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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陨祭舞
其实早该来问一问的,傅东风第一次进双月境的时候,红枯山给了他出境的信物,却又让红羽夺回去,不难猜测江鹤鸣那些人也是被这样骗到双月境不得出的。
再者,这次把种子带到双月境的事。傅东风很奇怪,乐游山既然知道双月境的境况,怎么会不知道红枯山对入双月境弟子所做的事。
红枯山每次都在他将要拨开迷雾的时候,给他看一层更深更黑的迷雾,但傅东风没有更多精力去查证,凡尘等不起了,眼下只能寄希望于红枯山会告诉他。
莹嫇摆出“你猜啊就不告诉你”的嘴脸,太嚣张了。
白麓纯善,看不下去,垂眸想了好久,像是不知道该从哪说起,双手一拍后想起来了。她说:“乐游的大师兄,我所入心道,道诀是,‘要将鹿群向着故园驱逐’。”
“我们的故园不是红枯山,是双月境。”
妖族起源于何时何地,谁都说不上来,但世上有人的时候就有妖了。
“小鹿儿,你的脑瓜子能说得清前因后果吗?”莹嫇怜惜地摸了摸白麓的鹿脑,道:“带他们到红枯山书楼中,让他们自己去看,看到多少全凭悟性。”
傅东风眉梢动了动,四师弟和楼小夙,还有二师弟三师妹一起,他看向呆愣在原地的李常金,好歹是他利用了人家,总不能临到最后唯有他不明真相。
“说好了,等世道回归正常后你来报仇,各凭本事。发个誓,这时候背后下暗手的,亲友尽绝。”
知晓傅东风他们与太和山恩怨的人不禁为誓言的狠毒心惊,李常金却郑重地点了点头,由白麓红羽二人带路,去她们红枯山的书楼。
书楼高七层,四周陈列杂谈杂论、经史子集、仙道史录等等,与乐游山与太和山的藏书阁没什么两样。
红羽一看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尤其她听说乐游山的二师兄有过目不忘之能,想必这里的书他都看过。
“这些书我们太和山都有一模一样的,能有什么秘密?”李常金问道。
红羽瞥了他一眼,“你们太和山的书你都读过,难道就没有发现一点秘密?”
久不说话的楼夙看了眼傅东风,想起了第一次下乐游山去到楚中的时候,为了查风陵鬼夜行的案子,大师兄夜半入太和山,就是去那里看了几本书。
书中的秘密不少呢,尤其是仙门史书,但还需抽丝剥茧,
“你们想知道的事在这里也能找到,但有些语焉不详,既然师父允许你们进来,那就不兜圈子了。”
白麓带着众人登上七层高楼,正堂前一面半墙高矮的镜子,她广袖挥了一下,那面镜子如影子一样消失了,其后是一处暗室。
“就这些书,详载了你们想知道的一切,慢慢看。”
暗室不小,约有数十列书架,要看完少说也要月余,外面的世界残酷异常,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耗在这里看书。
傅东风问白麓,“没有更简单的方式了吗?”
看书还不简单?白麓一怔,摇了摇头,“这是最简单的方式了。”
“行了,妖族的记录不会骗人,赶紧看。”
红羽望着层楼一样的书架,后又想了想,给他们支招,“你们分开看嘛,一人看两个相邻的架子,有什么东西讲给同伴不也一样。”
虽然无奈,这确实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白麓和红羽悄无声息退出了暗室,室内穹顶呈圆弧状,犹如一弯新月,四壁鎏金,璀璨如白日。
傅东风挑了暗室最深处的一列,他们一共有六个人,七八天应该能看完。
韩香絮和张翠微相视一眼,没忘了他们来找大师兄的目的,但照这情形,说不定救世之法就写在这上百本书中,虽无奈,依然别无他法。
于此同时,外界民不聊生,乐游山上坐不住的许多闲人深感有愧,却收到了一封来自瀚海的传信。
“祈天阁的信肯定是给师兄师姐他们的,可亲传弟子没一个在山上,万一有什么要紧的事……”
萧竹盈:“拿给掌门过目。”
信函上确实没有说是写给谁的,寄往乐游山的信,没写给谁的,给乐游掌门看总没错。
赵湖亭拿到信函草草看了过,从信函上抬头看向眼前站着的两个性情迥异的女弟子,拧眉上下打量了许久,看得闻音心里发毛,怯怯问道:“师父,信上说了什么?”
“自己看。”
赵湖亭将信递给她们两个,心道这祈天阁主何方神圣,怎地名不见经传隐姓埋名至今日?
闻音接过来信缓缓读道:“昔双月境十年一启,冰雪蜿蜒,闻仙道祭祀双月,弟子舞翩跹,祭月舞或可解燃眉。”
读完后,闻音的眸子倏忽亮了,她紧紧握着萧竹盈的手,兴冲冲说道:“对啊,祭月舞,当初就是为了防止双月境冰雪蔓延而跳的,自然可解燃眉呀!”
