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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武
又一日黄昏。
林守拙带着一身尚未完全平复的激动和几分少年人特有的虚荣满足感回到苏府时，夕阳已将天边染成一片橘红。
他轻手轻脚地穿过庭院，生怕惊扰了静修的老爷，心中却仍回味着方才小伙伴们那惊羡的目光。
那种被仰望的感觉，对他而言，是从未有过的全新体验。
然而，他刚踏入客院范围，林辞青平淡的声音便在他耳边响起，直接传入脑海，如同在寂静的水面投下一颗石子，“回 来了？气息浮躁，灵力散而不凝，看来是出去‘活动’了一番。”
林守拙吓得一个激灵，那点兴奋瞬间被浇灭，慌忙跑到林辞青静室的门外，隔着门帘跪下，声音带着惶恐，“老爷……守拙知错。守拙……守拙只是遇到了几个旧识，一时没忍住……”
室内，林辞青缓缓睁开眼，眸中无喜无悲。
他神念强大，林守拙那点微末的灵力波动和情绪起伏，在他感知中如同暗夜明灯。
他并未动怒，少年心性，可以理解，但需敲打。
“修行之人，当持心如镜，不惹尘埃。些许微末进境，便沾沾自喜，四处炫耀，是取祸之道，亦是阻道之障。”林辞青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直透心灵的寒意，“你可知，若被有心人盯上，以你如今这点修为，与蝼蚁何异？不仅自身难保，更 可能为你妹妹，甚至为此间主人招来麻烦。”
林守拙闻言，小脸瞬间煞白，冷汗涔涔而下。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愚蠢和潜在的危险，想起往日乞讨时见过的那些权贵视人命如草芥的眼神，心中后怕不已。
他重重磕头，声音带着哭腔，“守拙知错了！守拙再也不敢了！求老爷责罚！”
“罚你今夜子时之前，将《大自在观想法》基础篇抄录百遍，需凝神静气，字字蕴含一丝灵力。若有一字浮躁，便再加百遍。”林辞青淡淡道，“去吧，静思己过。”
“是！谢老爷教诲！”林守拙不敢多言，连忙爬起来，跑去书房准备笔墨了。
经此一事，他心中那点浮躁之气被彻底压下，对修行之路的艰难与凶险，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袖中的寒髓兽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似乎对这场小小的风波毫不在意。
林辞青的注意力很快从林守拙身上移开。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苏暮雪留下的那枚“星引”玉佩，玉佩温润，散发着淡淡的星辉，仿佛与遥远天际的某处存在着微妙的联系。
借助苏家传送阵前往南大陆，是目前看来最快捷的途径，但前提是必须帮苏家赢得那场比试。
他并非惧怕比试，以他的眼界和手段，即便修为限制在炼气期，对付此界所谓的青年才俊也绰绰有余。
只是，他隐隐感觉，这场比试背后牵扯的，恐怕不仅仅是苏家在皇城的产业份额那么简单。皇室的态度转变过于明显和急切，似乎……另有所图。
正当他思忖间，院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和苏小环轻柔的声音：“林师兄可在？小环求见。”
“苏师妹请进。”林辞青收敛思绪，淡然道。
苏小环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几碟精致的点心和一壶灵茶。她将托盘放在石桌上，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书房方向，看到正襟危坐、认真抄写的林守拙，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对林辞青笑道，“林师兄教导有方，这小家伙倒是乖巧。”
林辞青不置可否，示意她坐下。
苏小环斟了一杯茶，推到林辞青面前，神色稍凝，低声道：“林师兄，比试的章程已经正式公布了。
就在七日之后，于皇家演武场举行。规则与往年大同小异，分为炼气、炼神两个组别进行擂台战，最终以综合成绩评定家族排名。”
她顿了顿，脸上忧色更重，“此次皇室似乎有意针对我苏家，暗中串联了几个与我们素有嫌隙的家族。
我们得到消息，他们可能会在比试中下重手，甚至……不惜动用一些禁忌手段，旨在彻底废掉我苏家参战的子弟，打击我族声望和根基。”
林辞青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语气依旧平淡，“意料之中。皇室既已出手，自然不会留情面。苏家参战子弟名单可定了？”
