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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冰冷的绝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夏晚的神经。她瘫坐在散发着机油和铁锈味的废弃零件堆里，手里紧握着那块彻底死寂的旧终端，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胃部的绞痛再次清晰而剧烈地传来，混合着巨大的失落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星火……刚刚点燃，就被掐灭了？李叔收到了信号，他知道还有“自己人”，但他知道是谁吗？他会怎么做？他会主动联系吗？还是……像张三那样，继续沉默地扮演下去？
无数个念头在夏晚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冲撞。她看着角落里蜷缩在破布堆里、因为疲惫和惊吓而昏昏欲睡的张小宝，心中充满了焦虑和无力感。联邦特派员随时可能卷土重来，42人的“狂潮团”也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没有联系，没有组织，他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必须再试一次！必须找到其他方法！
夏晚挣扎着爬起来，目光再次投向那堆冰冷的金属垃圾。她需要能源！哪怕是最微弱的能源！只要能给这个破终端充上一点点电，只要能再发出一条信息！
她发疯般地再次扑进零件堆里，双手不顾一切地在冰冷尖锐的废弃物中翻找！指甲劈裂了，渗出血丝，她也浑然不觉！她翻找着任何可能带有残余能量的东西——废弃的能量电池、破损的太阳能板碎片、甚至可能是某种矿物能量结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汗水浸透了她的衣服，混合着油污和灰尘，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胃部的灼烧感越来越强烈，眼前阵阵发黑。但她不敢停！绝望如同鞭子，抽打着她的意志！
就在她几乎要再次被绝望吞噬时，她的指尖在翻动一块沉重的、锈蚀的金属板时，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光滑、带着奇异温润感的……圆形物体？！
她猛地将它从一堆缠绕的线缆下拽了出来！
那是一个拳头大小、通体呈深灰色、表面布满奇异螺旋纹路的……石头？或者金属？触感冰凉，却隐隐散发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热量？
这是什么？！
夏晚的记忆碎片里没有任何关于这东西的信息。它不像星际时代的科技产物，倒更像某种天然的矿物结晶。但那股微弱的热量……是能量吗？
她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立刻将那块深灰色的石头紧紧贴在那块死寂的终端外壳上！她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她别无选择！
一秒。
两秒。
三秒。
毫无反应。
夏晚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没用吗？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嗡……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蚊蚋般的电子嗡鸣声，极其突兀地响起！
夏晚猛地睁开眼睛！只见那块原本死寂的终端屏幕，极其艰难地、闪烁了一下！一道极其暗淡的、几乎看不清的光条在碎裂的屏幕上划过！
有反应！
虽然微弱！但真的有反应！
夏晚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立刻将那块深灰色的石头更紧地压在终端外壳上，双手死死握住！
嗡……嗡……
嗡鸣声断断续续，屏幕上的光条也极其不稳定地闪烁着，仿佛随时会熄灭。
夏晚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她需要时间！需要这点微弱的能量支撑到开机界面！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重而刻板的脚步声，如同闷雷般，由远及近，在民宿大厅外响起！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夏晚的心尖上！
张三！
他来了！
夏晚的脸色瞬间煞白！她猛地回头看向大厅门口！那沉重的脚步声已经停在了门外！下一秒，大门就会被推开！
她来不及了！终端还没启动！石头和终端都在她手里！如果被张三看到……
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她下意识地想将石头和终端藏起来，但已经晚了！
“哐当！”
沉重的金属大门被粗暴地推开！矿工张三那如同灰色岩石般沉默而充满压迫感的身影，扛着那柄古老的镐头，一步踏了进来！他那隐藏在宽檐帽阴影下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瞬间扫过整个大厅，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零件堆里、正手忙脚乱试图藏东西的夏晚身上！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
夏晚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看到张三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了她手中那块深灰色的石头和紧贴着的破旧终端上！他那张万年麻木的脸上，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皱了一下？！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夏晚的尾椎骨窜上头顶！完了！暴露了！他看到了！他会怎么想？会报告直播平台？会引来联邦？！
夏晚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如同冰雕，只能眼睁睁看着张三迈着沉重的步伐，咚咚咚地朝着她走了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神经上！
张三在她面前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夏晚完全笼罩。他沉默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和她手中紧握的石头和终端之间来回扫视。
那目光锐利、冰冷，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
夏晚的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刺痛。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张三那隐藏在阴影中的目光，试图维持最后一丝镇定。但她的嘴唇哆嗦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几秒钟的死寂。
