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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梼杌要气疯了。
他在林中转了一圈又一圈,别说找到舒姰和宋子苒,就连个人影都没再看见过。
不知道那死丫头用的什么药,梼杌只觉得自己的鼻子时时刻刻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闻得到一股刺鼻的腥味。
还有这该死的瘴气,他爹的,刚开始不觉得有什么,吸入体内久了,越觉得内力运转越发停滞。
临溪谷这邪门地方,门口的阵法他闯不过,还有那个舒兰君,不过是个大夫罢了,怎么打起来这样棘手?!
不知道何时下起了雷雨,即便隔着密密匝匝的枝叶,雨水也浇了他一头一脸。
梼杌骂骂咧咧地往前走着,下了雨,瘴气要散了,那死丫头休想再藏。
“悠悠我思——”
林中远处传来女子咿咿呀呀的唱腔,梼杌很快辨认出这是凫傒的声音。
他武艺差些,凭着天生的五感敏锐才在九阴中争得护法一席,此刻遥遥一听,便知道是凫傒在唱。
这贱人,梼杌咬牙切齿,真当自己是来踏青的吗?!
凫傒见梼杌到了,抿嘴一笑,她入九阴前便是名动西域的美人,即便如今年岁渐长,也不减半分容色。
“你这狗鼻子,也有追丢人的时候啊。”
梼杌面色阴沉道:“怎么,你的活计做完了?有闲工夫管别人了?”
凫傒足尖在树枝上略略一点,从树上轻飘飘地落下来。梼杌这才注意到她怀中抱着一截断臂,切口处还有血在淌着。
“谁要管你?你武功稀松平常便也罢了,生得又像头猪,要不是长了个狗鼻子,圣女怎么会选你这种货色?”
“如今连狗鼻子也不好用,抓不到那小丫头,圣女回去就削了你的鼻子喂狗。哎呀,那可真是骇人呢。”
凫傒咯咯咯地笑起来,声音清脆又娇俏。
“本就生得丑,这下可更丑了——”
梼杌握刀的手气得直哆嗦,偏偏他清楚自己在她面前根本走不了几招,连一丝反抗的心都生不出来。
在凫傒的笑声中,梼杌的耳朵微微一动。
天边隐隐滚动的轰隆雷声,雨滴砸在树叶上的噼啪声,他自己的呼吸一起一伏,在这样一首和谐的雨夜曲里,传来一声异样的喀嚓声
那是内力贯入树干时发出的闷响,紧接着,一连串脆响炸开,木头由内而外寸寸断裂,每一根纤维都在瞬间被震碎。
“咔嚓——轰!”
巨树拦腰而断,砸向地面,沉重的树干撞击泥土发出沉闷巨响,震得地面微微一颤,残枝碎叶混着泥水四散飞溅。
梼杌的双眼瞬间瞪大,那正是他追丢了舒姰与宋子苒二人的方向。
他起步就要去追,走出两步又回头看向凫傒:“你去不去?”
“奴家没那闲工夫。”
凫傒对怀中的断臂爱不释手,头都没抬一下。
“模样俊俏,宽肩细腰,又是个多情的,奴家就喜欢这样的小郎君,可惜呀——是个不识好歹的。”
她长长叹息一声,如泣如诉。
梼杌心头火起,又不敢得罪这疯女人,只得灰溜溜地离开,运起轻功朝着声响传来的地方疾行而去。
在同一阵雨幕下,同一片密林中,舒姰收回了放在树干上的手。
她没学过任何武功招式,没办法将自己的内力融汇在招式之中。
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例如将内力顺着手掌轰出去,或是将内力转移至身体的经脉、肌肉和骨骼里,用于防御。
舒姰呼出一口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一团白雾,又在雨水中消失不见。
惨白的闪电劈开天幕,在骤然亮起的夜色里,舒姰若有所感地偏过头去。
梼杌孤身立在树下,没带一个随从,对上舒姰的目光,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找到你了。”
他手中的长刀微微振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刀身抖落的雨珠溅在泥地里,砸出细密的坑洼。
舒姰转身面对着他,生生不息的内力顺着经脉运转,汇聚在几处大穴中,风卷着雨滴灌进脖颈里,她也不觉寒冷。
她知道自己走了一步险棋。
但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她又怎么能凭这一副debuff拉满的残躯杀上九阴呢。
试一试吧。
去试一试。
去试试这书中的世界天有多高地有多广,去试试她在生死间能激发的极限。
舒姰先一步动了。
鞋履踏在雨水汇聚的坑洼里,溅出一片泥水,她的身影在雨幕中高高跃起,落在不远处的树杈上。
姿态并不优美轻盈,甚至还有几分生涩和笨拙。
却足以震惊追来的梼杌。
毕竟半个时辰前,她才从树上摔下来,根本不知道如何稳住身形。
震惊归震惊,梼杌反应过来后提着刀便赶上去。
舒姰迈出了第二步,淋了雨的树枝有些滑,她险些再次从树上掉了下去。
想象中的轻功俊秀飘逸,斗转腾挪间化万千杀意于无形。
然而现实里这些都没有。
只有在生死压迫下拼尽全力的每一次蹬踏与借力,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气息该如何配合,内力该如何收放,在舒姰的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她的动作依旧谈不上美观,甚至带着几分狼狈,但速度却愈发快了。
雨水淋湿了衣服,湿哒哒地粘在身上。
内力用得多了,胸口再次涌起熟悉的钝痛,舒姰强提一口气,踩在一处较粗壮的树干上,再次跃出几丈远。
身后的风声逼近了,舒姰没有回头,从袖中掏出一把粉末撒出去。
梼杌见过手下人呕着黑血死去的模样,心里生出一股畏惧来,脚步一错绕开那股粉末。
耽搁的一瞬息,少年的身影又远了。
梼杌愈发恼怒,恼怒于自己的轻功甚至不足以追上个不会武的小丫头,更恼怒于自己刚刚的畏惧。
他怒吼一声,再次提气,将体内内力催发至极致,肥胖的身躯如球一般弹起,直直撞向前方不远处的舒姰。
舒姰将内力汇聚到足底,狠狠一蹬脚下树枝,借着反冲的力从树上跃到了地上,堪堪避开了他这一撞。
她双足甫一沾地,便顺势向前翻滚,泥水溅了满身,却也卸去了从高处落下的劲力。
梼杌肥硕的身躯随之落地。
“你再跑啊!!”
