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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梦之冬
烈性酒带来感官放纵。
柏青岩眼里的千诗始终在笑,始终面目不清,真和假,实和虚,交织刺激令他陷入这种新奇体验。
同时他仍在怀疑此刻是不是真实的,于是他萌生了个怪念头。
他想一口咬住千诗。
7岁男孩,初初学会护食,表达方式是“啃咬”。他也无所谓被他咬住的是千诗的哪部分,只要是属于千诗的,变成被他咬住的,他都会得到满足。
咬住的可以不是她的嘴唇。
柏青岩透过晃动的灯光,在千诗身体上寻找最适下口的部分,周围的酒吧音乐躁动,他小心地,将他的牙齿对准千诗靠向他的耳朵,指尖,后颈……
后颈?这地方不错!
柏青岩盯着那块散发出体温的皮肤,心跳加快,他想起曾在纪录片里看过的,猫科犬科豹科动物习惯通过咬后颈来展现亲密和归属。
他想咬她的后颈,让她的体温浸染他的牙齿和血液,让他接受她的驯化,最终变成她的。
他和她的故事这就到了最终吗?
好像不会的,她生活在阳面,怎会愿意驯服并拥有一颗阴面的蘑菇?
那就让他短暂地变成她的吧。
柏青岩说服了自己,他一只手被控制在千诗的手里,只好抬高另一只,试图来固定千诗的肩膀,以便自己下口。
但时机不对,他今晚喝多了,尤其是那杯伏特加,令他站不稳,眼花,他抓向千诗的肩,其实是抓向了一团虚影。
猛地一个踉跄。
他闭起眼睛,后悔也来不及,已经无法挽回,便任由自己向前倒,身体压在了千诗的头顶。
鼻子很痒,她的头发比他想象中的更软,陌生的香味经过潮热熏烤,像融化中的杨梅味糖粉,腻,容易上瘾。
她的后颈骨是小小的一块,向外突着,硬,直接顶在柏青岩的唇齿外。
时机不对。
酒精上头的柏青岩操控不了自己的牙齿,时机还是不对,他只能放弃。
这时,他手里那只药盒也脱掉了下去。
再醒来。
耳边传来手指拨弄水的声音,哗——
柏青岩眯着眼看,他的床下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用灵巧的手甩开湿的毛巾,然后,毛巾被叠起来,摁到了他的胸口。
他直观地感觉到毛巾的粗燥和温热,以及那双手的擦拭力道,不重,却也绝对不轻。
“你醒了。”
对他开口的是千诗,她没有笑,那双自然不雕琢的眉毛轻轻皱着。
她这副神情勾起柏青岩稀薄的童年记忆。
幼年时他寄住在司机叔叔家中,偶尔发烧生了病,叔叔的女朋友就是这般守在他床下,照顾他,有时甚至是彻夜照顾,直至他退烧,病愈。
柏青岩看着千诗的眉头,感到口渴,“有水吗?”
他一开口就被自己沙沉的嗓音赫住,也仅仅是喝了烈酒,跳了舞而已,又没干其他疯狂的事。
少顷,千诗端来水杯,还把手放在他的额上,仿佛感到了无可奈何,她叹着气说,“熬夜,开长途车,高烧不吃药,喝伏特加……你是真不打算活了?”
柏青岩不说话,或者该说在千诗提醒之前他压根没关注到自己的状态。
他把这些疯癫的行为,归结于他难以自控的亢奋,可他的亢奋由什么诱引产生的呢?
说不清楚,事情向来不是单方面的。
所以他保持沉默,组织不出千诗期待的答案,更解释不了他到底还打不打算活。
“现在几点了?”
