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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滚灯
红枯山书楼暗室,傅东风看完两书架的书,顿觉心力交瘁,揉着眼睛寻了处地方静坐,消化掉他刚刚知道的所有。
转头就见楼夙向他这边走来,双眸闪烁不定,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
“我看完了。”李常金打断他们的欲言又止。
“大师兄,你先说你那边看到了什么吧。”韩香絮放下最后一本书,揉着眉心道:“我看得很糊涂,耽搁了二师兄一些功夫,你先说等下我告诉他。”
“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等二师弟和四师弟看完。”
傅东风看向楼夙,起身凑近他,疑惑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楼夙向前几步,伸手勾住了他的手,交缠的食指余温暖心,他心中却莫名凉了一片。
钟酉和张翠微多花了半日的功夫才看完,几人整合自己所知的讯息。
“我这里看到的是一段传说,说了双月境的起源和一切的起源。”傅东风牵着楼夙的手,定了定神。
“久远到千万年前,世上赤阳幽阳都只有一个,渐渐诞生了人族和妖族。”
依傅东风两世的见解来看,实在是三流故事里常有的桥段。
“人与妖族争夺领地和权势,妖族食人,人族以智降妖,生而不凡者建立了仙门,然而于事无补。后来有一名超脱凡俗的大圣,传说称其为御龙氏,他建立了一个新世界,将万千妖族驱逐进那里,此后人间安居乐业,仙门与凡人其乐融融相处,就此过了千百年。”
“忽有一日,金乌不再从东方升起,虞渊暘谷遍地找不到太阳,天边悬双月,琼花如絮,冰封千里,死者万千。”
与现在的境况何其相像,但傅东风知道不是这样,他问张翠微,“和现在的时间对不上,他们应该延续下去了吧?”
张翠微颔首,接过傅东风的后续来。
“仙门想起了御龙氏囚禁妖族的牢笼,监牢的钥匙还在,他们决定将孱弱的凡人送进那个像月亮的牢笼里,又深恐原来的妖族囚徒嗜杀残害凡人,所以仙门也跟着去了。”
“但原地还有不可抛弃的故乡,一部分仙人陪同凡人去了新的月亮里,一部分仙人留在原地试图挽救冰封的家园。新世界并不美好,他们从刀耕火种的时代一步步重新开始,分裂、争夺、合并……不可避免地发生过无数次战争,人族与人族之间,人族与妖族之间,妖族与仙门之间,不停地混战。”
“最后的结局就是人族有了自己的政权,仙门避世而居,妖族散落各地不知所踪。”
韩香絮道:“不是不知所踪,我这边记载了红枯山的一些事。”
“仙凡妖三者都到了御龙氏建立的世界后,混乱不堪,妖族得知仙人带来了监牢的钥匙,向其索要无果,爆发了一场以监牢钥匙为战利品的战争,无疑,妖族获胜了。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出入双月境的信物,上面沾了御龙氏的血才有此效。”
“而妖族回去故乡后发现只剩冻土千里和曾经神气十足如今抱团取暖的仙人,于是回到了月亮的牢笼里,但这时候已经不是牢笼了,成了最后安身立命的所在。”
她顿了一顿,紧皱眉头,剩下的她还是疑惑不解。
“有些奇怪,我这里只说,其余的仙门知道红枯山众者为妖,不许妖族暴露自己的身份,时日渐长,凡人淡忘妖族的存在,举世和平,世上多了一个南涧的红枯山,仅此而已,没有说缘由。”
“三师姐,我这里的能解答你的疑问。”钟酉将一本画册递给她,“这就是红枯山为什么跻身仙门,又为什么能与世人和平共处的缘由。”
画册上画了些背着锄头、扛着粮食的农夫,孩童渐长成少年,少年垂垂老矣,有的抱着花,有的在河里摸鱼,笑意盈盈,周身却虎狼环伺……
李常金问:“这画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南涧的百姓就是人与妖和平的条件,他们是被圈养的、饲养虎狼的口粮。”
钟酉面无表情说的这番话,暗室中呼吸几不可闻,他微哑的嗓音反复回荡。
饲养虎狼的口粮……
李常金忽问道:“南涧百姓不是说红枯山的人在保护他们吗?”
“你们太和山所作所为不也自诩全是为了守护人间万民。”钟酉没好气儿的呛声,“而且这都是千年万年前的事了,红枯山现在都是些女子,花妖树妖鹿妖,哪里还需要吃人。”
李常金争辩,“我们太和山不是好东西,你以为红枯山就是了?我这里可是看到另一桩合约了,红枯山与仙门和平的条件。”
“什么意思?”