他手中犬牙长刀转动,朝着舒姰使出第一刀。
非常朴实的直劈,速度并不快,却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舒姰避无可避。
飞溅的雨水,砸落的闪电,梼杌狰狞颤动的脸,舒姰都看不见了。
她的眼中只剩下那抹近在咫尺的雪亮的刀光。
不能用毒,梼杌的刀太长了,两人间的距离不够,不能用弩箭,她的速度不够快,刚刚抬起弩就得被打中。
一切的外力都在此刻失去了作用,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直觉率先做出了判断。
舒姰脑中回想起宋子苒用过的招式,将全身的内力在瞬间榨干,全部灌注到自己的双手上,迎着刀刃顶上去。
梼杌见她自己往刀上撞来,也是心头一惊,残了便也罢了,这要是直接将她杀了,圣女怪罪下来他哪还有活路?
然而此刻刀锋已出,再如何也收不回,只能眼睁睁看着舒姰的手迎着刀锋而上。
少年的掌缘在刀面侧方一按一引,刀势被她一带,偏了数寸,擦着舒姰肋下掠过,血珠飞溅。
一招过后,梼杌惊疑不定地后退两步。
“你学过凌锋九式?!”
舒姰没搭理他,她低下头去看自己的伤口。
血流出来了,黏糊糊的,但她似乎并不觉得痛了,只有浑身的血液在沸腾,在五脏六腑中高歌猛进。
“你还挺弱的。”
舒姰将手上的血蹭到自己的衣服上,她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骇人。
“怪不得是第九席呢,凫傒还能接我阿娘几招,你估计一招都接不下。”
梼杌长刀一震,刀身上的雨水被劲力激荡,化作一片白蒙蒙的水汽。
“牙尖嘴利!你还能接几刀!”
第二刀接踵而至。
舒姰后仰避开,刀锋贴着她的鼻尖擦过,手中握住了弩箭,朝着面前的梼杌斜刺过去。
她这次学了舒淮的招式,虽然只能将崆峒奇诡莫测的风格使出来一两分,但胜在动作灵巧,也能打个梼杌措手不及。
梼杌险之又险地躲过那只斜刺而来的弩箭,如果说刚才是惊疑,现在便是震撼。
他后退两步,出言问道:“你学过武?”
“没学过,天生心疾学不了,你们九阴不是查得很清楚了?”
舒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阴阳怪气地开口。
“你倒是练了不少年,看着也不过如此呢。”
她拉长了声调,极尽嘲讽。
梼杌面色阴沉。
凌锋九式中前三式是天下习剑者皆可学,舒姰就算会用也不奇怪。但崆峒的刀绝不外传,即便舒淮是她兄长,也不能违背师门之命,她又是怎么学会的?
常人学武,学会一招再融汇贯通,少说几月,多则几年,她用了多久!?
还有她那股内力,乍一试不堪一击,再探下去,却像是延绵的江水般滔滔不绝。
梼杌不曾拜入过任何门派,是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自诩有些天赋,向来看不上名门正派里一板一眼练功的弟子。
但名门正派的内功心法经过百年传承,舒姰年纪尚小,内力并不深厚,却远比他要精纯。
临溪谷的济世心经,果然是好东西。
最初的震惊褪去后,取而代之的是贪念。
将舒姰带回去,圣女若是高兴了,将《济世心经》能赏给他,自己便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讨生活。
第三刀斜撩而上,刀势狠辣,角度刁钻,梼杌用了全力。
舒姰避无可避,她正想故技重施,然而这一次,刀上蕴含的劲力如山洪暴发,势不可挡。
她双掌刚刚触及刀面,便觉一股巨力狠狠撞来,根本来不及将力道卸去。刀锋就已破开防御长驱直入,狠狠斩在了她的肩胛处!
她的身形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泥水之中,溅起大片污浊。
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身下的泥泞。
再不来,我可真要死了。
舒姰试图撑起身体,却只觉得半边身子失去了知觉,内力涣散,眼前阵阵发黑,连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梼杌已经走上前来,刀背抵在了她的脖颈上,准备将她打晕。
“嗤!”
人未至,一道清亮如秋水般的剑光已然后发先至,直刺梼杌持刀的手腕!
梼杌收刀格挡,金铁交鸣之声在雨夜中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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