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往生

　　辛详妍和小景这好不容易遇到了，自然是先将渺耀沙海的一些情况说了说，虽然二人已经可以用神识沟通了，但为了防范挈魔庭有什么办法听到，二人对话间，许多地方都没有深入讲，都是比较言简意赅的。

　　这之后，辛详妍便问起了星老那边的事情。

　　听到她问这个，小景轻轻叹了口气，才回答道：

　　“善后的事情都还算顺利，就是星老走得实在是太突然了，虽然他老人家寿数摆在那里，腿上的伤也是积患已久，但这些年我和将半以及鹜川的长老会，也都想了不少办法缓解他的伤势，这两年，他身上的魔气侵蚀也已经稳定了许多，按说，不会走得这么早的，可为了找星赜，他还是铤而走险开了九星阵占卜，虽说他本来也是抱着赴死的决心的，但还是没占出结果，他因为过渡透支自己、窥探天机而受到了天地之力的反噬，新伤旧伤一起不说，还起了冲撞，他又瞒着我们，周围当时没有任何看护在身旁，没办法救应，就……唉……”

　　星老这前前后后的事情辛详妍作为司命按说应该是能看到的，但星老的小院子外围有一层非常特殊的阵法，是合鹜川族之力布置的，就算是司命力量，若是不在近前，也是无法看透的，所以之前她能查探到星老陨落的事情，可这些具体的情况，她也是此刻听小景说才知道。

　　九星阵法，比之前星老给辛详妍小景占卜的那个六星阵要复杂得多，消耗力量更多不说，九星阵所占的结果，一般也都是能详细到如同在眼前重现一般，成局条件苛刻，对主阵占卜师的要求更苛刻，星老全盛时都未必能不受影响，更何况是现在这个情况，他也是因为星赜失踪多年，怕有生之年找不到而有些着急，才会冒险做这个事情的，但结果确实就这么令人唏嘘啊。

　　“唉，那你还好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你的，其实我也是挺难过的，这些年做司命，哪怕是看了许多悲欢离合，我也一直都不太能接受这种分离送往的情况，尤其还是这么亲近的关系，总觉得这天地因果总是无情，大家相识相亲，相互陪伴了那么久，成了彼此心里格外重要的存在，但这相识从最开始相逢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总有一天要别离，会产生伤害，可若再选择一次，生灵大抵也还是不后悔彼此相逢的，你说我这是不是着相了啊？”辛详妍这阵子一直在修习神通术，不免思绪纷繁。

　　小景此刻捧着她这颗果子，手指轻轻拂了拂她，然后说道：

　　“我还好的，你不用太担心，星老于这天地间早就毫无挂碍了，唯一牵绊就是星赜，总归他是做了他最想做的事情，陨落之时，气息也非常平静祥和，他不是冲动的，而是深思熟虑后的选择，我自然是尊重他的，说起来啊，天地间熙熙攘攘、来来往往、因果交错，修炼也只是勘破妄执，甚至就算是神尊，也不过是因缘果报少了许多，天地之力的束缚稀薄了许多，可也不是绝对无情的，神尊尚且如此，更何况我们呢，你会这么想很正常的，有觉察才有思考，有参悟才有进益啊。”

　　小景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又继续：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怎么觉得之前你送小玉走的时候，好像并不怎么伤心呢？”

　　原来他是想到这个了。

　　“因为小玉那个不是送往啊，过程虽然看着像，但其实是迎来啊，将来还会再见面的啊，本来就是好不容易才送她投胎成功的！”辛详妍真是这么想的。

　　“其实啊，是一样的，星老呢也只是陨落了，但神魂并没受损，已经回归冥河了，待因缘际会之时还会再次开始他在这天地间的修行的。迎来和送往有时候就是相通的啊，我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劝将半的，星老的事呢，我难过是真的，但看得开也是真的，所以你也不要太过挂心了。”小景这边继续回应她道。

　　辛详妍知道小景确实是心绪比较平和的，此刻便没再说这个事情了。

　　不过，说起来，有个事情她之前是没发现的，她在这个地方已经开启了“心识共相”的修炼，但之前观察小景和假的她打斗时，她是看不到小景的前尘后景的，可在这里和他用神魂沟通的时候，每每小景说到一些事情时，她发现她突然能看到有关的情况了，也不知道究竟是她的修炼让自己恢复了一些司命力量，还是这“心识共相”本身就有这个特点。

　　总之，关于星老她是看到一些东西的，让她有些疑惑。

　　她看到了小景处理星老事情时的一些细节，其中有些部分，尤其是九星阵残留的那个情况，让她有些奇怪，那个情况，乍一看说是占卜失败，阵法碎裂是可以的，但一些边边角角仔细看一下，又像是已经占卜到结果，后来又被外力击碎了，毕竟这只是神通映照，从小景的经历中看到的，她当时不在近前，没办法完全确定，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会不会星老的离去并不是九星阵的反噬，而其实是因为星赜的这个事情的占卜结果本身牵涉天地之力，才引得星老离世的。

　　只是，既然这个事情已经涉及天地因果了，小景这边又刚刚继承了昆舆之力，他们此刻又是在渺耀沙海这挈魔庭的地盘上，辛详妍就觉得暂时还是先不要讨论这个事情为好，她就没跟小景提。

　　倒是小景那边继续问到：

　　“话又说回来，我之前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说若是有万一发生，你也不要冒然进渺耀沙海里来，这怎么就真让我说中了，你就这么进来了呢？”

　　小景这边自然是担心她的，但也免不了还是有些牢骚。

　　“哎呀，这个呢，我不说，你也一定能猜到，而且我估计老沙也都告诉你了，我这是命簿任务，我答应你我会谨慎，但事关命簿任务，我怎么想的总要退居其次，左右都是得来走一趟的。”辛详妍身为司命，这就是职责啊，就像小景是魔君，要守护魔族是一个道理的。

