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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快满月了,你给她买件新衣服,不买就随她去。”
快到满月了,经验丰富的婆婆来指导我说:“宝宝快满月了,你给她买件新衣服。”
我说:“我天天在家坐月子抱孩子,不知道哪里有卖宝宝衣服的。”
她说:“超市里都有,九龙城也有。我买菜走不到那里去。我去南面买菜,卖宝宝衣服的在北面!”
我一时不知道这些地方在哪里,就陷入了沉思:“什么九龙城啊,香港的九龙城吗?在哪啊?我对你们这儿不熟,不知道九龙城在哪里。我产前跟端午一起去我那儿的‘孩子王’给宝宝买了几套衣服,宝宝现在裹在包被里,戴着尿不湿,只穿上衣,她的衣服暂时还够。我前几天还在犹豫呢,是网购呢,还是去‘孩子王’给她买衣服呢。听说市里也有卖宝宝衣服的,我还想着要不要去市里看看呢。”
老太太看我沉思,以为我舍不得买,就跟我说:“你不买就随她去!”
我说:“宝宝快满月了,我没经验,不懂得。你来提醒我,还跟我说,不想买就随她!你既然懂得,你怎么就不能给你孙女买件小衣服?你自己不买,你还说随她去!我年近四十,生了这么一个孩子,她满月了要买新衣服,你可以随她去,我能随她去吗?一件婴儿的衣服能有多少钱?你一个当奶奶的,你就不能给你的小孙女买件衣服吗?你没钱你节约。你就是活在古代,你也能买二尺小花布,给你孙女缝一件衣服吧?就是个原始人,它也能用皮毛给自己的子孙做件衣服吧!”
“可怜我孩子,从我怀胎十月到她出生,你一个天天庵里庙里烧香拜佛,标榜自己善良慈祥的老太太,你从来没舍得给你孙女买过一件衣服。”我说着说着就哭了。
“给我!”我一把把孩子从她的怀里抢过来。孩子吓得大哭。
我也哭地更加厉害:“你疼她啊!你一丝布没给她买过!你疼她啊!”
我抱着孩子回到我们房间里,坐在床沿儿上,孩子哭,我也哭。
端午从书房里出来了。他看到我们娘俩儿一起哭,他心里也不好过。他跟我一起看着孩子。
老太太赶紧给老头子打电话:“喂!归逊!大省嫌爷爷奶奶不给宝宝买衣服!”
老头子电话打过来了:“大省,我们不知道买什么样的,怕我们买地不好。”
他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不充分,就赶紧改口说:“大省,等宝宝百天,亲戚朋友会给红包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我手里抱着孩子坐在床沿儿上,端午蹲在我右边,把手机放在我耳朵上。
我哭着说:“爸爸,我难过的是,我孩子从出生到现在,爷爷奶奶没给她买过一丝布,没给她买过一双袜子。你们怎么当的爷爷奶奶?全国的爷爷奶奶都是这样对待孙子的吗?金河市的行情是怎样的?你们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老头子说:“我发五百块钱红包给你,你们去给宝宝买件衣服。”
后来,我跟程云说了这事儿。
程云说:“不行的话,我给宝宝买!不就是一件衣服吗!”
我说:“凭什么你买!你不要买!该谁买谁买!我图的事钱吗?我自己有钱!我看的是心!这种爷爷奶奶,对他们的孙子,还有人心吗?还有人味儿吗?”
程云笑着说:“人家宝宝出生,爷爷奶奶都给买金花生,金镯子的。他们连件衣服也不买。”
我说:“这不是发了五百块钱红包吗。”
程云笑着说:“你家这老太婆老头子,推一推,动一动啊。不推就不动。”
我说:“钱是老头子出的。老太太舍不得给孩子花一分,她得用她的牙齿紧紧咬住每一分钱!她的那口牙为什么呲在外头,都是拼命地咬钢镚儿咬崩的!”
端午节的时候,端午的爸爸喊我们去外面吃饭。
我问端午:“去哪里吃啊?”
端午说:“在九龙城。”
我说:“你妈呢?”
端午说:“她自己走着去了。”
我说:“啊?九龙城那么近!她自己走着就去了!我还以为九龙城多远呢!她不是说她走不过去,不能给宝宝买衣服吗,她原来是撒谎的啊!你妈不仅抠门儿,还爱撒谎啊!”
