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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0 章
“傻孩子。”
姜家三人的血刚滴上,一道并不算高大的身影在众人面前浮现,当熟悉的声音传来时,姜忆苦直直愣在原地,眼泪快过一步,率先坠了下来。
“父亲…”
阔别多年久不见,阴阳相隔诀别路。
*
姜无满眼都是心疼,看着眼前小小的少年。
“没事的,姜爷爷。”
“不算疼。”
景向阳的胳膊上有一条很长的伤口,伤口往外翻开,还流着黑血,这样的伤口出现在这样年岁的孩子上,任谁都会心疼。
景瑟只是微微抿了抿唇角。
姜太医叹了口气,小心为景向阳处理伤口,每次一动,景向阳的身体都会轻微的抖动,偶尔还会有一两声憋不住的闷哼。
生理性的泪水,也落了几滴。
“臣记得,七皇子以前最怕疼了。”
姜无轻声提起了一嘴,面上心疼之色不减。
“姜爷爷,说了多少遍,不用那么称呼我。”
景向阳撇撇嘴,装作不开心的样子。
姜无轻轻叹了一口气,后而勉强露出一个笑。
“知道了。只是…习惯了。”
景向阳突然捧着手问道。
“姜爷爷,你给我缠布吧,缠紧一些。”
“我怕待会只只看到,又要问的。”
姜无一愣,想起他口中的只只,那个别人无法看见的陪着他的女孩子。
“会很疼。”
“没事,她会伤心的,会哭,很麻烦。”
景向阳小声说到,耳尖染上一抹红。
“好。”
姜无小心为景向阳包扎好,记录下景向阳身体的状况,并且暗暗决定下次要给这孩子配更好的药。
最好是,可以止疼的。
姜无微微皱了眉,他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或许可以帮忙。
转念一想,还是作罢。
这事,说来简单,但并不安全。
一转眼,今日的时间便到了。
姜无悄悄凑到景向阳耳边,小声问道。
“向阳,你和那个小姑娘,可有什么喜欢吃的?”
“明日,悄悄给你们带来。”
景向阳听见脸上浮现喜色,仿佛连刚刚的疼痛都可以不顾。
“糖画,可以吗?”
“姜爷爷。”
景向阳小心拉了拉姜无的衣角,他知道他做这个事有风险,又压低声音说到。
“带不了没关系,不要牵连到你了,姜爷爷。”
“时间到了。”
姜无惯例起身朝着景向阳行礼,几个侍卫看了一眼将姜无带走。
他们不能被人看出端倪。
哪怕是长辈对于晚辈的关心,都是有风险的。
*
几个侍卫退了出去,姜无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拿出两个装药的小罐子,悄悄塞到景向阳手里。
“这是你昨天说的糖画,但是…这能将糖带来了。”
“你和那个小姑娘,一人一个。”
景向阳眼睛亮了亮,将那罐子小心藏在身上。
“别担心,我跟他们说,这是你治疗的一部分,混在药罐里,不会被发现的。”
景向阳每次都会被搜身,一些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就会收走。
景向阳捧着那个罐子,脸上的喜色实是掩藏不住。
原是尊贵的皇子,现如今连要一罐糖都变得奢侈。
“姜爷爷,谢谢你。”
姜无拆纱布的手,顿了顿,轻轻颤着,似是心疼。
这样的好孩子,不应该得到这样的对待。
*
下一个画面闪回,景向阳窜高了些。
“姜爷爷…”
景向阳见到来人,卸下了防备,依靠着墙,闭上了眼睛。
“姜爷爷…救救我。”
“好疼…”
“哪儿都疼…”
景向阳浑身都在渗血,伤口处还有些奇怪的渗出物,看着像是人为的。
在故意的放大他的疼痛,延长他的痛苦。
景向阳浑身都疼,他几乎无法理性的思考。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受到这样非人的折磨。
他害怕那黑色的房子…
害怕那些带着乌鸦面具的魔鬼。
失了天赋,就要受到这样的对待吗…
失去了作用,就要被…舍弃吗…
景向阳勉力抬起头,看向姜无。
“姜爷爷…可以…”
“不要放弃我吗…”
*
“父亲,你到底在研究什么?”
姜忆宁的面孔逐渐浮现,她的手里捏着一叠厚厚的草纸,指尖微微颤抖。
瞒不住的。
以她的天赋,她只需要看一眼,就能大概在脑海里画出伤者的大致情况。
“十几岁的孩子,这种程度的伤…”
姜忆宁紧紧捏着草纸,她的脸因愤怒而涨红,反手将那些草纸甩了出去。
一地的草纸,密密麻麻的自己,是姜无这些年来所有的研究成果。
“父亲,你该不会…跟那些人一样…丧了良心!”
