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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火锅
这两日,诊所里的空气几乎凝滞。
连晁生虽依旧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事务,但那紧绷的下颌线和偶尔投向任吾行床榻的、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无不昭示着他神经正处在临界边缘。
符佑惊更是化身小哭包,端茶送药时眼圈总是红红的,仿佛任吾行不是卧床休养,而是随时可能撒手人寰。
就连一向淡漠的巫厌&兆玉卿,沉默守在角落的身影也透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任吾行躺在床上,被这过度紧张的氛围包裹着,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比病痛本身还让他难受。他忍无可忍,终于决定主动出击,用他的方式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行了行了,都别围着我转了。”
任吾行猛地坐起身,声音还带着点病后的沙哑,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嫌弃,“再这样下去,我没病死,也得被你们盯死。”
见状连晁生立刻皱眉,语气是惯常的不容置喙:“你身体还没恢复,不能乱动。”
“我要下床活动活动筋骨,”任吾行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动作利落地掀开被子,双脚摸索着踩进拖鞋,“不然真要长蘑菇了。”
没给众人反应的时间,他已经趿拉着拖鞋,故意做出些微一瘸一拐的夸张姿态,径直走到了客厅。
目光一扫,精准地锁定目标——他伸手捞过符佑惊搭在椅背上那条鲜艳的红围巾,胡乱往自己脖颈上一绕,又顺手抄起巫厌放在茶几上的复古墨镜架上鼻梁,最后还“唰”地一声展开不知从哪儿摸来的一把折扇。
装备齐全,他清了清嗓子,下巴微扬,学着旧时茶馆里说书先生的腔调,拿腔拿调地开口:
“在下任吾行,江湖人称——”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扇子摇得呼呼作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算尽天下事的神算子任半仙是也!”
这突如其来的扮相和台词,让原本还眼眶泛红的符佑惊瞬间破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还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
连晁生眉头锁得更紧,语气带着警告:“任吾行——”
“哎,连医生莫急!”任吾行用扇子虚虚一点,打断他,墨镜后的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来来来,我看你印堂发黑,三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啊!”
他摆出十足的神棍架势,说得煞有介事。
连晁生闻言,倒是气笑了,他双手环抱,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哦?那依任半仙之见,该如何化解?”
任吾行立刻凑近几步,折扇半掩着脸,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简单!只需今晚破费,请我吃一顿火锅,保证你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这下,连符佑惊都笑得弯下了腰,巫厌虽然依旧没什么大表情,但嘴角也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周身那股冷冽的气息柔和了不少。
连晁生看着眼前这个裹着红围巾、戴着大墨镜、摇着折扇、笑得眉飞色舞的任吾行,连日来的担忧、紧绷、后怕,最终都化作一声无奈又纵容的叹息。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任吾行那头柔软的淡紫色长发,触感微凉。
“好,”连晁生哭笑不得应允,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今晚吃火锅。”
但他话锋随即一转,凝视着任吾行的眼睛,语气恢复了那份不容置疑的认真:“但你要是敢再乱吃辣的——”
任吾行飞快地接话:“我就把自己绑起来一动不动。”
连晁生看着他,看着那墨镜也遮不住的、眼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苍白肤色在红围巾映衬下透出的一点鲜活气,心中那块沉甸甸的巨石,终于松动了几分。
——他明白,任吾行这看似胡闹的发癫,这拙劣的插科打诨,不过是用他别扭又柔软的方式,在告诉他们:
我没事了,别担心了。
……
晚上,诊所的小客厅被临时改造成了火锅战场。
清汤锅冒着温和的热气,另一边的麻辣锅则红油翻滚,香气四溢。
“吾行哥,连医生说你只能吃清汤的。”符佑惊小心翼翼地把一盘东西放进清汤锅里。
“我知道。”任吾行笑得乖巧,可眼底那点狡黠谁都没注意到——除了连晁生。
连晁生盯着他,似笑非笑:“任吾行,你最好别打什么歪主意。”
“我是那种人吗?”任吾行一脸无辜地夹起一块清汤里的豆腐,慢悠悠地吃了下去。
符佑惊在旁边小声嘀咕:“其实吾行哥偶尔吃一点辣也没事吧……”
巫厌没说话。勿言她挑了挑眉:“尝一口应该没事?”
“不行。”连晁生和兆玉卿异口同声。
任吾行假装叹气,心里早已经盘算好了。
吃到一半,符佑惊被任吾行用眼神召唤到厨房。
两人刚走进厨房,任吾行立刻压低声音:“帮我打个掩护,我就吃一口。”
“任先生……”符佑惊犹豫了。
“就一口。”任吾行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不然我会遗憾一辈子。”
符佑惊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回到餐桌时,任吾行假装若无其事地夹起一块“清汤”里的土豆片,实际上那是他趁混乱时偷偷从麻辣锅捞出来,又在清汤里涮了两下的“伪装品”。
辣油一入口,他的眼睛瞬间亮了——久违的刺激感让他忍不住眯起眼。可下一秒,胃部像被火烧一样疼起来。
任吾行强装镇定,把土豆片咽下去,又夹了一块清汤豆腐,试图压下那股灼烧感。
然而,疼痛并没有缓解,反而像潮水般一波波涌来。额头上的冷汗很快浸湿了鬓发。
“吾行,你怎么了?”连晁生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异常。
“没事。”任吾行笑得有些僵硬,“可能是……”
“你吃辣了?”连晁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任吾行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解释,胃部一阵绞痛,他猛地捂住肚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吾行!”连晁生立刻起身,一把扶住他。
任吾行想说“我没事”,却在下一秒,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连晁生一把抱起任吾行,大步迈向病房。兆玉卿和巫厌紧随其后,连杜言她脸色同样凝重。
“巫厌,备药。”连晁生将任吾行轻轻放在病床上,声音冷静得近乎无情,“佑惊,温水和止血药。”
符佑惊慌乱地应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把药递过去。巫厌已经拔出针头。
任吾行蜷缩在床上,额头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唇色白得几乎透明。胃部的灼痛像刀子在翻搅,他却咬牙一声不吭。
“疼就喊。”连晁生的声音低沉,“不要忍着。”
任吾行只是摇了摇头,呼吸急促而浅短。药物作用下任吾行的疼痛稍稍缓解,却依旧虚弱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你就这么想找死吗?”连晁生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任吾行微微一怔。
“为了一口辣的……”连晁生的眼中满是压抑的怒火与深深的无力,“任吾行,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乖乖听话……”
任吾行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风:“……我只是……想尝尝以前的味道。”
“以前?多久以前?”连晁生苦笑,“民国的时候吗?”
任吾行沉默不语。
连晁生:“是我太天真,以为他答应了就会真的听话。”
兆玉卿淡淡道:“暂时稳住了,但他的胃黏膜严重受损。在完全恢复之前,任何刺激性食物都不能碰。”
药物作用下,任吾行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晨曦透过窗子洒进病房,照在连晁生憔悴的脸上。
“狐狸精。”任吾行的轻声。
连晁生疲惫抬头,眼中布满血丝。握住任吾行冰凉的手,千言万语只化作两个字:“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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