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之上

作者:周碎时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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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觉扬州梦(3)


      南华,明镜台。
      一群白鸟从明镜台的仙雾之中飞出,绕着明镜台的高水飞了几圈,鸣叫不已。
      明镜台之中有几处凉亭,其中一处内坐着两位仙卿,一位眉宇淡柔,身着紫粉色的襦裙,一位眉宇较为张扬妩媚,身着明蓝色襦裙。
      二位仙卿对坐弈棋,一旁的茶水都放凉了也不见动一点,可是两个人又似乎没有那么全神贯注,一位举棋不定,一位微蹙着眉头。
      那位微蹙眉头的便是宋辞。她以往也时常到明镜台和唐施弈棋,也经常看到鸣鸟高飞,扶摇直上,可是今日,她越听那些鸟鸣,越觉得聒噪,便愈发心烦意乱。
      末了,她道:“挽音,不如我们今日就到此吧。我听说今日我二哥会回来,我想早些回去看他。”
      唐施手里拿着黑子,做沉思状看着棋局,沉默片刻,道:“不行,你陪我下完这一局。”说完,将黑子放下。
      见状,宋辞便知道这一盘局今日非是下完不可了,便扫了一眼棋局,拿起白子,道:“挽音,你今日形容不好,可能要输给我了。”
      唐施道:“不会的。你放心,你不可能赢我。”
      闻言,宋辞淡笑,道:“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好胜。记得你的眉梢,就是在游山时和山中一只成型了的红鸟小妖打斗时伤到的,那妖见你伤了,于心不忍,就化作原形让你拔了几根羽毛,算作是你赢了。”
      唐施道:“佳人,你这话说的不对,怎么会是‘算作我赢’?我分明就是真的赢了,而且那羽毛也不是红鸟一动不动让我拔的,是我自己上去扯的——”黑子落定,“我下好了,到你。”
      宋辞依旧淡笑,看着棋局,捏出一只白子,道:“挽音,你确定下好了吗?”
      唐施微颔首,看着棋局,道:“当然,落子无悔。”
      宋辞状似随意地放下白子,一脸淡然,微笑道:“我赢了。”遂端起茶盏,凑到嘴边抿了一口。
      唐施蹙眉,随后看向棋局。棋局之中几乎诡谲云涌,但异常醒目的时两处三子连成未能堵死的白子。
      接下来,不论唐施走哪一步,都是要输的。
      宋辞这一局算是险胜,和她说的一样,唐施今日下棋时确实并不注意棋局,技艺大不如前,甚至有一曝十寒之迹。
      唐施略显懊恼地看着棋局,道:“佳人,你晚些时候还来明镜台吗,我听说常宜回京了,他的剑法最是精湛,你要不要来看看他,切磋切磋?”
      宋辞放下杯盏,起身道:“罢了,我剑法生疏,和常宜星神恐怕不是切磋,而是常宜单打独斗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二哥应该回来了。”
      见她起身,唐施也连忙起身,走过去抓住了宋辞的手腕,道:“佳人,总之你也不急于这一时,不如,你再陪我下一局吧。”
      宋辞淡笑道:“挽音,我已经和我阿娘说过今晚会回去,今日宋家晚膳上会有我的位置,我不能任由它空着。如果你想再弈,我们可以等明日。我二哥这一会来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走了,我想多看看他。”
      唐施嗫嚅片刻,道:“不如这样,我们各退一步,你晚膳过后再来找我,我飞鱼传讯给姑姑,让她放你来明镜台,行吗?”
      闻言,宋辞无奈地笑了下,道:“好吧,不过这样的话,我明日便不陪你弈棋了。”
      唐施道:“那你明日做什么?”
      宋辞道:“我近日新读了一本医书,对书中记载的药理一知半解,我想趁着我二哥回来,向他赐教。”
      唐施道:“好。那你能答应我,明日也来明镜台住吗?”
      宋辞略蹙眉,面上却依旧笑着,道:“你这是怎么了?也是好些岁的仙卿了,住在明镜台还要人陪着吗?”
