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地基的家

　　在寺台待的最后一天清晨。

　　那是个少有的无风晴天，腊梅正是花骨朵开放的时节，遇上这种天气更是别有一番味道，它并非如君子般孤傲而是在太阳的照耀下闪耀暖意。

　　“喜欢就折一枝呗。”

　　寺台别院的院子小，声音一下子就传开。

　　对李曼衍来说这声音有些许陌生，扭过头看到是多日未见的“丈夫”施元谦。

　　她瞬间提气，精神抖擞。

　　元牙离开的事估计他已经知道了，今天来就是找她兴师问罪，甚至都等不了她回金京。

　　不到最后一刻，人是不会承认自己所做的事。

　　李曼衍半侧过身，微微斜视，看到施元谦永远带着微笑，在有外人的时候都是这个德行，让人有点反胃，“你怎么来这里了?”

　　“这里是皇室名下的别院。”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慢步靠近，“你差不多该走了。”

　　这是什么死亡预告吗？

　　她还没反应这句话的含义，他身边的助理就开始解释打消了之前的担忧。

　　“太子妃娘娘，因为有人拍到您独自在寺台的照片，有些谣言对皇室不利。明天有个是有关于残障人士的基金会成立宴席，需要同时前往。”

　　单单说是游学的时间确实不会很长，另外也已经拿到灵石，要赶快去下一个地点。

　　“这种小事发条短信就行了，还跑一趟，多麻烦。”李曼衍追随施元谦的方向，见他拿起花洒开始浇花，又有些不解。

　　这一切动作被助理尽收眼底，“好意”的让佣人一起跟着他下去，只留两位。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问题吗？”好奇心让她格外想知道他的想法。

　　“哦?”施元谦脸上写着困惑，关了花洒，“你有什么想让我了解的吗？”

　　世界上难道真有什么记忆清除术吗？

　　李曼衍脸上也换了微笑，“没有，就是蛮久没见了。”

　　又陷入长时间的静默，原来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真的会让开口聊天都变得沉重。

　　在她的每一处关节都酸僵前，终于有第三方闯入前院的小空间，“小……殿下，太子妃。”周玉凡是受应知笑的求助来解救着局促的氛围，顺嘴差点没让自己先受罚，只好毕恭毕敬地站在台阶上等待发话。

　　“什么事？”施元谦的语气冷淡。

　　“太子妃原定的行程到时间了，车已经在门口等待，随时可以准备……”

　　“现在就走吧，时间不多了。”李曼衍抓住救命稻草，急忙抢答，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对，扫视了一圈监控，转头问了施元谦一句是否同行。

　　不要，不要，不要……

　　她的心里一直这样祈祷着。

　　对方眯了眯眼，仿佛要透过皮囊看穿她的内心，轻轻吐出，“我在这里等你。”

　　“那好吧。”

　　生怕他会后悔，李曼衍立刻出门踏上一天没有任何计划的旅程。

　　寺台面积不大，发展缓慢。在这里四、五天几乎就能玩遍特色的景点。原本最后一天也是用来调整身体的疲惫，谁也没想到会有不速之客的打扰，好在有个房车，在哪里待着不是待呢?

　　虽是这样的说法，但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没想起来。

　　这种时候越要保持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

　　当天是工作日，街上有很多店都是晚上才会营业，如果想要白天得到服务都要提前预约。

　　预感到无聊的一天，李曼衍打着哈欠向后倒，突然间想起了挖灵石的那天凌晨的事，“啊！我知道去那里打发时间了。”

　　车子再次缓缓开动，刚被清理过积雪的路面在阳光的温暖下又结一层薄冰，容易打滑，方向盘在对抗着转动它的力量，向着目的地出发。

　　别院距离湿地和应家老屋相比要更远一些，三人轮流开车也用了小半天的时间。

　　城市的边缘不知是否是人烟稀少，温度从体感上来说更刺骨。

　　“您还知道这么个地儿?”应知笑是本地人都少来这些地，难免觉得震惊。

　　“我也是在网上看到的，一个人有点怕，你们跟我一起去壮壮胆。”

　　李曼衍带着俩人去了一间破旧的店面，门店开在偏僻的街角。

　　偏到她会困惑这里真的会有宠物问题的需求?

