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何在之前传-霓裳劫

　　滕王府紫云殿内，李修珌端坐在正中央，虎贲郎将吕思勉及众将领依次排开，曦微同玄羽在滕王身后站立。已到了丑时，全府上下戒备森严，等的就是现在这个时候。王爷下令把鱼羡君押解上来。如今的紫云殿已然成为临时公馆，先给这贼子过上一堂。

　　此时的鱼羡君已经没什么可顾及的了，直着身子、昂然阔步来至紫云殿。那样子俨然与平日在滕王面前低头顺目的奴才形象截然不同。滕王看了看下面这个一直视为亲信的小鱼。自长安带回到滕王府起，自己便是如此唤他。

　　“小鱼，本王知道你为何在滕王府筹谋十年。这是刑部发过来的密函，信中介绍了你是如何成为官奴婢，后来又如何成为了黄门郎。”

　　鱼羡君听李修珌这话，冷笑了一声：“成王败寇，自古皆是如此。王爷，您是天家富贵，可知亡国灭种之恨？”

　　这段对话只有他们才懂，在场的人听的是一头雾水。此时，滕王将手里收到刑部尚书唐临的密函递给了曦微，曦微看了之后又递给了吕将军。此时众人才明白，为何一个已经被没入掖庭的阉人要如此处心积虑做这种颠覆朝廷的事。

　　那还是显庆五年的百济战争。彼时的新罗善德女王及真德女王多次向唐朝提出派兵支援的请求。出于打破百济与高句丽的南北夹击，并削弱高句丽盟友的目的，当今圣上决定出兵联合新罗对百济实施了灭国战斗。这场战争足以以强化对朝鲜半岛的影响力，建立以唐朝为主导的东亚秩序。皇帝派出唐朝名将苏定方率水陆大军一十三万，从山东渡黄海直击百济。而新罗也派出名将金庾信领兵五万，从陆路配合唐军夹击。在熊津江口战役中，唐军突破百济防线，迅速推进至都城泗沘。百济都城防御薄弱顶不住唐军的攻势，迫于无奈百济的领主义慈王出城投降。这场战斗仅耗时数月百济便灭亡了。百济王虽然投降，但是出于维护政权稳定的目的，唐朝依然将义慈王处死，并将他所有超过一十五岁的男性子孙尽皆斩杀，女性或不满一十五岁男性子孙带回大唐为官奴婢。自此唐朝在百济故地设熊津都督府等五都督府，纳入安东都护府管辖。

　　先百济王的子女中只有一个男孩活了下来，那时他的名字还叫扶余丰，年方五岁，同姐姐一起没入掖庭成了候选的官奴婢。由于扶余丰长得眉清目秀，被太常寺选出来净了身成为大明宫的一个小太监，跟着署理太监学习宫中礼节事务。没过几年，读书识字样样精通，待人接物也十分机敏。由于师傅本家姓鱼，便将名字从扶余丰改为了鱼羡君，那一年他一十四岁，与滕王李修珌同年。平日在大明宫见到的小鱼掌事总是一团和气，做事也本分妥帖。可谁又能想到，在无人之处，这个小孩从未忘记过自己的国仇家恨，如今又被迫成了阉人，日夜相交的恨意使他无一日不想复国报仇。可就凭他一个小太监想要复国简直是痴人说梦，只能一边装作恭顺，一边打听积累情报。而这一年，先滕王薨逝，新滕王入朝觐见。鱼羡君在一次偶然机会下遇到了跟自己同年的新滕王。二人相谈甚欢，李修珌觉得这个小鱼说话爽利，见识也不俗。鱼羡君看出这个新滕王是豪爽义气的脾性，便央求将他将自己带回滕王府服侍。那时的李修珌还是少年心性，觉得多个知己玩伴也好，便向朝廷要了人带回王府十年整。

　　“小鱼，本王不怪你筹谋十年，我们立场不同，你有你的理由。可你身负数起命案，本王问你，三妹妹李玉馥可是你杀的？”

　　“李玉馥是玄明用腰带勒毙的。”

　　曦微听他这么说，想起了沈南璆仵作给她的纸条。那是阿恕师傅用特制的软竹编成的竹绦子，怪不得自己觉得纹样子很眼熟。

　　“当时在场的人有谁，为何要杀害她。”

　　“蒙淇淇将财物搬运至暨圆观，那日李玉馥竟然也在观内，偶然发现了蒙淇淇便在后面跟踪，被她发现了机关，所以玄明才灭了她的口。”