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夏晚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被那双粗糙的大手扼住喉咙时，张三突然动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了腰！将那柄沉重的矿工镐轻轻放在脚边的地上，发出“哐啷”一声轻响。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夏晚目瞪口呆的动作！
他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污垢的大手，没有去抢夏晚手里的东西，而是……极其笨拙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庄重感，在自己的胸前，极其缓慢地……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五角星？！
那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甚至带着一丝……羞赧？！
夏晚彻底石化了！大脑一片空白！五角星？！他……他在干什么？！
画完那个歪扭的五角星，张三抬起头，再次看向夏晚。这一次，他那双一直隐藏在麻木和警惕之下的眼睛，清晰地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浑浊，布满血丝，带着矿工特有的疲惫和风霜刻下的痕迹。但此刻，在那浑浊的眼底深处，却燃烧着一种极其复杂的火焰——有挣扎，有痛苦，有长久压抑后的爆发，还有一种……如同找到失散亲人般的巨大激动和……如释重负？！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几声干涩的、如同砂纸摩擦金属的嘶哑音节，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因为长久沉默而无法流畅发声。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深处，极其艰难地、一字一顿地，挤出了一句话！那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和……浓重到化不开的乡音！
“同……同志……”
“我……是……中……国……人……”
“河……南……平……顶……山……”
“煤……矿……瓦……斯……爆……炸……”
“穿……越……来……的……”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夏晚的耳膜上！砸得她头晕目眩！砸得她灵魂出窍！
中国！河南！平顶山！煤矿！瓦斯爆炸！穿越！
他承认了！他亲口承认了！张三！这个沉默得像石头一样的矿工！他真的是地球人！是她的同胞！来自中国河南的煤矿工人！在一次矿难中穿越到了这个鬼地方！
巨大的震撼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夏晚的全身！她手中的深灰色石头和终端“啪嗒”一声掉落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她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坐下去，仰着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佝偻着背、脸上带着巨大激动和痛苦表情的男人！
张三看着她瘫坐下去，似乎有些慌乱。他笨拙地蹲下身，想要扶她，却又不敢触碰。他脸上的肌肉因为激动而微微抽搐着，浑浊的眼睛里竟然……泛起了泪光？！
“俺……俺叫张……卫国……”他嘶哑着声音，努力让自己的发音更清晰一些，带着浓重的河南口音，“在……在矿上……干了……二十年……”
“那……那天……下井……轰……一声……就……啥也不知道了……”
“醒……醒来……就……在这……鬼地方……”
“俺……俺不敢说……怕……怕被当成怪物……切片……”
“俺……俺装哑巴……装……装石头……天天……挖土……装……装原住民……”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哽咽，带着巨大的委屈和压抑了太久的痛苦。他抬起粗糙的手，用力抹了一把脸，擦去眼角渗出的浑浊泪水。
“俺……俺听见……你……你唱那歌……《我的太阳》……”他看向夏晚，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俺……俺就知道……你……你也是……”
“还有……李……李老头……他……他种的那……地瓜蛋子……俺……俺老家……也种……”
“王……王教授……他……他说的……古文……俺……俺听不懂……但……但肯定是……咱……咱那的……”
“还……还有……那……那娃……”他指了指角落里被惊醒、正惊恐地看着这边的张小宝，“他……他哭……想回家……想上学……俺……俺听着……心……心里难受……”
张三（张卫国）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呜咽。他佝偻着背，蹲在夏晚面前，像一座沉默的山，又像一个终于找到家的、迷路的孩子。
夏晚瘫坐在地上，泪水早已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她看着眼前这个饱经风霜、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男人，看着他那双布满老茧和污垢的手，听着他那带着浓重乡音的坦白……心中所有的恐惧、怀疑、孤独，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巨大的酸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归属感！
“我……我也是……”夏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哽咽着，“我……我叫夏晚……地球……2025年……穿来的……”
“呜……”张三（张卫国）听到这句话，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泪水再次决堤！他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角落里，张小宝似乎也被这气氛感染，小声地啜泣起来。
三个来自不同时空、不同地点、却同样被困在这星际荒原的地球人，在这破败的金属废墟里，第一次卸下了所有的伪装，用泪水冲刷着内心的恐惧和孤独。
过了许久，张三（张卫国）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他抬起头，用袖子用力擦了擦脸，浑浊的眼睛里虽然还带着泪光，却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光亮和……坚定！
他看着夏晚，又看了看张小宝，嘶哑着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不止……俺们……”
“这……这星球上……活着的……大部分……都是……穿来的！”
“都……都在……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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