柏青岩撑坐起来,看似冷静地询问时间。
盖住身体的被子滑落,胸口残存的湿气蒸发,他有点冷,这才发现自己没有穿任何衣服。
他大为惊讶,抬头去看站在床下的千诗,可不等他问出口,千诗便告诉他,“是我脱的。”
毛衣,衬衫,工装裤,内衣,还有鞋和袜子,都是她脱的。
在他醉到意识不清的时候,她费劲地扒拉他的胳膊和腿,一件一件脱掉了他的衣物。
“因为呕吐——”
“好了你不必说了,我能猜到。”
柏青岩不再挣扎,重新回到被子里。
裸的肌肤与被子摩擦出声响,令他更为羞耻,想再给自己灌一杯伏特加,好彻彻底底醉晕过去。
他尴尬地闭着眼睛,听见千诗很大声地笑他,再坦诚,他的衣服送去了干洗店,店家半小时后送来。
“那我出去了?你记得吃药,都在床头柜上。”
“嗯,谢谢。”
“不会。”
房间门关上了。
酒吧前厅的音响仍然在吵,营业还没结束,柏青岩更为头疼,握起拳头捶打额头,又想起刚才,千诗的手就压在他的额上,裸的胸口,以及其他部位……
脸热,尴尬,无尽的尴尬。
门外似乎又有人找来。
听着不像是干洗店的店员,柏青岩正想着,门被打开,风扑在他脸上,他下意识抓紧了被子。
“阿青,你也生病了?怕不会被我传染的吧?”
进来的中年大哥是那位出租车司机,和善地说着,咳嗽了起来。
千诗关心道,“哥,您感冒了?吃药了吗?”
司机说,“吃了,阿青中午帮我送了药。唉,我没怎么来过南方,没想到一来就病……多亏了阿青。”
千诗顿了顿,“您住在转角那家酒店吗?”
司机反而奇怪,“……嗯,怎么?”
千诗笑道,“没怎么,那家店是会员制,一般人住不了。我还以为,算了,是我误会了。”
司机看看她,又看看床上的柏青岩,没再追问下去,只是说,去酒吧前面坐着喝杯茶。
门再次关上。
千诗拿来了柏青岩的衣物,放在床头柜上,见水和药片都没动,她便回头望向柏青岩。
柏青岩半坐着,棉被被他掀到一边,他冷白的锁骨上面印着深深浅浅的灯影,臂膀和胸口却覆着线条分明的肌肉,透出不同平时的另一番野蛮。
他打算光着……下床吗?
千诗猜不透他的行为,刚才还羞却难忍的人,一下子又无所畏惧了。
她把热烘烘的内衣递给他,别着眼睛说话,“中午那会,你是去酒店找租车司机送药?”
柏青岩说,“你以为我去干什么?”
千诗笑,摇头,“我以为,对方至少是个女孩子!”
柏青岩说,“把衬衫给我……感觉你的脑子和常人不一样。”
千诗扔给他衬衫和工装裤,“我是我,世上独一无二的我,当然和别人不一样!”
柏青岩沉默,片刻之后,他自己走来拿毛衣。
衣料摩擦起了静电,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千诗倒了些水在手上,转过身,往柏青岩的毛衣上抹。
这过程中,柏青岩就一动不动地站着看她在他身上动作。
千诗低着头,黑发自然分到两边,把最私密的后颈展露在柏青岩眼前。
柏青岩还不能自主地控制内心的亢奋。
长久以来他依靠医生的药控制亢奋,已经半月不吃药的他现在蠢蠢欲动,忍得辛苦,想臣服于亢奋,受蛊惑,受驱使,不争气地一口咬住千诗的那块后颈肌肤。
离开悬崖,和跳下悬崖,都是选择,也都意味着结束。
他如果跳下悬崖呢?
“你今晚就走吗?”
千诗的声音忽然响起。
柏青岩收起试探的牙齿,平和地看着千诗的眼睛。
“周一有训练,现在开车回去其实都来不及了。”
“坐飞机回去!你不要自己开车。把车还给司机大哥,好吗?”
千诗的手还搭在柏青岩的肩膀,以很慢很慢的速度,靠近着他的脖子。
柏青岩感受到了她的小心,于是他没有说话,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她会做什么?
像拥抱那个狼尾发的乐队男孩一样拥抱他,还是像之前在雨中一样抚触他的头发。
无论她做出其中的哪种行为,都将诱导他的亢奋再升级。
亢奋中的他会怎么回应她?
他将用力咬她身体的任何部分,以期许把他自己短暂地变成她的所有吗?
他会的。
而她会被他的疯狂吓到,正常人被咬一口,都会被狠狠吓一跳的。
柏青岩必须阻止这个走向,所以,他往后退,推掉了千诗搭在他肩上的手。
“临走前,要我抱抱你吗?”