　　曦微听到这问道：“那日蒙淇淇扶着一个人上马车回王府是不是你假扮的？”

　　“是，那日蒙淇淇给我带上李玉馥的璎珞换了她的鞋披上鹤氅回的王府。”

　　“在王府的大柳树石子路，是不是你杀死了珠玑？”曦微问出这样的问题着实让鱼羡君吃惊不小，没想到这件事做的如此隐秘，她竟然连杀人地点都知道。

　　“是我，她不再听从于我，要自己行动，必须死。”

　　“柳菁是不是你杀的？”曦微问道。

　　“不是我，我同他没瓜葛，杀他作甚？”

　　曦微听罢略顿了顿，继续问：“竹舀儿是不是你杀的？”

　　“是我，那小子不知怎的竟然攀到了玲珑山的阴崖被我和玄明撞见。那是箕灵台所在，所以他必须死。”到了这个时候，鱼羡君也没有必要再隐瞒。

　　“玲珑山已被重兵包围，你是如何出来的？”在落实鱼羡君杀人的口供之后，这个问题被摆到面前。

　　刚才还对杀人供认不讳的鱼羡君此时却不出声了，问了几遍都没有回答。这时，虎贲郎将吕思勉将军不耐烦了，站起身来向滕王一抱拳：“王爷，末将是带兵的，最见不得这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东西，请将他交予末将，不出两个时辰定叫他吐出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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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府内提审犯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紫云殿。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来到了檀霭阁。柳太妃已经睡下，提审犯人也不会惊动到她。但是久病之人睡觉本来就很轻，当黑影靠近的时候，太妃下意识地感觉有人，睁开眼面前站立了一人，竟然是她！整在众人热火朝天地审问鱼羡君之时，这个人背着太妃直奔鸣珂涧，看来知道这个密道的不只鱼羡君一人。

　　黑影背着太妃一路出了滕王府从那户人家的地窖上到屋内，把个屋主吓的不轻。本以为是鱼羡君的手回来，没想到是她，还背着，这是？这不是柳氏么！屋主是认得柳太妃的。

　　“鱼羡君被拿住了，用不了多长时间玲珑山密道就会暴露。我把太妃弄到手作为人质，得赶快去暨圆观通知玄明，情况有变。”屋主人一听事情已经发展到如此境地，知道再不可留在此处，趁着天黑伙同此人挟持着太妃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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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恕师傅在竹舀儿出事之后身体一直不好。阿瑞为了方便照顾，将他留在了猗猗阁后面休息。接连几日的操劳阿瑞也是身心疲惫，正迷迷糊糊卧在榻上，突然听大门的门闩彷佛有被撬动的声音。阿瑞还是很警醒，听到响声，提起精神让大脑清醒，直接从榻上下来想到大门查看，可刚推开院门便被捂住了口鼻。

　　几条黑影前后来到了山脚下的藤墟口，背着人的先行进去，余下的人断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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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微露，再过一会日头便会升起。吕将军拖着血葫芦一般的鱼羡君进入紫云殿，向滕王禀报鱼羡君受刑不过，说出了下山的秘密入口是藤墟口，也指明了具体位置。正在这个时候，檀霭阁侍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报说太妃失踪。

　　太妃是滕王府的主子，若真有个好歹，不说别的，朝廷就会问责。曦微脑子又乱起来。太妃有旧疾在身，不可能自己跑外面去，定是被人掳走了。马上吩咐下去府内清查人头。结果发现，太妃新提拔上来的二号人物，软寻不在其中。连查几遍就只有她一个人不见了。根据鱼羡君给的口供，他是从鸣珂涧后面的密道而来，吕将军带着一小队人马从这个地方出发，结果密道的另一端是滕王府外的一户民宅。曦微和玄羽从王府角门出来同吕将军汇合。曦微一看这宅院，好像是……，还没等想起这宅院的主人是谁，就看见阿瑞从远处趔趄着跑了过来，一见她这样便知道出事儿了。

　　“昨晚有歹人闯入店里，我被迷倒了，刚清醒过来，阿恕师傅不见了，他床上凌乱，应该是被人掳走了。

　　曦微整个人都不知所措了。实在太大意了，只觉得扣住了鱼羡君，这伙贼寇就能被悉数诛灭。看来自己还是太嫩，没想到王府如此肃清纠察仍有漏网之鱼，不只府内，府外也有。很明显太妃、阿恕师傅都被歹人掳走了。