“定了。”苏小环取出一枚玉简递给林辞青，“炼气期由我、族兄苏恒，还有……还有林师兄你代表出战。炼神期则由两位族兄负责。”她提到自己时，语气有些忐忑，毕竟她的修为在炼气期中并不算出类拔萃。
林辞青神识扫过玉简，里面记录了苏家几位参战子弟的基本信息和擅长的功法术法。
苏小环，炼气六层，主修木系功法；苏恒，炼气八层，主修火系功法，算是苏家年轻一辈目前的领头人。炼神期的两人，一人炼神一层，一人炼神二层，在皇城年轻一辈中算是中游水平。
“实力尚可，但若对手不惜代价，确难抵挡。”林辞青评价道，随即看向苏小环，“你的《乙木青灵诀》修炼到第几重了？”
苏小环愣了一下，没想到林辞青会问得如此具体，老实答道：“卡在第三重瓶颈已有一年有余，迟迟未能突破。”
林辞青略一沉吟，道：“乙木之道，在于生生不息，韧而不折。你过于追求青灵剑气的锋锐，却忽略了其滋养、绵长之本意。试着将灵力运转放缓，观想春日草木萌发，生机盎然之景，或许有所得。”
他随口点拨了几句，皆是直指苏小环功法瓶颈的关键，言语精辟，仿佛对《乙木青灵诀》了如指掌。苏小环初时还有些疑惑，仔细品味之下，只觉得茅塞顿开，困扰许久的关隘竟隐隐有松动的迹象！她又惊又喜，看向林辞青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与更深的好奇。
“多谢林师兄指点！”苏小环由衷道谢。
“举手之劳。”林辞青摆摆手，“这几日，让参战的子弟都过来一趟，我看看他们的功法路数。”
苏小环自然满口答应。接下来的几天，林辞青便在客院中，依次见了苏恒等几位即将参战的苏家子弟。
他并未传授什么高深法门，只是针对每个人功法中的疏漏和运用上的瑕疵，进行了极其精准的点评和简单的调整建议。
起初，这些苏家子弟见林辞青仅有“炼气四层”的修为，心中还颇有些不以为然，若非苏小环严令，根本不愿前来。
但经过林辞青寥寥数语的指点后，一个个都如同苏小环一般，先是震惊，继而狂喜，最终化为深深的敬畏。
他们这才明白，为何大小姐和三小姐对此人如此看重，此人对道法的理解，简直深不可测！
就连那位修为最高的炼神二层族兄，在得到林辞青关于其控火术“刚猛有余，变化不足”的点评及一丝细微的调整建议后，施展出的火焰威力竟凭空增加了三成，且操控更为精妙，让他对林辞青彻底心服口服。
一时间，林辞青在这几位苏家核心子弟心中，地位变得超然起来。客院也成了苏家临战前最重要的“演武场”。
而在这短暂的平静之下，皇城的暗流愈发汹涌。
关于苏家请来神秘外援的消息，不知通过何种渠道泄露了出去，虽未引起太大波澜，却也引起了一些竞争对手的注意和警惕。
比试前三天，一位不速之客来到了苏府。来人是皇室安排在演武场的一位管事太监，姓王，面白无须，眼神精明。
他表面上是来核对参赛名单，实则语带机锋，明里暗里打探林辞青的来历。
“苏三小姐，这位林辞青……名字陌生得很啊？据咱家所知，并非皇城人士，也非贵府姻亲，代表苏家出战，怕是于理不合吧？”王太监捏着尖细的嗓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苏小环早有准备，从容应对，“王公公有所不知，林师兄乃我长姐在太玄门的同门师弟，与我苏家交好，更是我苏家贵客。代表我苏家出战，合乎规矩。这是他的身份文牒与太玄门信物，请公公过目。”她递上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经由太玄门渠道弄来的身份证明。
王太监仔细查验了一番，挑不出什么毛病，只得干笑两声，“既是太玄高徒，想必身手不凡。咱家也是例行公事，三小姐莫怪。只是提醒一句，此次比试，各家族都极为重视，届时拳脚无眼，刀剑凶险，还望这位林小友……量力而行，安全第一啊。”
话语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送走王太监，苏小环眉头紧锁，对林辞青道，“林师兄，看来皇室是铁了心要针对我们了。比试之时，恐怕……”
林辞青神色依旧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并未发生。
“无妨。跳梁小丑，何足道哉。”他目光望向皇家演武场的方向，眼神深邃，“我只希望，他们准备的手段，能稍微有趣一点。”
他的语气平淡，却自然流露出一股睥睨之意，让一旁的苏小环莫名地感到一阵心安。
七日之期，转瞬即至。
皇家演武场，位于皇城中心区域，占地极广，四周是高耸的看台，中央是十座以坚硬青罡石垒砌的擂台，此刻已是人声鼎沸。
赵国皇城内有头有脸的修真家族、官员权贵，几乎尽数到场。皇室成员则端坐于最高最中央的主席台上，俯瞰全场。
