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月

　　“珂珂，你对凯凯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台下的观众提问周梦珂。
　　周梦珂旋转手里的话筒，这个问题她提前预想过也和林祎凯的团队沟通过答案，被问到的时候大脑并没有宕机，只是在考虑要回复标准答案还是遵从内心。
　　转头看了林祎凯几秒，才举起话筒回复提问的观众：“在和凯凯合作之前我就看了他的电影《同样的每一天》，又因为知道他是学艺术出身的，和大多数人一样觉得他应该是属于清冷忧郁型。”
　　“但是一起合作后，跟我预想的完全颠倒了，他其实是一个阳光、认真和很会照顾人的弟弟。”
　　“我们合作下来很顺利也很开心。”
　　周梦珂只比林祎凯大半岁，说是弟弟只是贴合剧里的人设，以及不让这个答案听起来太暧昧。
　　大家听到答案都很惊讶，毕竟林祎凯在屏幕前展现出来的人设跟周梦珂的描述大相径庭。
　　气氛有些冷场，但冷场的下面暗藏着一股热烈的涌动。
　　林祎凯接上话：“公平起见，我也要回答我对珂珂的第一印象。”
　　他对着周梦珂的眼睛说：“她同网上说的一样活泼热情，我们的几次合作都是她带我很快进入状态。虽然《将爱进行时》是我们的第一个合作作品，但在一开始我们就已经培养起了默契。”
　　“都希望用最好的状态呈现出最贴切的表演。”
　　周梦珂的躁动的内心一下子就冷却了，林祎凯的回答是预设中的，两个团队磨合讨论出的炒CP文案，即便眼神中带着光亮，可那只是天花板上的灯。
　　一个模糊界限又滴水不漏的回答。
　　林祎凯继续对着台下观众把后半段说完：“小光这个角色确实有些部分是我个人本色演出，但具体是哪些部分就大家自己理解。最后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我们《将爱进行时》。”
　　马群耀下戏收工了没等到消息，回到家洗澡吹完头发出来还是没消息。
　　他跟林祎凯的聊天页面的最后一句还是：在跟张灏吵架，晚点回复你。
　　林祎凯的时间观念里晚点是多晚？是忘了回复吗？
　　可是明明半小时之前张导发的朋友圈林祎凯就已经点赞了。
　　上下翻翻朋友圈，想了想没太犹豫，他也发了一条朋友圈：夜骑放纵餐。
　　丢下手机去看剧本了。
　　把明天的台词背熟后，他才从房间出来，拿起放在餐桌的手机，林祎凯给他点赞了，但是还是没给他发消息。
　　排除林祎凯买了机器人自动点赞的可能性，因为他跟在周梦珂后两分钟发的朋友圈，但林祎凯没给周梦珂点赞。
　　而且这条朋友圈仅林祎凯可见。
　　不喜欢弯弯绕绕也不想猜测太多。
　　马群耀：你给我点赞不回我消息是怎么回事？
　　结束工作回到酒店，林祎凯搜了张灏给的地址，是一个私人茶室，徐静之前就提醒过他可能会被架着参加这样的局，她建议是直接推掉。
　　可是复仇的进度已经很慢了，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线索，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可能的机会，他不能够错过。
　　从进到圈子就听说过很多潜规则的案例，他有拒绝的勇气，也想了逃脱的后路，他最忐忑的是在饭局中可能因为说错了一句话、做错了一个动作而导致线索中断。
　　这种提前预设失败的怅然情绪让他失去社交的心情。
　　他的确一直刷着手机看自己的话题讨论、视频，以及朋友圈，任何人给他发的消息他看了都没回，也没忘白天和马群耀说的晚点回复。
　　这种情绪对他来说很正常，所以他依赖酒精和香烟，与刺激的液体、恶臭的气味融为一体。当然也有正面的解决方法，和爸爸妈妈、红红和心理医生打很长很长电话，说没营养的废话；或者出去吃一顿好的。
　　但他今晚什么话都不想说，也没胃口。
　　他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茶几上的酒瓶空了一大半。左手拿着酒杯右手滑着手机。
　　看着马群耀接着发出第二句。