姜忆宁在太医院任职,宫中隐秘的传闻,多多少少也听得一些,更别谈她医术高明,又为女子,多得喜爱,她进宫次数多,与那些人走的近,知道的,自然多些。
“我早就听闻…那些该死的鸦面,私下在用孩子…”
“闭嘴!”
姜无不得已打断姜忆宁的话。
姜府中并非全然安全,那些人的眼睛,无孔不入。
“不是你想的那样,忆宁。”
姜无轻轻叹了一口气,弓下身子一点一点捡起那些散落的稿纸,似乎有无形的东西,迫使他弯下身去,直到抬不起来。
那些稿纸很重要。
那是他救那孩子的保障。
如果…
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这些记录能留下那孩子曾经苦难的证据,或许有一天…能帮他,逃离苦海。
姜忆宁得不到父亲的回应,一向聪敏的她,隐隐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姜忆宁强忍着怒火,蹲下身子帮姜无整理草稿。
无意间,她看到了被姜无藏在最底下的笔记。
“7月15日,日头越发毒辣起来,怕是不利于那孩子伤口的恢复…”
“7月16日,旧伤上叠着新伤,我每日允许接近那孩子的时间…实在太短…”
“7月17日,那孩子问我要了一点糖块,说是这样会让他更好入睡。”
…
“12月13日,那孩子…身子一点点弱了下去…怎么会有孩子能经得起这样的…折磨…”
“12月14日,今日探听到一些消息,听说…他们在拿着这孩子…做些实验…”
“12月15日,温度很低,这孩子的衣裳还是很单薄,明日…或许试着带一件斗篷…”
“12月16日,我已经…尽力了…为何还是什么…也做不到。”
“12月17日,这孩子很伤心,在那个叫只只的孩子走后,这孩子的情绪一直…那个神秘的孩子,撑着他走过了这段太难挨的路…”
“12月18日,那孩子说…他想看烟花…可惜我做不到…”
…
“3月7日,我得想些办法…帮帮他。”
“3月8日,这孩子的身体情况越来越差…在这样下去,怕是熬不过这个春天,得想些法子…”
“3月9日,还是…不行吗?”
…
姜无缓缓站起身子,一只手 扶着腰,另一只手紧紧抓着那些…无用的稿纸。
姜无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的天光,半晌才转向姜忆宁,他的目光扫过她手上的稿纸,面露一丝愧色。
“你…看到了啊…”
姜忆宁的话被堵在了喉口,一股无法言喻的情绪,在她的胸口翻涌,她的心口闷着一口气,吐出不是,咽下也不是。
一丝丝苦味,滑上舌/尖,姜忆宁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泪。
她为此,感到痛苦。
为了他的父亲,为了那个未曾会面的孩子。
“你太聪明…我原不想…将你拖下来的…”
“也因为…你太聪明…”
“我老了,我一个人…帮不了他…”
姜无露出一抹苦涩的笑,他背着那扇窗,背着那束过于飘渺的光,他不知道他这一步…对不对。
他只是一个医师…他不能看着一个孩子,这样凄惨的…死在他的面前。
“姜爷爷…”
“可以…不放弃我吗…”
他记起那孩子的眼睛,他只是希望,希望有一个人站在他的身旁,推他一把,告诉他,你可以活。
你的存在,具有意义。
姜无心间微微颤动,他从接下这个命令起来,他和那个孩子的命就绑在了一起。
救救他。
姜无做不到放弃,哪怕他知道,这一条路,走到底,走到黑,只会有一堵墙,只会是地狱阎罗。
那黑暗中的一切,不是他可以顽抗,可以改变的。
他只是想要拼尽全力,救下一个孩子。
就一个,就可以。
就这样,他也已经付出了全部。
虎视眈眈的眼睛,血腥残肉的嘴,无数的恶意将他们环绕。
他无能为力,只能张开臂弯,救下一个孩子。
这是他能做的…所有。
姜无一生,至此可以。
“忆宁,帮帮忙吧…”
“我替…那个孩子,谢谢你。”
作为一个医师,他无愧于心。
作为一个父亲,他对不起自己的女儿。
这是一条死路,他却要将她拖下,将她亲手…送上绝路。
这个决定,并不好做。
姜无夜夜辗转反侧。
一边是饱受折磨景向阳,一边是亲生骨肉姜忆宁。
无论怎么选,他都是错的。
无论怎么选,都要牺牲另一个。
一滴泪,从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滑落。
那是他—作为父亲的忏悔。
“我来吧。”
姜忆宁从地上起身,接过姜无手中的稿纸。
“我来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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