气氛热烈而紧张，各大家族的旗帜在看台上飘扬，年轻子弟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苏家众人坐在位置相对靠西的看台区域，气氛显得有些凝重。不少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他们，带着审视、好奇，更多的则是幸灾乐祸与毫不掩饰的敌意。
林辞青穿着一身苏家准备的普通青色劲装，安静地坐在苏小环身侧，气息收敛，看起来与寻常炼气期修士无异。
他肩头的寒髓兽早已被他施法隐匿，无人能见。林守拙则紧张地站在他身后，小手紧握，既为老爷担心，也为苏家担忧。
皇帝并未亲自到场，由一位颇具威仪的中年亲王主持大局。冗长的开场致辞和规则宣读之后，伴随着一声响彻全场的钟鸣，皇城青年修士大比，正式拉开帷幕！
炼气期与筑基期的比试同时在不同擂台进行。苏家首先出战的是炼气期的苏恒和筑基期的一位族兄。
苏恒的对手是来自与皇室关系密切的李家子弟，修为同样是炼气八层。
一上场，对方便攻势如潮，火系法术狂暴猛烈，显然是想速战速决，给苏家一个下马威。苏恒谨记林辞青“以柔克刚，伺机而动”的指点，稳守阵脚，凭借精妙了许多的火系操控与之周旋，最终抓住对方一个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破绽，一记巧妙的“火蛇缠绕”将其逼下擂台，为苏家取得了开门红！
苏小环等人不禁面露喜色。然而，好景不长。
筑基期那位族兄的对手是陈家的天才，筑基五层修为，手段狠辣，一柄飞剑使得刁钻无比。苏家族兄虽经林辞青指点，实力有所提升，但修为差距加上对方毫不留情的猛攻，苦苦支撑了数十回合后，还是被一剑斩破护身灵光，吐血重伤落败。
看台上顿时响起一阵嘘声和嘲讽，尤其是来自李、陈等家族的方向。苏家众人的心又沉了下去。
紧接着，轮到了苏小环上场。她的对手，是王家的一位炼气七层子弟，擅长土系防御法术。
“苏三小姐，小心了！”那王家子弟嘿嘿一笑，双手掐诀，擂台地面瞬间隆起数面厚重的土墙，将苏小环的活动空间极大限制，同时无数石刺从地面突起，向她刺去！
苏小环顿时陷入被动，乙木剑气斩在土墙上效果不佳，身法也受到限制，险象环生。看台上的苏恒等人急得站了起来。
就在苏小环灵力消耗大半，眼看要被一道突兀出现的石矛刺中时，她脑海中猛地回想起林辞青的指点——“乙木之道，在于生生不息，韧而不折”。
她一咬牙，不再强行攻击，而是将周身灵力收敛，剑势一变，从凌厉攻击转为绵密防守，青色的剑光如同柔韧的藤蔓，在身边舞动，将那石矛层层削弱、引导偏转。同时，她默默运转心法，感受着那“春日萌发”的意境，消耗的灵力竟开始缓慢恢复！
“咦？”看台上，一些有眼力的修士发出了轻咦声。
那王家子弟久攻不下，渐渐焦躁，防御出现了一丝空隙。苏小环眼眸一亮，捕捉到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积蓄的灵力骤然爆发，一道比之前凝实数倍的乙木剑气，如同青虹贯日，精准地穿过土墙的缝隙，点在了对方的护身气罩上！
“噗！”王家子弟如遭重击，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倒在地，土墙也随之崩塌。
“苏小环，胜！”裁判高声宣布。
苏家看台爆发出小小的欢呼。苏小环喘息着走下擂台，看向林辞青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感激。
然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随着比试进行，苏家子弟接连遭遇强敌，而且对手似乎都对苏家的功法特点有所针对，下手极其狠辣。又一名苏家筑基子弟重伤落败，炼气期这边，苏恒也在苦战之后，因灵力不济惜败于一名炼气九层的对手。
压力，全部来到了尚未出场、且仅有“炼气四层”的林辞青身上。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质疑、嘲讽和看好戏的意味。
“炼气四层？苏家是没人了吗？”
“怕是上来走个过场，很快就被打下来吧？”
“听说他是太玄门的？太玄门不是刚被打残了吗？能有什么像样弟子…”
议论声纷纷扰扰。
苏小环紧张地看向林辞青。林辞青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神情依旧是那般古井无波。
“林师兄…”苏小环欲言又止。
林辞青对她微微颔首，然后在一片混杂着质疑与嘲弄的目光中，步履从容地，走向了那座仿佛汇聚了所有恶意的擂台。
他的第一战，即将开始。而他的对手，是来自张家的一位炼气七层修士，以一手凌厉的金系剑诀闻名，据说曾斩杀过数名同阶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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