千诗歪了一步,脸上愕然一瞬,却仍然这样问了柏青岩。
柏青岩朝门外离开。
“我走了。”
他真的走了。
床头柜上的感冒药被他留在了床头柜。
柏青岩离开后,深市的天气一直阴。
周三晚上结束在QING的演出,千诗站在前门口,对着灯光朦胧的糖果巷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发在有柏青岩的微信群里,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接近十二点时,柏青岩才回复了她。
【。】表示他看了。
周六,仍然是下雨天,千诗再拍照片到微信群,柏青岩回复时,又是接近十二点。
他很忙。
这是千诗从中读到的暗示。
隔日星期天,千诗一早和宋隽坐公交回粤海大学,在图书馆赶音乐作业,眨眼就到了中午。
宋隽嫌回租房太麻烦,提议在糖果巷解决午餐,千诗同意,却想起李小词前晚说过的,今天要在家里煮火锅等她俩回去吃饭。
打开家门,闻到一些烧糊的焦味。
宋隽立刻冲进厨房,一切还是迟了。
锅里的汤烧干,持续高热引燃了餐台上的棉质餐布,木质的餐桌也已经烧起来,浓烟滚滚。
千诗用灭火器扑灭了火势,去二楼推开李小词的房门,一把摘掉她的头戴耳机。
“怎么啦?!”李小词站起来。
宋隽跟在后面,急得满脸涨红,“烧什么饭?你就是要烧家吧!”
李小词终于反应过来,她三步并两步跑去厨房,赤手端起那口滚烫的锅,哎哟一声惨叫,锅掉下了,砸在她的腿和脚上。
“妈呀!!疼疼疼——”
又过半小时,三人来到最近的医院。
李小词被带去治疗手脚的烫伤,千诗和宋隽站在走廊里,各自低着头,陷入沉思。
午饭还没吃,千诗问宋隽想吃什么,宋隽看向治疗室,“那她呢?”
千诗也看了一眼,“她……挺严重的吧?”
宋隽猛点头,“又红又肿,怪瘆人的!可是,这事也不能怪你和我……”
千诗只能苦笑,想起了厨房里被损坏的锅、餐布、餐桌。
按照Sofia的不俗品味,这些东西一定不便宜,也不常见,要赔的话,还不知值多少钱。
宋隽倒不担心这个,“小词儿家里有钱,能拿得出来。”
千诗决定先帮忙问问Sofia,Sofia一听说今天的事,直接来医院给三个女孩带了午饭,并坚持不用赔。
李小词说,必须承担起责任,她按Sofia提供的网购链接下单,一共2万,但是她的信用卡刷不出钱。
回想最近,李小词天天翘课在家看英剧,恐怕引起她妈妈的不爽,还有她组乐队的事,也没得到她妈妈的同意。
千诗劝她,“你已经成年了,再不喜欢金融,也得完成课时,通过期末考试,拿到学位证!”
宋隽附议,“不能误了学业。这2万,我可以分摊一部分。”
李小词严词拒绝。
千诗说,“你分摊什么?她的错,就该让她自己赔!怎么赚这2万……我找找门路。”
电话打给了Queen酒吧的老板。
曲承接起来,得知千诗有求,他直言已离开Queen,就在几天前Queen被有关部门查封,因为有人举报Queen不当营业。
碍于千诗的请求紧急,曲承给她介绍了一个商界朋友,“商场开业,搞跨年,一场演下来能拿2万。”
千诗没跟曲承客气,“您看,能不能提前预支呢?”
曲承在那头笑了,“行啊!朋友嘛,我让他给你预支!”
因为熟人介绍,曲承和乐队的阿吉又是亲戚关系,加上千诗收到曲承的2万转账,这次活动就定了。
双方约在晚上签约。
千诗让阿散陪她一起,李小词也想去,她脚上烫伤没愈合,拄着拐也非要跟着。
几人到写字楼的大厅前台,简单说明来意,前台让他们稍等,说老板正在接见重要的投资商。
电梯抵达一楼,门开,走出来几个穿正装的成熟男女。
千诗想起身,被李小词一下拉住。
“看见谁了?”