      唐施就着宋辞的话头,略蹙眉做委屈状,走向前道:“对啊,没了佳人在侧,我睡不安稳。”
      宋辞忽地忧心起来,道:“难不成是做噩梦?”
      唐施道:“是。很可怕的噩梦。佳人,你晚上早些过来,我在明镜台等着你。”
      宋辞道:“好。”
      *
      宋醉离开东境仙宫不久,贺枝便到了桂堂东。
      平心而论,贺枝这一次不请自来,江廷是有些诧异的。毕竟贺枝素日里和储君方神走的近,和他几乎不相熟,是见了面也尽量装作没看到对方,或者一开口一定是江廷奚落贺枝一番的关系,这一回贺枝自己找上前来找骂,江廷有些不解。
      贺枝一进了桂堂东,到了正殿江廷面前后,便作揖,道:“小仙贺枝,拜见大殿下。”
      江廷这时候正在殿内吃着葡萄,几个穿着粉嫩的仙侍托着玉盘,玉盘上冷气氤氲,放着已经剥好的葡萄肉。葡萄肉晶莹剔透,由一根尖锐的玉针刺着,而这根玉针,也不是为江廷备的。
      服侍他的仙侍一共四位,两个托着玉盘,一个站在江廷身侧、玉盘近旁,负责拿着玉针把葡萄肉扎起来给江廷吃,而最后一个仙侍,模样生的尤为娇俏,肤白如凝脂,正坐在江廷怀里,姿态千娇百媚。
      贺枝一进来看到这个场景的时候,他心里是愤恨的。他愤恨自己为什么偏偏挑了这个时候进来。
      早听闻江廷是个风流的纨绔,本来已经去北冥的场子看舞姬挑美人已经够风流了,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虽然如此,贺枝还是硬着头上前去问安。
      他做完揖后,便听见江廷道:“贺仙君免礼。仙君今日到访还真不是时候,仙君不是一向与方神殿下交好吗,怎么有空来我这桂堂东了?”
      贺枝直接无视了殿中莺莺燕燕的场景和江廷的冷嘲热讽,道:“回禀殿下,昨日我为大帝号平安脉,察觉大帝如今身体可能患有隐疾,如今虽然看不出什么异常,待日后病情加剧,便是四海难求神医。我知晓有一本医书上又关于这隐疾的记载,但是我从未见到过,我想,藏书阁可能会有此书。”
      江廷一哂,道:“有就有了,你和我说做什么?藏书阁在什么地方你也是知道的,你既然知道藏书阁有,你去看不就成了,难道过来和我请命?”
      贺枝道:“殿下,小仙如今是替东境守着无忧树的,不可有半分闪失,我今日便要回往松周海,可能与此书无缘,所以特将此事禀告殿下。”
      江廷皱起眉来,把手从仙侍的细腰上松开,定定地看着贺枝,道:“既然要走,为什么不去告诉方神,你意欲何在?”
      贺枝作揖,连忙道:“殿下误会了,如今方神殿下为北冥一事殚精竭虑,小仙怕这不是个时候。而且,大帝也不想方神殿下如此操劳,所以命小仙来告知殿下。”
      江廷挥挥手,示意仙侍们都退下,道:“我父亲让你来的?不过,我父亲他还真是会心疼江如故。好了,这事我知道了,你走吧。”
      贺枝作揖道:“小仙告退。”
      贺枝离开后,江廷又自己一个人在殿内怔坐了会,像是在玄思,最终,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出来个东西来,便起身,去了藏书阁。
      桂堂东离藏书阁并不远,是所有宫宇之中离藏书阁最近的,出了桂堂东的朱墙,只需要再绕一个四季常青万年不衰的花园,就到藏书阁前了。
      这一路上,他都在想贺枝说的话。贺枝这个人总让他觉得奇怪,这一回不请自来更是莫名其妙,虽然说是江誉天让贺枝来告诉他这些,可是这也不是非得有贺枝禀报。
      贺枝一个成天在储君方神跟前“方神”来“方神”去的药师,突然到了他面前打起官腔说着“殿下”、“禀告”之类的话,让江廷心里发怵。
      没有由来的,他觉得今天的贺枝像是脑子被驴踢了一样,可能不是特别好使,把他的桂堂东错认成了储君方神的禹岁宫,才进来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等说完了,他就被劝说来到了藏书阁。
      藏书阁的楼阁很高,满楼的书卷如同烟海,刚到门前就能闻到里面的墨汁和书卷的味道,不算难闻,但有些晦涩。就像是古久的墨,真迹没有临完就被抛到了雨里,又在日头下晒了几日,既有树木沉香,也有幽幽墨香。