　　回到王府跟滕王汇报了情况，李修珌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这时，吕将军带来消息，已经派军队将藤墟口包围，就等王爷的命令，随时可以攻山。曦微把太妃被掳走的事情告知给吕将军，如今冒然攻山太妃的性命堪忧，让守山的兵士万不可冒然行动

　　此时的玲珑山已然成为一座碉堡，外面有重兵把守里面的人是出不来的。可如今他们手里有人质，看来是要跟我们谈条件。想到这曦微倒还放心些，既然要谈条件就不会伤害人质的性命。同吕将军商量一下，事情到这个地步还是跟暨圆观的贼人先联络上，看看他们想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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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分两路，各表一家。滕州刺史李思洵的八百里公文已经到了长安，朝廷接到了琅玡王李冲谋反的奏报。而此时的李冲打着“勤王反武”旗号已经在其封地起兵了。可是之前发往各处的檄文未能有效动员其他宗室响应，李冲仅集结五千余人，且缺乏地方支持。真正发兵相助的只有李冲的父亲，越王李贞。此时的朝廷迅速作出反应，派左金吾卫将军丘神勣率军镇压。面对朝廷正规军队的镇压，李冲部众士气低落，未及交战便自行溃散。李冲在逃亡途中被其部下所杀，起兵仅七日即告失败。李冲已经身死，可是其父李贞并不知情，依然长途奔来想支持儿子，结果朝廷派宰相张光辅率十万大军围剿，李贞兵败自杀，豫州被屠城，牵连者数千人。之前一直信誓旦旦要发兵支持李冲的突厥拔山可汗也准备发兵，只是刚一动军队就接到密报，默啜可汗派军队跨过边界想给他来个包抄，吓的他直接调转部队回去稳住自己的地盘。程宜德将军给默啜递口信的法子奏效了。李冲、李贞的失败为朝廷提供了清除异己的借口。天后武氏更借机发动“越王李贞案”，大规模株连李唐宗室，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霍王李元轨等十二位亲王及其家眷皆被诛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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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外面如何变幻厮杀，暨圆观被刺史府府兵团团围困，对外界的消息一概不知。此时的玲珑山暨圆观已经变了模样。之前清修的道场现下变成一个草寇贼窝，三清殿变成聚义分赃厅。玄明把观里的人统计一下，听话能用的再加上自己的亲信死士也只有二十几个，剩下的都是一些老弱，全部圈在一起找人看着。柳太妃自己一个屋，软寻看守。阿恕师傅也被软禁在玄羽的禅房。

　　玄明从软寻那得知，之前接到的飞鸽传书竟是曦微仿写的。所谓的琅玡王举事也是子虚乌有。这便是对手抓住了他们被围困，急于求成的心理。山脚下藤墟口的密道和滕王府角门民宅的密道都是自己多年辛苦经营，知道筹谋的是掉脑袋的事情，一旦不成，这些便是自己后路。如今鱼羡君被俘，任谁也挺刑不过，这些后路全被堵死了。鱼羡君之前的相好珠玑一直都偷运太妃的贵重物品到箕灵台。后来珠玑背着鱼羡君跟自己好上了。也不能怪自己，珠玑是个有心机的女子，谁能守着他一个阉人过一辈子。后来珠玑失踪了，鱼羡君告诉他是太妃找人做掉的。那个李冲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还能不能起事？现下暨圆观前后山都被围了，观内虽有财宝但是物资匮乏，要是围困上一月不用攻山，自己就得活活饿死。玄明内心十分焦躁，盼望着李冲的军队赶快举事，就算没有鱼羡君，自己有丰厚家资也可助其成事，不能在这里做困兽之斗！

　　玄明已经让亲信捎口信给包围的兵士，去给滕王府带话，太妃柳氏在自己的手里，让兵卒不要轻举妄动。自己需要同李修珌直接对话，其他的兵武子一概不得相见。守山兵士将话传回滕王府，李修珌十分震怒，觉得自己被下了威势。若要直接强攻倒是简单，只是投鼠忌器，母妃还在上边，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经历过几次事件之后曦微比先前要沉稳许多。这伙贼人挟持太妃是为了作为人质保命，可是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为何还要去猗猗阁绑走阿恕师傅，多一个人就多一份负担，这说不通啊？而此时收到玄明的谈判筹码是需要滕王李修珌亲自去谈，这也不太正常。若想脱身直接刀押太妃脖颈，一路挟持着走下山岂不是更容易，找滕王去是为了谈什么？

