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

　　张新成是比付辛博早一个月杀青的，因为还有下一个组等着进。付辛傅早早准备了礼物和花，裘导和杨夏也备了香槟和拉花庆祝。

　　当张新成的最后一个镜头通过，偷偷躲在一旁的工作人员冲出来将拉花打开在头顶，彩带漫天飞舞。身旁的付辛博变戏法一样递上花束，拥抱了自己最好的搭档。

　　“再见，骆队。”张新成在付辛博耳边说。

　　“再见，裴总。”付辛博也在张新成耳边说。

　　当两人再次分开的瞬间，付辛博耳边听到张新成小小的声音，“你好啊，付辛博。”

　　那晚，庆功宴，张新成喝了很多酒，付辛博终于发现，之前他在饭桌上抿的那几口红酒，根本就不可能醉，他只是喝酒上脸而已。所以，那一晚……眼前的这个人真的只为借宿么？付辛博来不及去想，又被张新成拉着去敬酒。

　　酒壮怂人胆，张新成自诩不怂，但他需要，需要一种氛围，可以让他坦然的告诉付辛博，自己这么多年藏着的感情和秘密。那些自己被迫优秀，被所有人的期望裹挟，而错过某个人的很多年。

　　喝醉酒的张新成异常活跃，无论眼睛还是嘴巴，都弯成一条好看的弧线。他像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摇着毛绒绒的大尾巴，一整晚都心安理得的在付辛博身上挂着。付辛博也由着他胡来，只是时不时按住酒杯，“你少喝点。”

　　这种不态正常的状态其实大家都看出一些端倪，只是碍于分别，大家都闭口不谈。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所有人起身纷纷告别，杨夏嘱咐付辛博，把张新成照顾好。付辛博扶着挂在身上的张新成回了酒店。到房间门口，张新成说什么不肯进去，无奈付辛博只好又把他带回自己的房间。

　　门关上的一瞬间，张新成就双手勾了付辛博的脖子，把他按在门上，吻了上去。付辛博此刻意识有些涣散，他也喝了酒，但并不多。他有些摸不清头脑，身体和意识在严重打架，他用最后的理智和张新成拉开一段距离。

　　“新成，别闹。你喝多了。”

　　张新成勉强扶着墙，挪到靠墙的桌上坐下，他低着头不说话，黑色真丝衬衫的领口松垮地敞着，露出一小片泛红的锁骨。碎发凌乱，几缕垂在额前，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张新成睫毛很长，此刻半耷着，像沾了酒气的蝶翼，眼尾泛着水红。他就那么坐着，没什么大动作，可微敞的领口、泛红的眼尾、还有那点因醉酒而漫出来的慵懒，偏偏像张无形的网，让付辛博移不开眼。

　　不知过了多久，张新成抬头看着靠在床尾的付辛博，他有点恼人，眼神却是散的，蒙着层湿漉漉的雾气，看人时没什么焦点，却带着种不自知的勾人。

　　“怎么，你不喜欢么？”张新成的声音哑哑的，带着喉结滚动，溢出气音，像猫爪一样轻轻挠在人心上。他不理解，他明明看到付辛博眼里满是欲望。

　　他试着站起来，一步步靠近付辛博，眼里满是不甘，“付辛博，你喜欢我对不对？”

　　付辛博，你喜欢我对不对？

　　付辛博没想到张新成会这么直截了当的问出来。此刻的付辛博退无可退，他不知道该处理当前的状况。喜欢么？喜欢啊！这几个月，他小心翼翼的藏着、护着、宠着。原来一切都是徒劳。

　　张新成在离他咫尺的地方，微微偏了头，碎发垂下来遮住半只眼睛，呼吸的热气扫着他的耳垂，混着酒气漫出来，像磁石，让人忍不住想凑近，闻闻他发间沾着的酒意。

　　“既然你喜欢男生，为什么不能是我？”喉间滚出点模糊的自嘲的笑意，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微醺的喑哑，像羽毛轻轻扫过耳尖。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啊，付辛博有些恼羞成怒，他知道自己从烂泥一样的坑里爬出来付出过怎样的代价，他用前途和人生做赌，对抗了整个公司，迎接他的是秘而不宣的封杀、解散和反目，他清醒的看着有人沉沦、有人顺从，有人堕入万丈深渊，他还失去了自己最好的兄弟。

　　眼前的这个人，他阳光、明媚，有着付辛博曾经也有过的冲劲，他珍惜羽毛，有大好的前程，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怎么舍得脱下泥潭去看这肮脏的世界。他俩就如同上学时期末的榜单，隔着千千万万，付辛博自己可以抽烟、可以逃学、可以打架，但他宁愿坐在校门口，等着张新成走出校门的一瞬间，朝他吹个口哨一解相思之苦，也不愿把第一排的张新成拉到最后一排，和他坐在一起。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加上理智和身体的拉扯，让付辛博变得烦躁，他有些自暴自弃的答道： “是，我喜欢你，我不光喜欢你，我还想上你，从进组后的一个月就开始了。你满意了吧。”

