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当归

　　她的眼睛瞬间蓄满了泪水，浑身不停地颤抖，随即用着自己少有的祈求的目光看着面前那个人。

　　活了二十多年，还是头一次用这种眼神看别人。

　　冯穆根本没打算瞧她，自信地张口“怎么，现在知道求饶了？晚了。”

　　平静的语调传进耳朵，却成了最残忍的声音。古亦然失了魂似地看着他，他不是应该在……

　　“古亦然啊，这小子死了不正和你意。你不该在法庭上唱那出戏。”

　　面前两个男人举起男孩又重重地把他摔在地上。他发出极其细微而痛苦的呻吟，接着就是暴风雨般地拳打脚踢。

　　厚实的拳头打落在他的后背上，可那干涸的血又不像是他们留下的新伤。但无所谓纠结，最终仍会被血肉模糊地覆盖。

　　这个人你们有什么资格去伤害。

　　懊悔与痛苦交织。古亦然拼命张开嘴，但奈何嘴巴被死死堵上，只能从快要撕裂的喉腔发出“呜呜”的声响。

　　她摇着头，无法抑制泪水夺眶而出，落在伤口上如腐蚀般疼痛不堪。

　　仇恨在这般无助面前早就不值一提。

　　瘦弱的身体拼命晃动，此刻几乎连风都能让她粉身碎骨。

　　“你以为他蹲了监狱我就拿他没办法了？”冯穆蹲下身，再度用指甲将她的脸颊掐出两道血印，

　　“当我冯穆是干什么吃的。我能把他弄进去，自然也能带出来。得亏我心情好，否则别说让你们见面了，他连埋都没人埋。古亦然，你果然还是个断不了奶的狗坯子。”

　　眼泪浸了冯穆满手。

　　冯穆看着这“和谐”的场面，满意地笑出了声。他全然不知道地面上那个被残暴覆盖已经奄奄一息的男孩，此刻正面如死灰地盯着他。

　　谁曾想到，那个地狱般的地下室之上，覆盖着一座繁华的城市。

　　当时正值十一点一刻，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人们像打了荷尔蒙一般躁动不安。

　　似乎一切都是那么正常，一切繁华都是那么理所应当。

　　没有人知道，在热闹祥和的背后，还有一群魔鬼的存在。

　　两个少年风尘仆仆地穿越城市拥挤的人流，不停地对撞到的行人说着抱歉。

　　经过一家夜总会的时候，还被两个女郎拦住了去路纠缠不清，可二人将她们一把推开，又即刻消失在城市的视线里。

　　姐，你等着我。

　　我马上就找到你了，你千万不能出事。

　　古亦成已经气喘吁吁，他再也跑不动路。停靠在一辆红色的大卡车的侧轮上，把下嘴唇咬出了个印子。

　　没多久席枢榆终于追上了他，也和他一样累得喘不上气。

　　他刚抬起头看到古亦成身后的那辆卡车，还没等坐下休息，便踩了弹簧似地惊异指向它“这车！”

　　“啊？”古亦成满脸疑惑地转过头。

　　“那天我好像见过这辆红车，洛暮坐在里面。”

　　席枢榆回忆起洛暮从废墟场被带走的那天。

　　就是他们从飞机场赶去的那条路上，席枢榆从远处的一辆红色卡车里看到了短发及肩的洛暮。

　　他几乎能回忆起她看着极为疲惫的脸。

　　然而那车一晃而过，他没时间确定里面的人到底是谁。今天这辆车突然停在这里，却让他坦然敲定。

　　“你看到了洛暮？”古亦成不可置信地问道。

　　“对，现在我基本上确定了。”

　　“也好，起码我们有希望了。”他拍了拍席枢榆的肩膀，“我说，你还挺靠谱的。”

　　“如果司皑能回来就好了。”席枢榆的神色黯然下去。他怀念着记忆中的人，脸上多了层愧疚，

　　“可惜他回不来。”

　　古亦成似乎听懂了他的表达。但现在不是安慰人的时候，他们只能寄希望于自己。

　　“走吧枢榆，该是离这辆车不远，我们再四处打听打听。”

　　“好。”

　　席枢榆将他一把拉起来，两个人相互搀扶着继续向前方跑去。

　　宽敞的刑室里，古亦然全身瘫软，头发将脸深深埋了起来。

　　她想在这暗无天日里求得一丝光亮。原先还有些希望，因为外面的世界还有一个自己想见的人。

　　于是无论如何也要冲破阴霾。

　　可现在，好像所有人都生死未卜，好像这世界再没了能让她活下去的期待。

　　在阴暗的角落，只有一双含着血色的眼睛死死困住她，原本布满星光的苍穹也沉了下来，似是为他衬托着往昔那赫赫功绩。

　　噩梦中的画面再次袭入脑海，雨夜里，文谦和一群男人恶臭的嘴脸，被带进村子受的那些羞辱，一次次触碰着她崩溃的防线。

　　如果当时没人救她，或许她的下场比暴尸荒野好不到哪去。

　　古亦然磨着牙齿，如今奇迹般旧事重演，还是那样的屈辱，还是令她蒙羞的那个牲畜。

　　只要冯穆的气息还在她身边，不堪的记忆永远都不会消散。

　　给她一把刀，杀了冯穆，再杀了她自己。

　　也许没什么比这更好了。

　　冯穆绕了个弯，僵尸般移至她身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沾了满身血水的古亦然和落在她乱发上的一道残影。

　　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物。

　　“穆哥。”

　　清冷的声音突然挣破枯寂，让冯穆把玩的意图暂且放了放。

　　陆絮面色凝重地走来，想单独与他说些话。

　　古亦然微微抬头，静谧的夜里，任何声响都无法被人忽略。

　　“穆哥，古亦成和司家的二小子来了。”

　　古亦然侧着身，不知她有没有听清陆絮的话。

　　但她没有确认，只是使出浑身解数挣扎起来。身上的铁索摩擦的叮当响，飘渺的眼泪像是在求着他什么。

　　冯穆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不去理会。

　　“他们在哪？”

　　“我看了监控，他们应该见到了我们的车才找了过来，现在在云穆的后街上。”

　　“呦，这两个臭小子挺有本事，还真被他们找来了。”他口气极粗，像是已经将两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那穆哥，这两人怎么办？”

　　冯穆回过头，看着眼泪纵横的女孩，她已经极度虚弱，像是在强撑着一口气了一个心愿。

　　“古亦然，你有话要说么？”

　　她频频点头。

　　冯穆走上去，揭下了她嘴上的胶带。

　　“卡萨……在城府酒店三楼储物间105号保险柜里。”她还没缓过来气就匆忙吐露了卡萨的藏匿之地。

　　为了保全弟弟，她也没了其它办法。

　　她以为冯穆虽然歹毒，但现下总归会暂时放过古亦成他们。

　　谁知他又立即将她的嘴封死，唇边升起一抹狡黠的笑意，与身边的陆絮使了个眼色。

　　“让秦晓去照看一下，对了，带上江昙，说不定他也能派上什么用场。”

　　冯穆看着古亦然的眼睛，故意把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晰。

　　“秦晓不愿意怎么办？”陆絮问道。

　　“不会的，他不是一直想跟古亦成切磋一下？这么好的机会，全当成全他。”

　　“是。”

　　“古小姐别急，你现在交出卡萨也没用。这不是威胁，这叫真枪实战，哈哈哈。”

　　“呜——！”随着一声悲鸣，她猛地将头沉了下去，随即在死亡面前，她决然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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