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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陈耀的六年级生活依旧平淡,许辉被张鹏拉着报名参加了合唱比赛,一起去到市里的还有胡李晶,陆嘉等同学,几十元的服装费和化妆费对于陈耀而言可望而不可即。六年级第一学期的秋游陈耀依旧没有参加,大概是不参加的次数太多,班主任特地来到陈耀的位置问她为什么都不参加学校的活动,许辉暗地里竖起了小耳朵,陈耀只说我呆在家里。有一次数学习题册费用是十元,老师收费的时候单独叫出了陈耀把本子给她,说你不用缴费。陈耀不知道两位老师达成了什么默契,收了本子,没有问徐莲花要这笔钱。
陈勇的初中有了英语课程,徐莲花和陈华生一起载着陈勇去镇上买了步步高复读机和计算机,花费了四百多。陈华生当年高考就因英语不好与重点大学失之交臂。陈华生自己买了部手机花了大几千,他拿着手机坐在门口好一会儿。徐莲花暗戳戳有股劲要告诉邻里手机是咱们家先买的,比前头弟弟家要早,事实上两兄弟已不来往许久。
陈耀第一次见到复读机和磁带,她好奇地看着英语磁带,她把小手指塞进磁带的圆孔里,往右转转也往左转转,转圈之后把磁带塞进复读机里播放的内容就变了,原来转动磁条就和复读机上的快进与后退功能键一样。陈耀觉得新鲜极了,教室里老师拿过来播放课本内容的录音机又大又重,现在只要小小的复读机就可以了。陈耀在那研究,徐莲花突然喉咙一喊:短命囡,这是陈勇的学习机,你不要把它弄坏了!
陈耀怕了收回了手,不再碰它。陈耀没碰,当然陈勇更没碰。陈勇倒腾了一会就弃英语磁带不顾,塞进去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流行歌曲磁带,等音乐的新鲜劲过去他就将复读机彻底放一边积灰了。对于村里儿童而言,英语是门高雅的课程,陈勇和周边的孩子一样,仅限于One two three 和 Yes no。除此之外,陈耀从没发现陈勇还有其他英语单词输出。十四岁的陈勇和四十岁的陈华生英语水平是一样的,没有进步,没有退步。
父母给孩子买在当时还算新兴昂贵的学习用品,这叫什么,当然是爱与付出,这份爱与付出作用于陈耀身上就是大打折扣,大概就是一折清仓甩卖,犹如陈耀那件水泡过的价值一元钱的白底黑色波点裙,价值两元钱的穿一天就脱底的凉鞋。陈耀在徐莲花的卧室看那台彩色电视机,电视上女儿成年后哭诉她从小根本就没有从父母身边得到过多少爱,爱全给了弟弟。父亲解释咱们家不赚钱,赚不来钱。陈耀当场将电视关了。遥控器感应很好,陈耀没有迟疑一秒按下开关键,电视也没有迟疑一秒直接黑屏。
可是,陈耀坐在露天阳台铺一张破得不能再破的凉席抬头看天空看云朵的时候,突然悲哀地发现,她根本就没有立场去质疑陈华生与徐莲花的苛刻与刻薄,她不能像电视剧里那个女孩声嘶力竭地喊,为什么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因为,她是外面捡来的,他们本可以不捡,本可以不抚养,本可以彻底连一碗饭一杯水都省下。答案如此直接,就像一折大甩卖的那位大叔:全都清仓,鞋子两元,衣服裙子裤子一元,洪水泡了,大清仓处理。
陈耀叹了口气,她收好凉席沿着小路去找奶奶,原先奶奶老房子后面是一条河再往北是一亩一亩的田地,如今河越来越窄田地也没了,来了好多台车子和戴帽子的工人在造路,听说这里要修一条很长很宽的公路,听说修好之后可以一路直行再转几个弯就能到市里。好奇怪,许辉也是因为修路,甲西小学都被拆掉了才转过来,难道以后每隔几个村就会有一条大马路通往市里?陈耀带着这样那样的问号闻着柏油路的沥青味来到奶奶家里。奶奶依旧在门口绣花,慈眉善目,她见到陈耀过来就笑了笑,道:我给你暖着番薯。奶奶从递柴火的吭里拿出几块黑乎乎的番薯,陈耀一边烫手一边坚持烫着手剥皮,笑道:真香。
陆琦的奶奶骑着三轮车过来带来了赵莉女士改嫁的消息,两位老太太说着什么陈耀听不懂,好像老人之间有着自己的方言,大概率是谈还在监狱里的儿子,十几年,刑期真的太长太长了。陆琦奶奶邀请陈耀去她家玩,陈耀觉得应该是她骑着三轮车载着老太太而不是老太太骑着三轮车载她,她上去试了一下,直接连人带车翻滚在了奶奶家门口的田坑里,两位老人连忙过来将她扶起。原来自行车和三轮车并不通用,陈耀心想。小腿刮到一点,奶奶拿出瓶盖大小的红花油涂啊抹啊,这次拜访陆琦奶奶的家只能作罢。