　　辛详妍这边怕小景再继续理论她进来渺耀沙海的事情，就抢先一步赶紧换个话题，说到：

　　“对了，想起来个重要的了，那个事情，你看到我留言，老沙跟你说了吧？”

　　辛详妍言辞隐晦，但他相信小景能听明白，她指的是中央殿发现挈魔庭小动作的事情。

　　“看到了，也听老沙说了，那边我回去过了，都处理好了，都在控制之中，你不用担心的，不过我也是要谢谢你的，没有你在的话，我们也不会这么快发现这些情况，老沙说，是你给魔族带来了幸运啊。”小景一边说一边又拂了拂她这颗果子。

　　这个事情小景这边说得很简洁，显然具体情况还是得到更安全一些的地方，才能跟辛详妍说明白。

　　这外面风雪不仅没有停息的意思，天色反而越来越暗，仿佛黑夜降临，他俩倒是也只能先在这儿躲着，辛详妍这边想到了刚刚的情况，便问道：

　　“说起来，你刚刚在树下和那个假的我打斗，是不是能听到我的心声啊，就是我不用神通力和你说话，你也能听到我的自言自语，对吗？”

　　“还真是，我是突然听见你的声音的，我原本以为是修心幻境的假象，是那假人干扰我的小伎俩，开始就没理会，但听着听着就发觉，这声音恐怕和修心幻境无关，是来自真正的你的，我就没去追那逃走的假人，之后你又努力要把自己晃下来到我怀里，还担心万一砸中我的头会不会谋杀亲夫，或者是被我躲过去掉地上摔碎了，我就更确定了，你一定就是那树上的那颗果子。”小景抱着她这颗果子，还用手指摩挲了几下她说到。

　　“原来是这样，那你再早一点儿，又是怎么判断出那假人是假的啊，她是此地的天地之力所化，在这儿应该是很难感知到她的真假的吧？”辛详妍之前刚看到他俩打斗的时候就挺好奇这个的。

　　小景听她问这个之后，微微笑了笑，才继续回到道：

　　“这个啊，之前给你的足链法器上，有我的钤印魔气，那假人可以根据我所思所想模仿出你的样子，以及种种外化的物什，但魔君的钤印魔气，就算是神族的修心塔也不可能幻化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那么早的时候，就有预感会发生类似今天这样的事情，会有需要辨认我真假的时候吗？我俩那时候只是朋友而已，你怎么会想起来这个的啊？”辛详妍继续问到。

　　“也就只有你觉得我俩是朋友吧，我可没觉得是朋友，我那时是在努力靠近你，让你把我放在心上呢。不过，放钤印魔气进去确实是未雨绸缪，以前和挈魔庭打交道时，他们就用过完全能以假乱真的傀儡人，我就一直比较注意防备，老沙、阿月他们身上，都留有我的魔气，而你是我认定的人，自然也是需要的，虽然那个时期你还不知道挈魔庭的事情，但我俩渐渐熟悉起来，保不齐，他们会打你的注意的。”小景这边回答道。

　　“那刚刚我一开始晃起来，就不知道为何满树的果子都开始晃了，大家都晃来晃去往下掉的时候，你也是用这魔气辨认我的，所以能准确地把我摘下来的吗？”毕竟那一树的果子都长得差不多，辛详妍觉得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吧。

　　“那倒还真不是，离得这么近，你现在的这个情况，真身没有恢复之前，我还感知不到这么细致，要不是你之前修炼神通力，开启过隐星镯，我也捕捉不到你的气息，能来到你近前。”

　　小景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下来，没有继续讲，而是手一挥，一面小的水镜在辛详妍前方出现了，她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就是一只伽罗树果子。

　　然后小景继续说到：

　　“不过，其实真要说起来的话，刚刚认出你，还真的不需要别的什么术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一眼看过去，我就看到你了，就觉得你长得格外诱人。”

　　辛详妍仔细看了看水镜中的自己，确认小景这话一定是哄她的，她现在明明就是一颗普通的果子，她还在树上的时候，看到的周围的果子都和自己差不多的，大小、色泽她都不出挑，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嗯……，你说的诱人是觉得我好吃的意思吗？”辛详妍也不知怎么的，没拆穿他也没有继续追问，反而是说了这么一句。

　　然后小景收了水镜，又把她捧了起来，眼神亮亮地看着她。

　　“你这是什么表情，仿佛是要吃掉我，我看起来真的这么好吃吗？”辛详妍问到。

　　小景没说话，还真的把她捧到了嘴边，当然并不会真的咬她一口，而是十分亲昵地亲了亲她这颗果子，然后柔声说道：

　　“诱人可比好吃的含义丰富多了，就是我会不自觉地只看得到你，只被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牵引着，挪不开眼神，也控制不住自己，一种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你了的感觉。”

　　也不知是因为他亲了她，还是这话太过直白热烈，辛详妍感觉自己有点害羞了，脸应该都是烫的，好在自己现在是颗果子，外面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小景放下了她，依然捧在怀中，似是在安抚一般轻轻摩挲了她几下，莫名让她有此刻正在被拥抱着的安定感，虽然他俩之间已经有过更亲密的事了，但不知为何在这个小山洞中，在她还是颗果子的此刻，她生出了一种二人格外亲近的相互拥有的感觉，心里特别踏实和温暖。

　　他俩就在这无声的温暖气氛中，表达着这分开的一阵子对彼此的思念。

　　当然，也就这样安静了一小会儿吧，他们还是又继续聊了起来，说回了眼前的情况，结果就聊出了些很是不一般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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