　　马群耀：知道你看到了，不准不回我。
　　这个人倒是很直接，也很聪明。
　　“心情不好，不想回。”没打字，发了语音。
　　下一秒，马群耀就打电话过来。
　　“Some people live for the fortune
　　Some people live just for the fame
　　Some people live for the power, yeah
　　Some people live just to play the game”
　　（《If I Ain't Got You》）
　　他听完game才点接听。
　　电话接通了，但是两头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为什么心情不好？”先主动的人先妥协。
　　“就心情不好。”林祎凯听到马群耀的声音，心情好像就没那么差了。
　　“因为张灏那个势利男？”马群耀问出口就有点后悔了，林祎凯很明确他不想说心情不好的原因了。
　　“多多少少吧，不想说他，你心情很好吗？”好到来关心我为什么不回消息。
　　这话有些尖锐，“本来很好，但是你不回复我消息就有点不好。”
　　“是因为今天吃到烧烤心情很好吗？横店这家烧烤真那么好吃吗？你每次都只去这一家。”
　　很没有营养的一来一往，最后聊到林祎凯的手机发烫电量告急才挂断的电话。
　　通话时长一小时零六分钟。
　　酒杯早已经放在一旁，茶几上的那瓶酒依旧是接电话前的刻度。
　　他给张灏回了会参加饭局的信息。
　　林祎凯没有和身边的任何人商量，只是安排常合作的保镖在私人茶室附近等他。
　　张灏没和他说有什么人，也没让他特意打扮，只要求必须两人一起去。并不是处于安全的考量，而是确保他会赴约。
　　“你就不好奇这是一个什么饭局吗？”张灏亲自开车，他觉得林祎凯会同意，但什么都没问不像是林祎凯的作风。
　　“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
　　“你倒是了解我，不过你放心，不会发生那种潜规则。”但发生别的就不好说了。
　　张灏的心情很好，终于在林祎凯面前有了他是老板的实感，从他们合作一年两个多月以来才有的感觉。
　　林祎凯是有流量、有演技、有资源，起点很高，可很多时候这些都只是一时的、巧合的，这个圈子更更新迭代的速度那么快，何况林祎凯的年纪也不小了，该放下高贵了。
　　想要延续这些光芒和追捧，就要和魔鬼做交易。
　　还没进门，林祎凯就闻到了淡淡的茶香。
　　试图借清幽雅致的环境掩饰人面兽心吗？
　　“你先去换衣服。”张灏让一个人女服务员带林祎凯去更衣室。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林祎凯观察到女服务员的衣服和前台、其他工作人员的区别很大，布料和刺绣做工非常精美。
　　“为什么我要换衣服？”
　　“林先生，我们茶室要求茶艺师都需要统一的着装。”
　　所以让他上演一出端茶倒水的戏份？
　　天花板上都是摄像头，等进到了更衣室他扫视了一眼，更衣的地方就在屏风后面没有监控器地方就由人监控。
　　“敬茶的顺序是什么？”
　　他会失礼的点无非在序位度敬谢，来之前他就特意报班学习煮茶倒茶敬茶，次序方面最容易出差错。
　　“林先生，您穿这套衣服，所有的随身物品包括手机都交给我保管。”茶艺师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大门右走七百米，车牌号5969，你跟司机报价钱。”
　　林祎凯准备的录音笔同手机一起锁在了更衣室，茶艺师的衣服下藏不住任何东西。
　　茶艺师带着她进到一间茶室，里面已经坐满在高谈阔论，两人推门进来的动静不小，但无人看过来。
　　了然，此刻他只是一名无声的茶艺师。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想着这群人肯定会挑贵的、稀缺的茶喝，他就从贵的开始背。背到了考点，桌子上放着的是千两茶，属于黑茶，需要煮茶而不是沏茶。
