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出现
皇帝总是满怀疑心,他们总疑心自己手中的权力为人所觊觎,总疑心身边的人会不会欺骗自己。往往这种疑心只会是破坏君臣情谊的猛虎,但更多时候历史的结局会告诉世人,君王们没由来的疑心是正确的。
陆游冶早早想好了说词并且让精力旺盛的异族人伪造证据,就算是专司查案的廷尉在宝华山崖底搜寻多久,也只能看见一捧焦土,查不出什么。
关于到底为何她的军阵会出现破绽,由着那名七煞朝自己扑来。
陆游冶自然早有猜想,她半眯着眼睛,余光中陆无香似乎有些神思不属,无意识地拨弄着自己光滑圆润的指甲。
之前她只想着陆无遗的事,却忘了自己才是真正害陆游冶落下山崖的凶手,陆游冶回来一定会查清真相的,那两个妄图查她的小卒子已经死了,应当没露什么别的马脚。
可命主真的没留下任何线索吗?他们这种贵人,都喜欢把别人的把柄捏在自己手上。
陆无香咬着牙想,她该为自己找个别的靠山了。
杯中茶水仍温,牛车已停在陆府那三级青石阶前。
陆府诸人得了消息,皆在门前相迎。连先前患了重病难以起身的老夫人也在夜风中等待。
甫一见面,大家都惊讶于陆游冶须坐着载辇,长辈搂着她的肩哭抹着眼泪直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的话,姐姐妹妹们也小声蛐蛐陛下太过不近人情。
岱英与文蝉送走了各位夫人、郎君和女郎,终于有时间禀报这些日子建业城里大大小小的事。
库房里还存着前些年神医送的药膏,外伤用效果绝佳,是宫里都没有的好东西。
“女郎……您的腿……”
岱英犹豫着要不要问出口,随即还是决定直接给出解决方案:“我去拿千金膏。”
屋内的陈设摆件同一月以前并无区别,陆游冶环视一圈,“不必,明日太医丞会上门替我医治。”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家里都发生什么了?”
比起此刻躺在书斋里呈现了天下大事的密保,但陆游冶更关心的是家人。
岱英文蝉对视一眼,一人为主叙述,另一人补充说明,将陆府诸事讲了个七七八八。
提及尸幽和队什的死时,二人还略带伤感。
尸幽显露头角的时间太短,可对女郎的忠诚她们都看在眼里,如今却轻易地死了,真叫人可惜呢。
再说那位姓孙的队什,手底下有五十名家兵,起码在陆府呆了有五年了,并且是难得能拉重弓的人才。
可怜他的未婚妻还不知此噩耗,听说她正在来建业的路上与回乡报信的使者错过了。
“先前报上来他们是互相斗殴而死。”岱英的语气有些飘移。
“你们不相信?”
“他们都是有分寸的人,更何况,尸幽的妹妹,正是孙队什的未婚妻啊!即将成为连襟的两人,怎会争到这个地步?”文蝉点出疑点。
此案就这么匆匆下了结论,无人去为他们鸣不平。
“女郎……会查这件事吗?”她们都希望女郎可以主持正义,却不想逼迫她,所以只是轻声问。
“当然。”
陆游冶的声音坚定又从容。
昨日那位假的陆游冶同样听她们说了此事,她的回答却是:“再说吧。”
就这一句便让岱英与文蝉起了疑,但估计是国师亲口下定论的失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按照往常的习惯侍奉。
“这么说来,国师昨日亲自登门证实那人身份?”
岱英回想,摇了摇头,“这么说起来……倒也不对,国师只是说那人确实失忆了。”
“真的一模一样?”
岱英点了点头,“真的一模一样,样貌、身量、就连腰围这等只有我们知道的也都相同,除了失忆之事,根本无可置疑。”
“既然她不进宫号称是在家中休养,你们也是贴身侍奉,可知道她是如何不见的?”
这话已有许多人问过,但无论是岱英文蝉,还是院中其他负责洒扫、织绣、文书的侍女似乎都对那人如何消失的毫无印象。
这样的结果让陆游冶想到那些奇闻异术,虽然她在大殿上将一切都推给青天教,但她其实并不相信仅是一些余孽能翻出那么大的浪花。
早在建城之初,整个建业城便由国师布下不许任何异术施展的阵法,所以阀阅世家们最核心的子弟安心住在这里,不必担忧南晋圣女的傩舞,而七煞也只能在城外活动……
国师的崇高地位大多源自于这能禁止一切诡异的阵法。
今日她于大庭广众之下重提容改术,便是打了国师的脸,其意思是要么阵法失效了,要么……这件事背后,就有国师的手笔。
再想下去无益,国师要真有问题就查他,他要真无辜……大不了道个歉。
不是仙风道骨么?定然不会与她计较。
陆游冶并未将这猜想说出,转而问起陆无遗。
“我听说王翾失踪了,长姐还是要嫁到王氏?”
说起此事岱英依旧有些伤感,她原本很看好这一对,谁不曾艳羡当年被王氏三郎上门求娶的陆无遗?