“没谁!”
正小声说着,忽然有急促的高跟鞋靠过来。
中年女人停在女孩们身前,扶着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沉声喊道,“李小词。”
千诗微怔。
李小词躲着不肯见人,抗拒地喊,“你走开!我根本不认识你!”
女人却冷笑起来,上来拉李小词,强行对视,“来干什么的?”
李小词翘着嘴,“我代表我的乐队,来签赚钱合约!”
“赚钱?你和妈妈好好认个错,不就有钱了?”
“我不要你的钱!放开我!”
李小词使劲挣扎,表情变得痛苦。
中年女人只能松开她,仍是冷笑着,目光在乐队的三个人脸上扫过,然后,转身就走。
千诗大致看懂,她是李小词的妈妈,但是李小词眼睛红红的,她就不好多问什么。
商场的老板从旁边走上来,看了看李小词,满脸堆笑,“怎么不早说呢!我要知道你是关总女儿……”
李小词瞪了他一眼,“我不是。”
老板点头,领着三个人上楼,妥帖地安排好签约,并坚持要送李小词一个小礼物。
后来上了出租车,李小词打开礼物盒子,里面躺着一条Tiffany的微笑手链,镶钻的。
阿散在购物网站查价钱,“它值14800元,你把它一卖就够赔Sofia了!”
李小词扔给阿散,“你喜欢,我送你。”
千诗摸了摸李小词的脸,“你妈妈姓关。”
李小词说,“我随我奶奶的姓。”
千诗看看她,“还以为司机叔叔是姓李的。”
“叔叔姓夏,”李小词说着便哭了,大概是被亲妈妈伤透,想念起了善良的夏叔叔。
-
柏青岩好像消失了。
千诗知道他的比赛在十一月初,所以要集中精力训练,但他消失得太彻底了。
群里没有他的消息,Sofia和曹佑也不再提起他,好像大家都默认他的消失是应该的。
等待变得煎熬。
半个月后,进入十一月的深市降温了。
一夜之间街上的裙装和短袖统统不见,所有人穿上保暖的深色外套。
千诗想念起柏青岩的浅色毛衣,因为太想念,她在购物网站为自己添置了一件浅色毛衣,男款的。
11月7日。
柏青岩出现在电视体育新闻,他拿下中日韩围棋精英赛的冠军,站在师父孟兴君身边,人显得很安静。
但这样的柏青岩才是正常的柏青岩。
晚上,乐队不在QING演出。
千诗一直守着微信群里的消息,一直没等到柏青岩出来,但她还是来了QING等柏青岩,好像除了QING,她和柏青岩也没有其他可以见面的地方。
QING是晚上十二点关门,柏青岩进来时已过十一点。
客人不多,Sofia迎上去给柏青岩一个祝贺的拥抱,柏青岩面无表情地回抱了她,便走到千诗跟前。
千诗说,“路上累不累?你是坐飞机回来的吧?”
柏青岩点头,看向酒吧门外的街,“今天没下雨。”
千诗拉他的手,“走,去买糖吃!”
便利店门口,柏青岩没进去,靠在墙上给师父打了一通报平安的电话,刚一挂断,千诗提着购物袋出来。
柏青岩跟着她走,“想去哪儿吃糖?”
千诗不回答,埋头走进通往酒吧后门的那条窄巷。
降温的夜晚,冷风渗透千诗的毛衣,她站到一颗粗壮的榕树后面,树上垂下细细的须根,飞舞着。
她靠在树干上,撕开一袋糖倒进嘴里,对柏青岩招招手。
柏青岩弯着腰,借昏暗的街灯看她的唇舌,第一次观察的新奇感又勾起他的亢奋。
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握住千诗的下巴,往上抬高。
他已经忘了要去听噼里啪啦的“雨声”,专注地观察她嘴里杨梅酸的糖粉,闻她头发和毛衣上的热香。
“你想尝一口吗?”千诗含混地问他。
他目光上移,看向她的眼睛,那里面出现他自己的影子。
那道影子越来越近。
他把牙齿对准她的下巴,轻轻地咬住,然后松开。
“疼吗?”
“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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