　　自诩速记记忆力不错，脑海里都在复刻上课的每一个步骤，只是他道行太浅，在断热收稠没判断好，汤色并没有老师煮出来的发亮。
　　有些可惜。
　　他全程低着头煮茶，但能感受到四周的余光时不时都停在他的手上。
　　轮到要硬着头皮敬茶。
　　抬头，都是一群中年老登，张灏在其中倒是看得顺眼了一些。
　　刚才茶艺师告诉他口诀，不能用座位来判断顺序。
　　眉间痣、右眼下、O型胡、国字脸、细长单眼皮…
　　直到黑眉毛，有两人他判断不出来，也判断不出年纪，背后瞬间出了冷汗，那些人带着审视和玩味等着看他出错。
　　犹豫片刻，他选择了左边。
　　他们讨论关于要投资的电影想要传递的意义话题没断，接了茶的人也喝下了。
　　心里一沉，原来是想看他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的服务他们的样子。这群自称‘高雅’艺术家只是虚伪地换了手法取乐。
　　被人高高捧在闪光灯的大明星又如何，还不是伏低做小求他们赏赐资源。
　　在场的人包括张灏都以为林祎凯会觉得憋屈，可他们怎么知道林祎凯并不在意，也不觉得谈得上卑微，因为自从看到敬茶的第一个人，他的内心就燃起了火焰。
　　眉间痣，Aaron和他长得太像了！
　　马群耀刷到了粉丝剪辑的林祎凯和周梦珂线下路演视频互动视频。
　　在他看来，两人炒CP的界限已经超过了，无论是在言语之中还是肢体接触。
　　可偏偏演得很自然，没有过度夸赞对方也没有特别明显的故意触碰，工业糖精味很淡，他甚至觉得周梦珂是喜欢林祎凯的，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预感。
　　周梦珂对林祎凯和对他是不一样的。
　　她对林祎凯有期待，而对他似乎是没有的。
　　安哥凑近到他旁边，他没贴防窥膜，自然是被看到手机画面。
　　“这个视频我也刷到了，剪得非常容易吸粉，主要是林祎凯和周梦珂配合得特别好特别自然，不然就是再怎么剪辑技术高超也不出不了那么长的甜蜜片段。”
　　“星灏本身就擅长带节奏炒作，很明显这次剧宣比以前花了更多心思，知道观众的偏好，不要演太过也不要太淡，是那种明面宣传但稍微细品就找到糖磕的。代入粉丝心理：为我花了心思的东西就算是假的我也甘之如殆了。”
　　“虽然《将爱进行时》是姐弟恋，周梦珂的性格也偏外向，但你有没有发现整个节奏是林祎凯把控的，不光是黄粱祎梦，甚至之前和陈澄的祎尘不染，明面上给女生更多的表现机会，但是整体下来他的存在感或者说要的效果绝对是达到预期的。”
　　“说真的，要是到时候《天奇记》的剧宣你两稍微一配合，绝对是双赢的局面。”安哥已经在畅想画面了，剧里肃天奇肃天珏这种写得完全往刺激骨科向引导的，而且最后还是令人潸然泪下的Bad Ending。不知道最后两人会不会迎来事业的新高光？反正现在内娱走耽美这条路的演一对火一对，影视资源被封杀但商务可是没停过，他看得是望尘莫及又眼红的。
　　虽说马群耀这辈子都不可能走这条路，但是能沾点边吃到点红利也是好的啊，而且这种状态最好了，不需要硬卖腐，照搬角色人设就可以了。
　　“我和林祎凯配合？配合炒CP？疯了？”马群耀听到安哥的话人都炸了。
　　“阿耀，你不对劲哦？反应有点大了。”安哥知道马群耀肯定想得深了。
　　3月31日周二，杀青日的戏份特别简单而且只有一场，肃天奇拥着张素瓷在屋檐下看又一年的鹅毛大雪，风光胜旧但物是人非。
　　只不过这次用的是人工降雪，没再大手笔飞去东北拍实景。
　　马群耀今天心情特别好，除了要杀青的原因，还有就是昨晚林祎凯和他说会来参加杀青宴。
　　这种开心是很复杂的。他很早就知道人生中跟很多人都只是短暂的碰面，如果不付出心思维系关系，很快就只能归类为通讯录列表中认识的某人。他很少，甚至可以说林祎凯是他第一个在杀青后还那么频繁交流的人，跟林祎凯聊天很放松，看到林祎凯主动发消息也很期待，可能因为林祎凯说话中总带着一种对他胃口的幽默感。
　　车窗外闪过连着的一丛丛绿，春天的盎然已经很明显了。
　　“你心情好得很明显啊？”安哥从接到马群耀到现在，没见到他的嘴角下来过，以前杀青也没他这么高兴的。
　　“你不喜欢放假？那团队全休息留你去公司坐班？”