“双月境每十年一启,早前的仙门会派遣弟子入双月境寻宝,归来者寥寥,传言那些人因其凶险,丧生于双月境,实则不然。这是仙门和红枯山的约定,遣门下弟子到双月境,试图寻找救那个世界的办法。红枯山的妖其实一直想回到那里,将仙门同道放逐那里也是想让他们想办法改造那个世界。”
李常金偷偷看了眼傅东风,心道人与人的差别竟然比人与妖的差别还大。
历来历代没能做到的事,让他做到了。
“所以白麓的道诀是‘要将鹿群向着故园驱逐’。”
红枯山的事差不多明白了,李常金看向楼夙,再看他与傅东风交叠的双手,撇撇嘴,面带不善道:“你呢,你这儿知道了什么?”
“我这里记载了红枯山掌门的生平事,没有被公开的或是另有隐情的生平事,算是秘闻,诸如褚欢前辈与太和山曾有旧,因何让位去了瀚海建了欢喜宗,还有莹嫇掌门的艳情史等等,无甚可用。”
李常金没等他说完,已经连连轻嗤了好几下。
钟酉怼他,“嗤嗤嗤的,你感染风寒了?”
“……”李常金哼了一声没搭理他,却听楼夙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师兄师姐们知道有种灯吗?圆形的,中间会放着一根蜡烛,无论怎么滚动,蜡烛都是向上的。”
“我见过。”张翠微道:“滚灯,年少时家中长辈还亲手做过,竹篾制成的对不对?”
楼夙看他大师兄,大抵是在问,你是不是也会做?
“我只见过这种灯笼,没做过。”傅东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小师弟眼中成了无所不知,他低眸思忖片刻,说:“听起来和‘金鉔熏香,黼帐低垂’的被中香炉是一个道理。”
诘屈聱牙什么香炉……李常金四下相看,张翠微就罢了,他出身不差,韩香絮是女子,知道这个香那个香的不足为奇,但为什么钟酉也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不禁问道:“这什么,你们都用过?”
“宫闱内用的帐中香,是熏香也可取暖。”
傅东风道:“冬日……我很小的时候在我娘那里曾把玩过。”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李常金神情复杂地想起来他的杀父之仇。
传言说乐游山大师兄是假死的周天子,他和楼夙联手杀害他父亲也是为双亲报仇,谁料这传言没传多久,即墨姬如的身份昭明,闻风者都说那乐游山的傅东风实是欺世盗名之辈,胆敢冒领天子身份!
没错了,就算周哀帝是个扶不起来亡国之君,那也不是谁都能假冒的。
李常金也曾以为傅东风是假的,如今看来竟然不是。
这仇怨果真理不清了。
“滚灯怎么了?”傅东风望着沉默的楼夙,总觉得他不是随口提的滚灯。
“不仅仅是滚灯,还是月亮的世界。”
楼夙说:“御龙氏创造的世界和滚灯很像,书上写他用沾了自己血的竹篾编织了世界,撷取月华做壁垒,取心头血至于中空,成为燃烧不灭的火。从来就没有烈日,只有一个灯,灯芯的烛火烧着油,不停地燃烧。”
双月境不是指天上挂了两个月亮的地方,而是一直以来就存在的两个世界。
明月如滚灯一样,有向光与背光,内壁上生存的人才有了白天黑夜。
“而红枯山不受冰雪侵蚀是因为烛火的余热,她们就在灯芯的正上方,而月华的壁垒碎裂后,南涧也会不复往昔。”
像是为了附和他所言,暗室外忽而传来纷扰杂乱之声,字眼里说着“雪啊”什么的。
钟酉问道:“那个月亮为什么会碎裂,它都存在这么久了,怎么会突然有了裂缝?”
楼夙正要回答,傅东风抢先道:“东西旧了坏了,时间长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就算知道了这些还是没什么用处。”李常金苦涩说:“我们造不出新的滚灯来,旧的坍塌,烛火熄灭,终究还是绝路。”
暗室穹顶的星辰光芒都随着他这句话黯淡了许多,门口红羽的声音传来,“一直在里面待着可不就是绝路么,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说得轻松,往哪走,怎么走?”
红羽无谓地笑了笑,她要是知道就不会在这儿站着了。
“褚欢师祖说,时间不多了,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听起来不像好事。”
韩香絮忧心忡忡道:“大师兄和四师弟许久没有回乐游山了,既然一时间找不到办法,不如先回乐游山再作打算。”
“师兄师姐们先回乐游山,我想去瀚海一趟。”楼夙笑着说:“瀚海祈天阁主,你们都见过,我还没见过。”
“一起去?”傅东风问他。
“不用,大师兄回乐游山,我自己去。”
钟酉紧紧捏着衣袖说道:“我也还没有见过她,我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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