班上家长走动的频率越来越多,大家都对孩子的升学生出了焦虑与关照。陈耀偶尔经过教师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办公桌上放着彩色纸张包裹的礼物,老师也在宣讲期中期末的考试很关键,会有市里的学校根据排名来挑选学生,综合排名高的将会免赞助费入读市里的学校。而这排名,不是根据班级的排名,是根据统考之后全市的排名。
陈耀越来越吃力,数学明显跟不上,从前最后一道题目解不出来,上了六年级,最后两道甚至三道都算不出来。图形,逻辑,推理,哪怕是公式理解都很困难,综合分终于跌出了班级前三,有几次跌出了班级前五。陆琦的情况还要糟糕,她甚至出现了不及格。张鹏倒是颇有种后来居上的感觉,他从原来的两门课七八十分稳定到八九十分,数学频频上了九十。陆嘉依旧稳扎稳打稳得很。胡李晶语文与数学都不是最厉害的那个但是短板不明显,综合分不错。
至于许辉,他的成绩呈现平稳中偶然坐一次过山车的趋势。在一次数学难度较高的情况下,班上尖子生考了八十多,他倒神奇地上了九十分,这让他在班级里收获了一顿表扬。要说甲南小学的校长,他长得颇有点当年偶像剧里男主角的味道,但他不是忧郁的文青小生,而是笔挺严肃的二代之风。他原先是个体育老师,老校长退休前做了一件事,就是把他举荐为接替校长,他从教体育的变为教数学的。
陈耀的数学不好,有时候她心里会找好小借口,毕竟她的数学还真是体育老师教的。那一次考试也不知道什么风刮在许辉的身上,许辉拔得头筹。这位体育老师,哦,不,这位数学老师兼校长走到许辉的旁边,陆琦赶紧拿橡皮一遍遍擦着什么,数学老师和许辉说着什么,许辉在草稿本子上写着什么,数学老师扶了扶眼镜恍然大悟,几步走到讲台大字号写下“许辉计算法”覆盖了三分之一块黑板,他把卷子里的一道题目抄在黑板上说许辉用这种方法演绎直接少了一个计算步骤就能得出答案,省力高效。数学老师很有气势,说这是数学史上的一个新发现,大家把掌声鼓励了一遍又一遍。
这堂课老师就在黑板上普及许辉计算法,剩余的时间和同学们讨论这种方法以后在学术界用什么名字命名。数学老师认为“许辉计算法”简明扼要,同学认为“许辉王子数学法”或者“许辉数学王子法”响当当。许辉承受着这些掌声和沽名,他黑梭梭的脸硬是被各路吹捧臊得像被染了红色颜料一样。陈耀坐在斜后面,看看高昂的数学老师,看看低调的许辉,心想果然是金子总会发光。
但是。
是的,许辉打了个哑炮,他在一鸣惊人之后数学再也没有上过九十分。数学老师还是很器重他,别人的数学习题册后面答案是撕了的,他的是保留的,这算得上是一种极致的肯定。
几朵金花在艺术创作上持续发力,有的中午留在老师的宿舍间研习水墨画,有的把涂成五颜六色的米粘贴到画纸上构成了陈耀也看不懂的图案拿到市区还获了奖,有的在运动会开幕式上表演打鼓……陈耀一直是观众,她坐在下面看着舞台上花枝招展的同学,表演服是白色长袖及膝衫搭配红色背心裙,袜子是白色连体袜,脚上一双红舞鞋,有个动作是金花们站在大鼓上直接往后弯腰双手撑到旁边的鼓上形成了一座座桥,这个动作在舞蹈上叫下腰,舞蹈老师特意设计站在鼓上下腰,力与柔,音乐与动作相结合,赢得了大家一阵阵的掌声。陈耀也鼓掌也羡慕,羡慕她们的柔韧性也羡慕她们的连衣裙,而她,不说下腰,感觉伸手往后背饶痒痒都不一定能饶到最痒点。
至于几朵金银花,陈耀快要觉得她们文具的数量和重量已经超过课本的数量和重量了,文具的色彩已经超过大自然的色彩了,怎么能有这么多文具?她们课间在测算讨论哪种笔字写得好看,哪种流利,哪种握笔不费力不容易留下茧子,哪个橡皮摩擦力好不会擦坏本子,哪种修正液速干……陈耀觉得太夸张了,笔不都一样么,红笔黑笔铅笔,有何区别?班上的成绩,艺术活动等清单上倒从来没有看见这几朵金银花的身影,但是秋游春游,她们几个的照片总是形影不离的。
六年级生活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陈耀有泪,也有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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