　　“不行，我今晚就飞马代了。”安哥想着晚上把小祖宗送上北京的飞机他就自由了，“等等，你现在怎么这样说话？”
　　“嗯？”马群耀没反应过来安哥是什么意思。
　　“以前你的回答只会是类似‘就开心啊’，直接就回答我的问题了，刚才那句就有点腹黑挖坑的意思。”安哥不愧是安哥。
　　“肃天奇就是这样说话方式。”经过安哥这么一点，马群耀恍惚了。
　　“不对不对。”安哥竖起食指左右摇，否认马群耀的回答，但没再继续分析，因为他找不到源头。
　　整个剧组都洋溢着要放假的喜悦，导演喊“咔”杀青快乐时，工作人员不知道何时窜到马群耀和张乐怡的身边，放了礼花。
　　“嘭”大一声，给马群耀吓了个一大跳。
　　彩带落在他身上，表情满是惊愕，逗得工作人员都在大笑。
　　“肃天奇，杀青快乐！”张乐怡反应没有马群耀这么大，先回了神。
　　“张素瓷，杀青快乐！”
　　杀青宴就在场地架着棚子办，《天奇记》大制作，剧组相处又是融洽，所以提早杀青的演员有空就还是会飞来横店参加。
　　盛夏、许修和李哲。
　　迟迟没见到林祎凯。
　　“找谁呢？”许修吸着奶茶看马群耀在场地走来走去的，脖子上特意挂着相机。
　　“没有，就想拍拍照。”
　　“我可没看到你把相机拿起来过。”许修虽然看不懂马群耀在干什么，但他理解，人都有奇怪的一面。
　　“哎，那辆车是谁的？现在还有人来么？”许修不知道林祎凯会来。
　　两个人杵着等看下车的人，副驾驶的车门推开，映入眼帘先是一双大长腿。
　　马群耀了然。
　　“我还以为Krit不会来了。”许修没听到任何小道消息。
　　你当然不知道了，林祎凯昨晚临时定的机票决定来的。
　　马群耀心理暗暗得意着，这个消息林祎凯只告诉他一人。
　　可惜他的好心情很快就烟消云散。
　　林祎凯抱着三束花，他刚才在进来的时候透过车窗就看到了马群耀和许修，知道他们两个人的方位，所以他刻意地在找寻导演和盛夏的时候，没往侧右方看。
　　黄色郁金香给导演，表示尊敬和祝福事业顺利。
　　香槟玫瑰给盛夏，因为她说过她喜欢。
　　最后一束紫红色斑点的葵百合给马群耀，花语是胜利、荣誉和富贵。
　　马群耀就这么看着林祎凯把前两束花送出去，热络地跟导演和盛夏聊天和拥抱，萌萌在旁边一直举着相机录像。
　　“Krit过来了，他拿的最后一束花是不是送给你的？”许修这个看热闹的，嚼着珍珠说话，还用手肘戳了戳马群耀。
　　马群耀看着林祎凯离他越来越近，他却高兴不起来，他知道葵百合的花语，没有玫瑰的暧昧，只有“万事顺遂”的撇干净祝福。
　　“大哥，杀青快乐！”林祎凯嘴角的角度、眼里的笑意相比对着导演和盛夏，更低更淡，像只是在看同事。
　　“谢谢小七。”马群耀以同样的态度回应林祎凯。
　　林祎凯好像就是来露个脸打个招呼连饭都没吃就走了，走之前也没和马群耀打招呼，听到工作人员讨论新送来的食物应援才知道林祎凯去赶飞机了。
　　心情一上、一下、更下、跌入谷底。
　　安哥心里纳闷早上还心花怒放、这时候就悻悻的样子，不知道谁惹到了这位小祖宗。
　　“跟你说个对我来说不好的消息。”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有些失落可惜，但是转念一想，也是理所应当。
　　“什么？”
　　“林祎凯团队那边明确说《天奇记》剧宣期只会和盛夏炒CP，不会和你炒CP，我细品，估计是林祎凯本人不想。”
　　“好消息啊，怎么会是不好的消息？”语调带着僵硬。
　　“蹭男男卖腐的福利就没有了啊，你不想炒CP对你来说是好消息，那对我指望你火了能赚钱买房子早点退休的人来说就是坏消息。”安哥沉浸在悲伤中，没捕捉到马群耀的生硬的语气。
　　在机场里跟安哥分开之后，马群耀临时定了一个单间休息室，他不想在这种问出口就能得到答案的事情上内耗，立刻给林祎凯打去电话。
　　接通了。
　　“你现在方便说话吗？”林祎凯那边没有什么吵喳的声音，不像是在室外。
　　“嗯，你说。”
　　“你为什么不想和我炒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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