萧竹盈看向愁眉不展的师父,知道他在忧心什么。
“剑峰弟子斩杀双月境的怪物至今未归,玉华峰的人和小师姐一起济世救人,学炼金术的弟子弃金不炼,炼些法器法宝也是为了天下万民。师父,我们几个能做的本就不多,既然有用就该人尽其才。”
闻音狂点头,说:“对啊师父,人尽其才,我们没别的才能,就跳舞还能看。”
“嗤!”轻笑声从门口转来,两人回身望去,就见没骨头似的依山师叔一身青衣沾血污,明明是力竭没力气倚在门框上,还要装出来一副不羁的模样嘲笑她们。
闻音:“依山师叔回来了,您这是……受伤了?”
“没脑子的怪物而已,伤不到我,它们的血。”解依山摇摇晃晃地寻了个坐的地方,端起一旁不知放了多久的凉茶一饮而尽,又清了清嗓子,看着两个师侄,笑了一下。
闻音觉得他在嘲笑他们,不由得有些恼。
“哎哎哎,别恼,不是笑话你们。”解依山道:“你们知道九州之地有多大吗?祭月舞跳到几时才能缓解冰冻,只是缓解霜冻又能救得了几个人?力竭后你们该怎么办?”
萧竹盈:“依山师叔说的我们不知,仙门弟子一条性命,能救多少人就救多少人,死亦不悔。”
“掌门师兄,罚她们俩。”解依山指着萧竹盈道:“乐游山碑训,性命第一呀,她们上头有我们还有她们的亲传师兄姐,居然就这么不把性命放在心上,弃碑训于脑后,罚!给我狠狠罚!”
闻音讪讪求情,“师父师叔,她就是着急,这次记着,先别罚了。”
解依山扬起下巴冷哼一声。
闻音正色道:“诚如师叔所说,正是用人之际,罚了我们是内耗。而且就算祭月舞救不了几个人,杯水车薪也得有人去做,是不是?”
赵湖亭笑着正等解依山继续说呢,听了闻音的话他却无言以对。
杯水车薪之余,还有聚沙成塔,什么都不做怎么能行,他们乐游弟子做了才能无愧于心。
赵湖亭说:“你们去吧,山中留有的弟子能帮得上你们忙的都叫过去,不可强撑,力竭之前让人回山来找师父。无论出了什么事,记着乐游山碑训的第一条,记着山中有亲长。”
闻音笑靥如花应声,拉着萧竹盈离开后去召集了山中的余下的弟子,去了最靠近那轮冰冷圆月的地方。
一条璀璨闪烁的河流,明明是高山上的河流却像与天河相连,淙淙的流水冻在坚冰下,依稀可见迟缓的游鱼,冰下的月华闪烁,可与天上星辰媲美的耀目。这条河从前叫近月河,意为,最靠近月亮的河流。
簌簌雪落,红衣的姑娘起舞翩翩,少了梅林和摇曳的风灯,闻音和萧竹盈想起多年前乐游山上的初雪小宴,粲然一笑。
萧竹盈整肃道:“大师兄好像之前就说过,这个舞不吉利。”
“本来就是个少女追逐明月皎皎,为之献身的舞蹈嘛!”怎么会吉利呢。
……
远在瀚海的小阁主爬上祈天阁最高的屋檐上,极目远眺,摘下檐角的金铃,系在腰间,她着了一件朱色的衣衫,大袖上银线绣了星辰命盘,衣襟点缀着六瓣的花儿,正望着远方出神。
瀚海的夜晚一直都很冷,不知是错觉,还是祭月舞起了作用,她的内心竟有暖流涤过,隐隐勾起唇角。
寒鸦站在她身后,玄色衣衫,是鬼道之人惯常穿的衣衫,他褪去斗篷,摘下金面具,赫然是一张清俊的面孔。
“她们跳得好看吗?
寒鸦答:“好看。”
“呵,你又没见过,怎么知道好看?”小阁主见过的,在他来到她的乐游山之前,没什么两样的,而继续下去,她当然也知道闻音和萧竹盈的下场。
“上一回,继任大典后她们没有回来乐游山,直到最后我都没有见过她们。”
很多秘密埋葬在岁月里,滚滚的尘沙碾压过后,什么都没有剩下,小阁主只能靠着她知道的结局推出她们经历的一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其实倔强人的心最不易变了。
“你跟沈原先生还有阿欢道过别了吗?”小阁主笑着问寒鸦,“我把所有未尽的事交给了他们,你觉得行不行?”
“告过别了,可行。”
寒鸦心中有些莫名,这么多年来,小阁主还是第一次和颜悦色跟他说话,甚至在身后事交给谁的大事上还询问他。
即便是缝缝补补的身躯,也还是那么容易让人看透,他所思所想全表露在外。
于是小阁主骂他,“你个蠢货,这么多年来你竟然从未对我和我失去的一切说声对不起!”
寒鸦:“小师姐,对不起。”
“现在还不能原谅你。”
寒鸦点点头,他知道,小师姐当年说的是不死不休,那就是不死不休。
“你要不要去见一见绛珠和谢乙,现在还早,等你去见过他们回来了,我们再走。”
“不见,不是我的。”
是啊,不是我的。
小阁主释然一笑,双亲都活着的曲濯和寒鸦不是一个人,而所有人都活着的乐游山里有个何元初,那不是她,所以那些人也不是她的亲友。
她仅剩的亲友在大地上怒吼号叫,想要她带他们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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