　　滕王召集吕将军和曦微，玄羽再加上柳姑娘一起商讨此事。

　　“既然那贼子要同本王谈，那本王就走一遭。即便是有危险，也不能失了天家威仪和仁孝之心。”

　　一旁的吕将军同一干人等听到王爷的决定并没有提出反对。依照目前情势，这是唯一可以改变现状的方案，总不能一直这么僵持着。太妃本就身患旧疾，再耽搁下去担惊受怕的估计也撑不到被解救的那一日了。这种置母妃生死于不顾的消息若是传到长安，立刻就会被安上一个罔顾人伦、大逆不道的帽子。

　　曦微说道：“王爷仁孝，若真要去暨圆观也要提前做充足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王府开始安排方案。而与此同时暨圆观也收到通知，滕王会在明日亲自登临玲珑山同玄明商讨释放人质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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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滕王便带着自己的府兵幕僚，曦微，玄羽，阿瑞和柳姑娘集体来至玲珑山山下。经过讨论，大部分军队依然驻守在山脚下，拨出一股精锐力量跟随王爷上山。一旦开始攻山，山上的军队会以响箭的方式给下面的兵士发信号。曦微觉得此行凶险，本想让柳姑娘和阿瑞留在山下，可是二人坚决要求上山，一个为姑母一个为阿恕师傅。最后决定全体登临玲珑山。

　　这是曦微第三次来到暨圆观。每一次登山都有不同的感受。不同于之前那两次，想着数条人命都葬身于此，再看那奇石树影已非美景，而是透着幽微阴森。到了山门口派人去敲开山门。不一会两扇山门大开，出来十几个人，正中站的便是玄明。今日那玄明手中没有了佛尘，而是跨上了一柄宝剑。看脸色，最近着实过的不好啊，之前的风采神秀，如今竟然有了颓败之相。李唐皇室崇尚道教，每次皇家典仪都是在这里举行，玄明同滕王李修珌算是熟人。今日面对面站着，先前的恭顺悠融已是荡然无存。

　　“道貌岸然的贼子，之前怎么没看出你这般的嘴脸！”李修珌心中暗骂，他不只在情感方面有洁癖，连番地被鱼羡君和玄明愚弄，他对自己都产生了怀疑，觉的是不是自己太过于无能，甚至连一般女子都不如了。如今母妃都能被贼人扣住，这就是他为什么执意亲自上山，最起码还能证明这个滕王的位置自己还能继续坐下去。

　　玄明见滕王亲不只带了亲信，还有一帮兵士在后面，说道：“贫道说过，兵武子不得入内。”

　　滕王说道：“今日只有本王与亲信入你暨圆观，府兵可在观外守候，你当如何。”

　　玄明想了想，做了个“请”的手势，滕王便率亲随一同进入暨圆观。

　　进到观内，之前的香炉台案全被撤下。当院中庭放上了两行椅子，看上去是为重要人物准备的。滕王一行来至西侧，王爷入上座。此时，从后院走出来几个人。第一个便是软寻，这个平日与自己侍奉太妃的新任掌事女史今日着一身劲装，从头到脚都是练家子的风范，扎着头巾，一手执刀另一只手拽着个人，正是太妃柳氏。曦微本以为经历此等逆事，以柳太妃争强好胜的个性，怎样都会有挫败之感。但看今日，她面容平静似水，倒不似平时那副气势凌人的模样。生活才是真正的老师，人教人是教不会的，只有事教人才教的会。软寻把太妃按入座位，自己在太妃身后站了，刀刃紧挨着脖颈。紧接着又出来几个道士模样的人，押着阿恕师傅。曦微心里很是难过，这人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为何对他如此苛责？最后出现的人让曦微吃了一惊，这，这不是牛媒婆么。对了，那一日慌乱，从地窖进入王府的民宅就是她的住所。原来这伙贼寇的外援就是她。这个人在禄平镇行事多年，潜伏的时间不比鱼羡君短，真是小看了这伙人了。她与玄明也是结盟的关系么？

　　东西两侧皆已入座，谈判正式开始。

　　李修珌单刀直入：“说说你们的条件，如何才能放了我的母妃。”