      江廷一直不多喜欢旧书的气味,所以对于藏书阁的藏书,他隐隐有些排斥,因而他并不常来这个地方。
      进了门后,他便传藏书阁的仙侍过来,说了自己要找几本年代久远的医书,嘱咐完,便放任不管,任由仙侍帮他寻书了。
      他一个人百无聊赖,便在阁内四处停停走走,偶尔停在一个书架前,粗略地看一眼这书架上都是些什么经文卷帙,潦草的看了几眼,就又走开了。
      他就这样一直走着,藏书阁还没绕完,他觉得已经有些累了。碰巧,他这时候走到了那个通往高处楼阁的阶梯前。他左顾右盼一番,看到还是没有仙侍过来后,他便挥挥衣袖,决定自己也去楼上找找。
      一般放在书阁之上的卷文一定都有些年代了,江廷觉得贺枝说的那本老旧的医书指不定就在这个地方,他一直没见仙侍上去,索性自己上去了。
      到了楼阁上后,他也是先东张西望一番,在心里盘算自己从哪个地方开始看起比较合适,正犹疑不决时,他看到不远处有案几,案几上放着卷文,在心中猜测可能是记载藏书阁藏书的。
      于是,他不假思索径直向那一角的案几走去。到了案几前后,他没有任何停滞,拿起卷文便开始看。可是一打开书,他便呆滞了。
      因为这书里根本不是记载藏书阁书籍卷文的目表,而是一本普通的圣人书卷,是韩非的《韩非子》。这书上还有一些批注,可能前不久才被人翻阅过。
      这一本不是,江廷只好换了一本,结果不出所料,也不是藏书阁的卷目,是另外一本圣贤书。
      没办法了,看样子靠他自己是找不出来那本医书了。他心里有些郁闷,把书往案几上一扔,便要撒手不管了。
      也就是这么一扔,从书里掉出来一幅字画。
      这幅字画是近年来新兴起的画法,用色少,绘功严谨,勾线走法即细挑又一丝不苟,画出来会是一种朴实无华的素气。
      这幅画画了一座山和一处湖水,晴日朗朗,静湖无风。江廷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眼熟,最终,他在画卷的右上的位置看到了一句词。月胧明,南山遇君;清歌慢,才觉初情。
      这几个字笔法苍劲有力,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虽有连笔处,但并不潦草,轻重缓急皆是巧妙绝伦,看起来还挺赏心悦目的。
      江廷看得云里雾里,觉得懂了又觉得没懂,不过,他算是知道这画的是什么地方了。
      是南华万年前的名山南山南,如今南华清尚官宋醉隐居过的地方。
      清尚官和储君方神关系最是要好,如同伯牙子期,料想能把南山南画下的,估计是储君方神了。
      这么一想他觉得合情合理,不过他觉得储君方神那一句“才觉初情”的“情”字当是写错了,“情”字和“初”字放在一起总有些说不上来的违和,他觉得可能是“晴”这个字,才是合情合理。
      清歌慢,才觉初晴。很是合适。
      想着,他又将这一句词看了一遍,忽地蹙起眉,自言自语道:“这字迹好生眼熟……像是江夜的字迹,方神殿下什么时候还靠着模仿江夜的字迹来怀念故人吗?”末了,他嗤笑一下,放下画卷,心想还是去楼下等着好了,乐得清闲。
      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了下来。
      晚风绕过阑干顺着床沿吹了进来,快入秋了,晚间的风微微凉,蓦地吹到人的身上,像是初雪。
      江廷想,储君方神什么时候去过南山南,他和南华的清尚官不是立储之后才结识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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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0章 一觉扬州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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