透进去的力量拔掉就好,最后法院就算是判,以现在掌握的证据……”
黑暗中,袁征在贺白面前伸出了两根手指:“二十年,顶天了。”
说完他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所以这些都还远远不够,我还得在这个地方再好好的挖一挖。”
他跋扈的冲这周遭明晃晃的看了看,继续自顾自说道:“这个酒吧,投资不小,鱼龙混杂,你说这真是刘行阔单纯给自己建的天上人间?我不相信,他闲钱再多也不是烧的慌。”
说到这里,袁征放低了声音,把椅子朝贺白那边挪了挪:“我怀疑他还利用这个地方,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例如洗钱、赌博,甚至——还有毒品交易。”
这些敏感字眼仿佛并没有让贺白多震惊,反而还觉得是意料之中——
他刘行阔能养出刘小龙那样的货色,还能阴损的把吴天良招来,那干什么脏烂事都不足为奇。
只不过知道袁征已经查到这般境地,他现在担心的更多的却成了袁征的个人安危。
查一个人的行贿受贿跟涉毒,那就是两码事了。
可袁征的打算,贺白哪里有资格阻止?
他口中的那位小树,已经是袁征能失去的全部了,如若他不再在这条路上继续走,恐怕袁征就不知道往后还能再拿什么来寄托着的继续活着了吧?
“目前毒品交易的线索我手里有一些,但现在证据链不算绝对完整,还没办法直接指到刘行阔头上去,还在查。”
那杯子里的酒已经被袁征一下一下的品完了,他借此时机随意的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一边往贺白的方向走一边在裤兜里掏出了一盒烟。
袁征给贺白递上了一根,顺手点好,接着又给自己嘴里也叼了一根。
吧嗒。
打火机的火光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起来,照亮了袁征那双发亮的眼睛。
他口齿略显不清的,却是用最自然的语气,说出了最有力的话:“但我最近却又查到,这刘行阔竟还疑似性侵未成年,甚至是……奸杀。”
此词一出,一抹藏不住厌恶与痛恨在袁征的眼中一闪而过。
为了可以将声音放到最低,并且还能让贺白听得见,袁征最后坐到了贺白的身边。
在这种地方,如果是朋友,相互坐对面才是正常,但如果要并排坐——那就得做出点暧昧的动作才不会引起怀疑了。
于是袁征给自己又酌了一杯酒,伸出了手搭在了贺白的肩膀上,跟贺白黏糊糊的碰了一下杯。
这动作要论贺白从前,估计早一身鸡皮疙瘩的把人推开了。
但放在现在,贺白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满心沉重,忧心忡忡。
袁征的眼底在这昏暗的环境下变得锋利,接下来要开始说的是真正更深更肮脏的现实,于是他变得比刚才更加警觉。
“我在这个酒吧潜伏了有快两个月,这里除了明面上的正常经营以外,也是刘行阔给自己挑人的地方。”
“挑人?”贺白眉为一挑。
袁征仰起头,一口闷下了那一口烈酒,借着那辣嗓子的劲儿,轻声道:“嗯,与其说挑人,不如说是挑猎物。”
说完他把杯子双手捏在了腿上,垂着眼皮的把玩了起来,手下不停,嘴上也淡淡的动着,远看就像是在跟某个客人讲着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心事一般。
“这里有一个领班是他的心腹,专门给刘行阔找一些年轻好看的男孩子。”袁征低低的念着,“如果有刘行阔喜欢的,那就派这个领班去跟这个男孩子谈价钱,谈好再带出来,刘行阔本人很少过来。”
“他挑的人也是鱼龙混杂,有那种一锤子买卖好聚好散的,但也有一些不正当的强制行为,例如给人下迷药之类,他们不在这里进行□□易,会被带去刘行阔的私人会所。”
“那个地方我只跟过一次,很隐蔽,一路上监控录像基本没有,刘行阔也很小心。”
“像我们这种送人的,把人送到大门口就让打发回去了,刘小龙或者他的三叔刘虎负责把人带进去,我试着勘查过外面的地形,那会所面积很大,应该是从前某个庄园改的。”
“一共有三个出口,前后两个门和一个偏门,那天送进去的男孩子只有十六岁,进去了之后,我一直盯着那里的动向。”
“但结果就是一直到现在……那男孩儿都没再出现过。”
贺白听得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忽然觉得自己对于这个对手到底是轻敌了,甚至是贺振华,可能都有些掉以轻心了。
听着,贺白伸手给自己和袁征的酒杯里再添了酒:“那你的意思是……”
“怕是凶多吉少了。”
袁征定定道。
说完,他回身面向了贺白,仿佛是不再怕这周身能将人吞噬的环境。
“所以倘若我能拿到刘行阔手上有人命的决定性证据,贺白,那我就可以让他死在监狱里了。”
话音一落,贺白的眼底瞬时一沉——
“所以你这次叫我过来,是想要什么?”
几乎是在贺白说完最后一个字的同一时间,袁征不由分说的紧踏着贺白的尾音,直截了当的就冲出了一句:“温义辉最后留下的证据。”
他说的坚决。
“我想要看那个。”
“……”
贺白心道一声果然,之后没再答话。
袁征见状,又朝贺白这一边靠了一靠,他注视着贺白,停了一停后再一次的语重心长道:“你没发觉吗?刘行阔急了,我能感觉到,他背后的保护伞也一样急了,可我实在找不到让他们害怕的原因,只能想到这个。”
贺白的面色是难掩的严肃,他依旧沉默着,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袁征终于稍显焦急的望向了贺白:“当初小树就是查到知行有海外势力之后才出了意外,现在温义辉也是因为这个被灭了口,现在你父亲,你弟,都被受到了牵连——你可以相信我,贺白。”
手腕被一只布满了厚茧的手突如其来的用力握住,贺白下意识的转眸朝身侧看去。
踌躇不前的黑色瞳孔中倒映着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光,在那杯影交错的浑浊光晕中,一双坚定的深眸凸显在瞳孔中心,格外的明亮。
“把它交给我,我可以把这一整条线都清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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