　　听到母妃二字，玄明便是一阵狂笑，那笑声充满了嘲弄，笑的李修珌身上起了一层白毛儿。

　　“你的母妃，哈哈，真是笑煞人也。你当了十年的滕王，还不知道自己一直在认贼作母吧！”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根本不是柳虔韧的儿子，你的生身之母是滕王的侧妃柳霜！”

　　玄明这一句话如石破天惊，在场的人都没料到。柳虔韧是谁？柳霜又是谁？滕王这一侧除了李修珌也只有柳正媚听过这两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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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回溯到二十多年前。那时河东柳氏的族长是柳权。他有一子六女，嫡子名唤柳礼，也是柳权唯一的儿子。前四个女儿均已出嫁，只剩五姑娘柳虔香、六姑娘柳虔韧尚待闺中。那时的河东柳氏依然十分煊赫，族中女子嫁与皇室或是联姻其他五姓七望的也不在少数，当朝皇后的舅舅就出身柳氏一门。族长柳权也十分明了通过联姻打造圈层的重要性。自己前几个女儿也都是许给了高门大族，三姑娘便是剑南节度使段氏的嫡妻。五姑娘同六姑娘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但因为生母是妾室，而且早亡，所以姐妹俩一直都养在嫡母身边。要说容貌是不相上下，只是五姑娘性子单纯更喜好文墨，平日总喜欢跟着族中兄弟一起进学堂；而六姑娘性子沉静，但是却是个有谋划的，柳权就是一个城府极深且恩威并重之人，这六姑娘的性格是随了自己的爹爹。

　　这日柳权收到一个好消息：唐高祖李渊第二十二子、唐太宗李世民异母弟弟现封滕王的李元婴向他柳家发出婚配的邀约。这李元婴的生母是柳宝林，是自己姑母一辈的人物，看来她也是希望这门姻亲可以在柳家内部循环往复。如今手头能用的女儿就两个，按长幼排序五姑娘柳虔香便是最佳人选，于是很快敲定了这门亲事。

　　要成为滕王妃，滕王府未来的女主人，各种礼仪制度培训便齐齐上马了。本来一个妾室生的女儿在家族中能享受到的资源很有限，可如今是矜贵了，教引嬷嬷和平日伺候的人也成倍增加。五姑娘和六姑娘年纪只差了不到两岁，这么一来差距拉大，六姑娘柳虔韧心里也开始不平衡起来。之前爹爹都是反对五姐姐进学堂的，如今要成王妃了，爹爹竟找了女先生专给五姐姐上课。自古以来不患寡而患不均，同为爹爹的女儿，只是因为姐姐早出生便可以一朝飞升么？

　　这一日，柳虔香同自己的教书侍女柳霜上完课回来在院子里闲话。

　　“再有一年姑娘便可以去滕州了。听说滕王是一个十分风雅的王爷，最是喜好园林景致。姑娘要是跟了去，日日相守对赏明月奇石、鲜花美景也是人生幸事啊！”柳霜同五姑娘柳虔香情同姐妹无话不谈，只是身份为侍女，但要说容貌才情，柳霜是超过小姐柳虔香许多的。在那个只论出身的士族阶级年代，身份代表了一切。先秦时期有媵妾，到了唐朝这种制度虽不再盛行，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一般士族的女儿身边都会配有几个资质出众的陪嫁。这柳霜从人牙子手里买过来的时候年纪尚小，后来便跟了主人家姓，一直与五姑娘相伴长大。结果几年之后竟出落的容貌不俗，举止端庄的模样。现下五姑娘的亲事已经做定，自小的情谊加上优越的资质，柳霜自是会同五姑娘一起过到滕王府。

　　“你就会胡说，滕王也是我表兄，去了也是兄妹情谊。”柳虔香听到成亲这档子事还是很害羞的，只说是兄妹叙旧。主仆俩笑闹了一回，在家的时间越来越短，对将要到来的亲事既忐忑又向往。对五姑娘来说，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自己的父亲和亲妹妹柳虔韧。父亲，妹妹、自己以及家中的兄弟姐妹都患有头风，平日发作起来便是紧箍上头一般的难受。除了拜神佛求护佑也没有别的办法。如今家中就剩小妹婚事没有着落，柳虔香叮嘱父亲要为小妹择良婿，定要有个好去处。

　　这日，柳权收到滕王府要迎亲的通知。他掐算着日期，从滕州过来要走上一个月，河东全族也开始安排布置准备迎接天皇贵胄的到来。而就在这个时候，五姑娘柳虔香竟然病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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