这次端午节,比平时多了一个人。端午的爸爸妈妈讪讪地笑着跟我示意,我看那长相,就明白了,那人是端午的大哥陆陆。我自然地叫他哥哥。再招呼宝宝,叫大大。他点点头,不说话。这个没什么好奇怪的。早就听闻他不爱说话。
大家落座吃饭,我时不时偷偷看看他。他个子跟端午差不多,都是比他们父母高。只是,他毕竟比端午大七岁,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前面的顶秃了,额头后方露出来一个花尖子。他的眼睛也是单眼皮,眼间距很近,像是豹子的眼睛,目不转睛。他目不斜视,夹菜只吃自己跟前的。
他爸爸要去给他盛饭,他拒绝了。“自己盛,自己盛。”他小声地说。
端午不理他,他若干年不上班,蜗居在家,不知干嘛。端午找对象都得把他隐瞒着,因为说不出口。端午单身时,曾经去敲他的门,他也不开。端午结婚,他也没有出来。端午对他应该是寒心又鄙视吧。
“叫大伯!”端午跟宝宝说。大伯当然听了也就听着。
过了一会儿,这个大伯皱着眉头踌躇了一下。
“叫舅舅啊?”他说。
“叫大伯。”端午立马纠正他。
他又不说话了,继续安安静静地吃饭,不看端午,不看我,也不看宝宝,真正地心外无物。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这才是真正的得道中人。他长得其实不赖,眉眼有点像一个男演员,对,像方中信。只是那很近的眼间距有点让人害怕。我记不得了,是不是有这种说法,有的罪犯的眼间距就是很近的。这样想着,我对他有点害怕了。
后来的一天下午,大概是五点钟,老太太做晚饭,我抱着宝宝在端午的小区东门口溜达。我看到小区大门外走进来一个人,穿着黑色的T恤,低着头往前走。我认出来,他是端午的大哥陆陆。
“陆陆!”我喊他一声。
“啊!”他停下来看了我一眼。
“我没有认出来。”他低声说。他像是一个被老师喊住的无辜又无奈的孩子。
我说:“没事儿。”
他急着继续赶路,回他自己的家。
“我走了。”他说。像是征求老师的允许。
我说:“嗯,你走吧。”他立刻像是得到了特赦似的走了,他往前走了十来步,左拐一下,他的身影就消失了。我突然想起来,端午说过,他跟端午就住在同一栋楼上,我抱着孩子赶上前去,想看看他走进了哪一个单元。我居然远远地追上了他的黑色的背影。他的房子跟端午的房子在同一排。他走进了距离端午的家大概有二百米的一个单元。很快我就看不到他了。我内心深处渴望的来自大伯的亲情在他的身上没有丝毫展现,他就像一个陌生人一样从我面前路过。不管我是他弟弟的老婆,也不管我抱的是他亲兄弟的孩子。
我回到家,跟老太太说:“我刚才看到陆陆了。”
她说:“你在哪看到的?”
我说:“就在东门,小区门口儿。你最近见过他吗?”
她说:“没有。”
我说:“他没认出我来,我喊他的。”
她说:“陆陆不爱讲话。他小的时候,披着他爸爸的衣服站在院子里,人家以为是他爸爸,就喊他爸爸的名字。‘归逊!归逊!’陆陆不说话。人家走近了,才知道是陆陆。人家跟他说,‘陆陆,你说话,我给你钱!’陆陆就是不说话。等人家走了,陆陆才说,‘我不要他们的钱。’他不像端午,我炒地菜不好吃,端午还挑剔。陆陆就不挑剔。给他什么他吃什么,他什么都不说。我跟你爸爸对端午,跟陆陆比起来,我们辛苦了十倍都不止!”
我说:“端午挑剔说明端午聪明。都像陆陆那样好啊?你们幸好生了端午。端午还能结婚给你们争面子,生孙子。陆陆六亲不认,他都快四十了,不理父母,不理兄弟。端午去找他玩,他连门都不开。你们老了,他也不管不问。这哪里好啊!你们生了二胎,你们庆幸还来不及,你居然还说养端午比养陆陆辛苦!端午让你们辛苦,你怎么不到他跟前去说?你跑到我跟前说干什么?端午娶老婆让你们操心了啊?陆陆不结婚,不出门,这叫给你们省心啊?你们想省这个心吗?你们巴不得哪家大姑娘接了你们的彩礼,赶紧跟他结婚呢。”
晚上,我给宝宝换尿不湿的时候,发现宝宝的大腿根子里腌了,红红的,一层皮已经掉了。
我跟她们说:“宝宝的腿腌了!都掉皮了!”端午跟他妈妈都不吭声。
我又心疼宝宝,又气愤他们只顾自己不顾孩子。
我说:“明天,我们带宝宝去金河市里给她看看!你们非要回白陆,白陆离市里那么远,还没有儿科,宝宝哪里不好了,根本没办法看!你们当然喜欢回你们自己的地盘了。谁管孩子了?”
端午说:“那行吧。明天,你跟我妈再带宝宝去看看。”
孩子的事,妈妈是最关心的。孩子的利益都是妈妈争取来的。谁像妈妈那样毫无私心地对待孩子呢。要是没有妈妈,孩子得少享多少福,多受多少罪啊。
第二天,我们一起抱着孩子,收拾好奶粉、尿不湿,去了医院,挂了皮肤科。
医生看了以后,说:“这是真菌感染,□□上也有,腋窝里也有。我给你开药,你回去给宝宝涂上。”
医生开了萘替芬酮康唑乳膏。我一回到家,就把宝宝放到床上,给她涂药。
老太太站在我的左手边,她看我给宝宝涂药,就对我说:“不行,就用我买的爽身粉,宝宝刚出生的时候,我去买的。现在还有大半碗呢。”
我说:“以后,你买的那袋子粉不用了,里面有滑石粉,对宝宝不好。医生说,这是真菌感染,要涂药。”
老太太不高兴了。她横横地说:“不用给我!我收起来!”
我说:“你不要生气!孩子的事,还是得听医生的!不能因为是你买的,就得一直给孩子用!就得比灵芝还珍贵!连医生开地方子都不如你的。我在‘孩子王’花了四十块钱给她买的两盒玉米粉,现在都不给她用了。你那几块钱的,还要给她用吗?你不能只顾你的威仪,不顾孩子吧!”
“我知道你的。在你的眼里,你弄来的东西那都是天底下最好的!我待产的时候,你不是给过我一双旧地发白的老北京布鞋吗?我怎么能不穿呢?那家伙!那鞋比蜀锦做的宫鞋还要精美啊!你不是给过我一个巴掌大的一次性雨衣吗!好家伙!我得当做黄炮马褂儿一样收藏起来啊!你弄来的东西,再差别人也得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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