　　推开用棉被包裹着的大门，分不清是因为老旧还是棉絮过多堆积到门缝而卡顿，三人废了些时间也没找到巧劲可以打开，但好在开门的动静惊扰了这间店铺的老板。

　　老板是位邋遢的中年人。

　　网络上对于这间医院的介绍很碎片，只能拼凑出一个过去的轮廓。老板是个富二代，因为一位就读生物专业的亲密友人而开始的救治流浪动物的习惯，一次亲密友人在海外救援活动中遇上意外，和偷渡来盗取动物皮的人发生冲突，为了保护动物，队伍中不少人离世。

　　老板为了好友的遗愿，终生投入了救治流浪动物的事业。

　　中间经历了许多事情，人被蹉跎了半生，说来有很多委屈，但要一件件事说又不知从哪里开始。

　　“听说您把房子都卖了?”李曼衍不信，想要面对面的求证。

　　老板端着刚泡好的热茶从里间出来，“是啊，我把名下几处的房子都卖了，寺台这里的房价便宜，包了个山头，以后打算把毛孩子们送一部分到那边。”

　　说话的语气平静，却引得三位客人情绪起伏。

　　任何一项活动都需要大量的资金，这家医院的价格表比市场价要便宜很多，想要维持就得往里搭钱。

　　“现在情况好转，不少好心人捐赠物资。”老板喝了口茶水，“几位也是来捐物资的吗？”

　　“不，不全是。”李曼衍放下茶杯。

　　对于可不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李曼衍没多少把握，先前考虑能否改变这个世界从而影响原来的社会轨迹，但这几天的放松玩乐之后，她突然意识到如果有回不去的情况，自己还没了利用价值，那才是最糟糕的。

　　凡事做最坏的打算。

　　改不了原来的世界，趁现在改改这个世界也不至于落得个太差的结局。

　　第一步李曼衍就是准备设立公共避险的空间，在提案上交前，她需要找到试点和一位可靠的实验者。

　　“公益?”老板大笑几声，上下打量眼前的李曼衍，“公益很烧钱的，小姑娘不要异想天开了。”

　　这时，周玉凡插嘴解释了她的身份，言外之意是让老板不要不知好歹。

　　要不是知道他本性不坏，李曼衍已经开口骂脏话了，抬手扯着他的衣服空出原来和老板对话的空间，“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做点好事，不是一时兴起。”

　　她说起上次凌晨看见的流浪猫冻死在街边的事。

　　荔淮冬季从九月开始到来年的四月末，每年因严寒都会有生灵离世，其中甚者不乏流浪汉长眠于街头。社会的组成是一个木桶，不看极端的短板也应该关注到中间的临时工人，在生计到来前的漫长等候。

　　如果这个时候有一个避寒的去处，有热水、有椅子……

　　“你的想法很理想，花销可不少。”老板先泼了盆冷水，给李曼衍的激动的头脑降降温。

　　“我想过了。”

　　李曼衍还考虑到安全问题，所以她是查询了所有居民区和主要街道的监控区，只要在这些地方建立临时避险的空间是足够的，这样可以省一笔费用。

　　试点先尝试一个季度，看后续的可实施性。

　　如果成功，李曼衍打算南下发展，南方的城市可改热水为冰块。

　　一口气说完计划，她紧张的看着几人。

　　“先做起来嘛，失败了就失败了，再做调整就是了。总不能所有的事都只停留在起跑线上吧?”说着，她抬手拍在老板的肩膀上，“您当初是怎么开始的，我现在就是怎么开始的。”

　　李曼衍明确的知道自己和曾经不同，现在的她拥有可以试错的资本。

　　在口头答应后，三人就动身会别院。

　　回去的路上，应知笑频频回头去看闭目养神的李曼衍，欲言又止。

　　“你有话就说吧，我看着都难受。”周玉凡是头一个打破沉默的人，“这些天你还不知道小姐和皇室其他成员不一样吗？”

　　话戳破睡梦，李曼衍眨了眨眼，眼前朦胧转为清晰，“怎么了？有话和我说?”

　　“您为什么想做这个公益?”应知笑不解的语气里还掺杂了些不满。

　　能猜出些原因，李曼衍也不介意友人生气，耐心的解释自己的想法。这里需要改变，而这改变是皇室的责任，她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那您觉得我该留下来吗？”

　　“不，你应该问自己。”

　　“我……”

　　应知笑一直想离开寺台，大学却依旧报考了荔淮。但不能否认这里痛苦的记忆始终存在，加上和姐姐的约定，她已经无法自主选择。

　　胡思乱想的时间总是一晃就过去。

　　家的意义有很多。

　　对于李曼衍来说第一点就是不能厌倦回去。

　　天色渐暗，风意四起。她实在受不了户外的寒冷才慢悠悠推开别院的门。

　　施元谦已经再用晚餐，见她回来开口询问:“舍得回来了？”

　　“嗯。”她不耐烦地瘪着嘴，朝楼梯走。

　　“不吃吗？”

　　“一会儿吧，先去换下外出服。”李曼衍真想脱口是看到人就倒胃口。

　　“那也行，随你高兴。对了，尽快让人整理行李，明早的飞机，别落了什么东西。”

　　施元谦的话终于让李曼衍想起元牙在卧室里待了一整天，早上净顾着自己跑了，急忙往房间跑。

　　恐惧让心脏拥有快要跳出胸腔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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