光风霁月前途无量的才子痴情于端庄守礼书画双绝的贵女。
可如今,一个生死不明,一个血脉有疑,整日以泪洗面。
即便只是守着他的牌位,她也义无反顾,这不也是另一种形式的纯爱吗?
原本大家已经不指望王翾能回来了,可就连众目睽睽之下坠落悬崖的文姬都能在一月之后全然归来,那位王氏的郎君是否还有可能活着?建业城中听过关于他们的爱情故事的人们都如此期待着。
陆游冶听了,不置可否,只是无意识地用指节敲着载辇的扶手。
毕竟她是真的死了一回,若非那尾只出现在梦中的神奇的红鱼,她应当也是回不来的。
还有就是一些她从伊勒那边知道的事了,譬如关于她三叔和大哥的官职变化,陆游冶才不相信赤武帝是会因为她的死想补偿陆氏的人。
帝王都是无心之人,这位犹胜,他的每步棋都有深意,虽然她至今未曾参透为何他要扶持自己掌控陆氏。
难道他以为自己会在某日世家与皇权不得不开战的那一天,因为这些小小的恩惠放弃养育她的陆氏,选择他吗?
陆游冶会用些小手段避开赤武帝的责罚,但她从不认为自己能看穿那位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帝王,她只能去猜。
天色已晚,如今她腿脚不便,岱英便让人将浴桶带到房中,她知道自家女郎的习惯,把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带所有人退了出去。
热气氤氲,模糊了视线,屋内格外地静。
忽然陆游冶像是感受到什么似的,朝屏风之后看去,那里什么都没有,但她就是觉得不对,想起那日七煞闯入她房中的情形,莫名想摸一摸那把长弓。
于是她站起来,顺从自己的心意。
热气疏忽散去,眼前仿若照镜,出现了与自己模样相同的人。
只是那人神情瑟缩,熟悉她的人一眼便能认出不同。
“啊!”明明被惊到的是陆游冶,那人却仿佛自己才是受害者一般跳着蹲下,双手抱住自己的头。
“她”迅速地在自己脸上胡乱摸索,仿佛在确认这是哪一张脸,然后微微抬起头,那双与陆游冶一般无二的眼睛竟有几分楚楚可怜。
“嘘——别出声,惹来了别人可就不好了。”
“她”像受惊的小兔一般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然后乖巧地点点头。
陆游冶对”她“很感兴趣,原先她还在遗憾在这段必须”养伤“的日子里查不到更多线索,没想到线索就”碰——“的一下,出现在她房里。
从“她”的表现看来,或许……她独自审问会更好。
看到“自己”这种表情,就算是陆游冶也觉得有些奇怪,某些必要时候她确实会用示弱的方式达成目的,可从未这般浑然天成的柔弱娇憨,惹人怜爱。真是神奇,同一张脸,用的人不同,展现的效果竟也天差地别。
“你叫什么名字?”
“她”眼里又蓄起泪水,没想到被冒充差点回不了家的文姬竟这样温柔地问“她”的名字。
“宁……归,我叫,宁归。”
陆游冶忽然想到陆无香来到建业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柔弱,像真正的淮水的女儿。
”饿不饿?你消失一天了……应当没吃东西。”
桌上有备下的糕点,茶水的温度也正好。
宁归确实饿了一天,但面对食物眼神中既带着渴望又有些畏惧,陆游冶心想若是专门训练过的死士这表现为免太过不合格,于是倒了两杯茶水,自己浅呷一口,另一杯递给“她”。
“她”接过,猛地将整杯灌下如牛嚼牡丹。
“你不怪我吗?”宁归问。
“人被刀杀死,再草包的官府也知道要捉拿凶手,而不是将刀缉拿归案。你只是一把用来专门对付我的刀……”陆游冶笑了笑,递出糕点“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握刀人是谁,我会感谢你。”
可宁归怯怯地摇了摇头,那人不能说,绝对不能说,他有通天的手段,绝对不可与其抗衡!
陆游冶在心中叹了口气,果然没那么容易。
“可以……不要再追查下去吗?不要跟他作对……不会、不会有好下场的……你是个好人……不要死……”
“她”自顾自地崩溃,蹲下身去,好似没有力气再站着,而不可与之为敌的那位是“她”至深的恐惧。
陆游冶也蹲下,双手托住“她”的下巴,迫使宁归不得不直视她。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他却派了你阻止我回家,差一点点,我会犯欺君之罪被处死……就是害怕那样的后果,你才逃掉的吧……就算当庭对质,凭着这张脸,你也不是没有一争之力。”
“你……才是善良的人呢。是你,从那个人手中把我救下。”
她的语气如此温柔,就像蛊惑人心的妖精引诱凡人走向无归的暴风雪。
宁归就是心甘情愿被引诱的凡人,“是、是我吗?”
“如果不能说那个人的身份,告诉我你是天生就长这张脸的吗?”
天下之大,只是脸相似的人何其多,可相似到连贴身侍奉的侍女都认不出,必然存在猫腻。
果然,宁归摇摇头,“她”并不是生来就长这样的,但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她同样不能说。
陆游冶有些失去耐心了。
插入书签
那个……依旧求收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