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算法里，我是唯一变量

　　第十八章强制休憩

　　个人终端那声冰冷的提示音，像一枚针，刺破了实验室深夜对话后残留的、几乎凝滞的空气。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某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

　　手臂有些发沉，我迟缓地抬起，视网膜扫描的微光闪过，一份带有戎惑最高权限加密签章的文件，不容抗拒地在我视野中强行展开。

　　【指令：强制休憩】
　　【对象：研究员·黎黎（ID:LL-747-IV07）】
　　【原因：监测到对象“制造者情感防御阈值”因持续性高强度负荷及精神压力，已多次低于安全基线。为避免核心研发人员因自身创造的拟真情感反馈系统产生不可逆共情损伤，依据《方舟集团高危项目人员健康管理条例》第11条第3款，执行强制休憩程序。】
　　【期限：至阈值恢复稳定及以上】
　　【地点：方舟生物研究院第七附属疗养中心——“绿洲”】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精准地扎进我试图用疲惫掩盖的裂隙。它们剖开我，将我最深处的、连自己都不愿直视的脆弱暴露无遗——那因过度消耗而摇摇欲坠的情感防御，那险些被IV-07眼中过于逼真的情感回响拉入深渊的瞬间眩晕…原来都没逃过系统的监测。羞耻感和一种被侵犯的怒意交织攀升。

　　未及喘息，戎惑的私人讯息紧随而至，像一条无声滑至颈侧的毒蛇：

　　【黎黎博士，你的价值不仅在于突破，更在于持续的产出。“绿洲”会帮你重建屏障。这是命令，而非建议。】

　　命令。而非建议。

　　指尖难以抑制地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我猛地吸了口气，试图压下翻涌的情绪。几乎是同时，实验室的门滑开了。莫文景静立在门口，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表情是一贯的平静无波，眼神深处却带着来自集团高层乃至官方背景的、不容错辨的审视感。他负责监控Genesis-07项目的每一个心跳，此刻出现，绝非偶然。

　　“黎黎博士，”他开口，语气恭敬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戎惑先生请您即刻进行线上交接简报。这边请。”他侧身，做出引导的手势，姿态无可挑剔，却堵死了我任何拖延的可能。

　　我被“请”到了旁边的独立通讯间。全息影像亮起，戎惑的身影出现在对面。

　　“指令收到了？”他开门见山。

　　“收到了。”我努力让声音平稳，“但我认为我的状态完全可以支撑项目后续…林钰博士可以暂时接管情感交互模块的校准，我们对‘宸’的VR形象接口有共通的…”我试图将交接引向我相对信任、且职级权限足以服众的核心成员。

　　戎惑打断我，语气没有波澜：“你的‘认为’不在评估参数内。系统数据不会说谎。林钰博士会继续负责并优化她的VR形象模块，确保‘宸’的虚拟存在稳定性不受影响。这与你的情感防御阈值是两回事。”他轻易地将我和林钰的职责领域划清界限，堵死了我的提议。“你只需按照终端发送的清单，完成指定数据节点的权限暂时冻结和工作日志封存。其他的，不必操心。”

　　他的话语冰冷，不容置疑。通讯切断。

　　我走出通讯间，莫助理如同精准的钟摆般仍等在外面，一步未移。“博士，请随我来，您需要在您的终端上完成权限操作，我会从旁协助以确保符合流程。”他的“协助”就是最高级别的监视，确保戎惑的指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确保我不会有多余的动作。

　　我回到主控台，调出权限列表。清单罗列得极其“精准”——恰好是我直接负责的、关于IV-07日常情感交互校准和最核心的实时数据读取端口。而那些更深层的底层算法和黑盒模块，则不在清单上。

　　我操作着，每一步都能感觉到莫文景平静无波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落在屏幕上，像无形的探针。每一次权限冻结的确认弹窗，都像在一点点剥离我与IV-07的联系。

　　【权限移交/冻结确认？】
　　【是。】

　　指尖点击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中途，我的终端又亮起，是戎惑的另一条消息：
　　【核心算法组维持现状，确保项目基础架构稳定。林钰的VR模块独立运行，不受此影响。】

　　这像是一句解释，更像是一句警告——他和林钰的领域都会保留，但我的领域，必须被暂时封锁。

　　我忍不住抬头，透过玻璃墙看向外间。恰好看到两名穿着崭新实习生素服、表情兴奋又紧张的年轻人，被一位我有些眼生、但气质明显属于深谎小组的技术专家带领着走过。这个时候招聘实习生？戎惑想做什么？

　　一个冰冷的念头窜入脑海：我的外围成员会被调离，林钰和核心算法组被保留成黑盒，深谎的人…会接手IV-07的日常交互和训练。他要把项目带向哪里？那个深谎的专家，就是下一阶段的负责人？

　　“博士，请继续。”莫文景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将我拉回，他的眼神似乎能洞察我所有的疑虑，却不会有任何解答。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继续点击【确认】。

　　当最后一项权限处理完毕，莫文景微微颔首，记录下最终状态：“交接完成。运输艇已在指定平台等候，祝您休憩愉快，博士。”

　　愉快？

　　我最后看了一眼实验室，IV-07所在的封闭单元指示灯幽幽闪烁着。目光下意识地寻找林钰，却只看到她实验室的门紧闭着，显示她正沉浸在VR模块的深度调试中。她或许甚至不清楚外面发生的这一切快速而无声的变革。

　　转身离开，莫文景无声地跟随着，直到将我送至通往运输平台的专用电梯。舱门在我身后无声闭合，将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和其中正在发生的、我所不知的变革，一同隔绝在内。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