　　“那咱俩试试？”

　　张新成今晚酒喝得刚好，就是那种身体放松意识清醒的状态，他沉浸在自我表达的期待中，显然没听出付辛博自我厌弃的状态。

　　“试试？”付辛博不可置信的挑眉，“你想试什么？搞男人？”

　　他侧过身，生气的一把抓了张新成的衣领，狠狠把他摔在床上，欺身压了上去。他此刻只想撬开这个男人的脑子，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玩意。

　　吻来得毫无预兆，像一场骤起的风暴。没有试探，没有铺垫，只有带着侵略性的气息，牙齿撞到了张新成的唇角，带来一阵尖锐的疼。张新成本能的想推开他，却被他擒了双手按在头顶，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手腕的骨头。呼吸被蛮横地掠夺，唇齿间是不容抗拒的碾压，带着酒精麻痹的气息粗暴地涌入，无法呼吸，却挣脱不得。这不是张新成期待的亲昵，更像一场带着恶意的占有欲，付辛博一切的反应都不在张新成熟悉的范畴，他有些不解。

　　“你tm别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是什么好人，你想干嘛，找刺激么？”付辛博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他稍稍退开，眼底却还燃着未熄的野火。

　　“别人都避而不及的烂圈子，你tm凑上来？你猜，你公司知道了，会给你安排什么活儿？你的梦想、你的努力、你的才华，都是狗屎！什么演技好不好，没人在意，他们只关心你好不好看，好不好操，听不听话！”

　　付辛博伸手粗暴的扯开了他胸前的衬衫，发狠似的掰过张新成的脸，在他的脖子上吮吸啃咬，每一寸触碰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这种触碰带来的酥麻和疼痛让张新成陌生又慌乱无措，付辛博如同在沙漠中干涸了许久的旅人，看到了一片绿洲，那是觊觎了很久的脖颈，让他疯狂，他用牙狠狠的咬在锁骨上，身下的人皱了眉，喉咙里不受控的发出声响，浑身颤抖。

　　“这是你想要的么？张新成！”

　　付辛博在自控与失控中摇摆，只觉得酒劲上头，觉得自己要疯了，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紫色。喉咙里像堵着团烧红的铁，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额角的青筋在一跳一跳地突突作响。在某一瞬间，付辛博是真想把人办了算了。

　　人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整个人都动弹不得。张新成被压在床上，使不上一点劲儿，酒已经醒了大半，他想挣脱付辛博的束缚，更重要的是这种屈辱感淹没了他，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是难过还是委屈？张新成浑身发抖，连指尖都在打颤。他想骂，他不知道张新成在这个人心中，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可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清晰的音节，只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动，像要破膛而出。眼前甚至开始发花，耳边嗡嗡作响，全世界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太阳穴突突的跳动声。

　　房间里只剩下付辛博粗重的喘息和咒骂。“张新成，你那几根爱惜的羽毛，够拔几次？你扒光了，不过就是大佬的玩物！玩物懂么？玩腻了，随时可以丢掉的那种！这么一个烂透的圈子，你也要挤进来么？怎么，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男人，喜欢刺激，早说啊！”

　　张新成胸腔剧烈起伏，脸涨得通红，所有的情绪都堵在喉咙里，变成一声压抑的低吼，像困兽被激怒时的咆哮。“付辛博！你放开我！滚啊！我不是……我没有！”

　　付辛博忽然松了手，从床上抽身站起身来，牙根里挤出：“你最好不是！”转身进了卫生间。

　　水声和付辛博发狠的声音，混在一起充斥着张新成的耳膜，他知道付辛博在干嘛。直到一声短促带着不可抑制的闷吭后，他听见付辛博说：“你走吧，我们不要再见了。”

　　我不是，我没有……

　　我只是喜欢你而已。

　　最后这句终是没有说出口，张新成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眼泪就从指缝中流出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房间，他冲了澡，胡乱的收拾了行李。机票是临时买的，房间是半夜退的，人是狼狈离开的。

　　第二天一早，张新成就已经坐在新的剧组里，等待新的妆造。

　　小助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心疼，本来就瘦的新哥此刻和瓷娃娃一样，感觉一碰就碎。小助理试探的问：“新哥，要是累了，或者不舒服，咱可以歇两天再进组，不急的。”

　　“没事。”

　　化妆老师看着换了衣服的张新成，欲言又止的提醒：“张老师……这个……” 张新成抬起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脖子一侧，满是腥红的印记，锁骨上还有一排清晰的牙印。

　　张新成闭了眼，缓缓说道：“遮了吧。”

　　“好，我尽量……”

　　小助理有些手足无措，她必须得找点事情来掩盖自己的慌乱，“那什么，新哥，咱们剪头发的时候拍个vlog吧，好久没营业了。”

　　“好。”

　　为了演活费渡，这头长发张新成留了半年多，加上拍戏，又陪了他半年。理发老师走到镜前，看着面前这个落寞的年轻人，长发衬着他的五官更加阴柔，确实和即将要开拍的角色不搭。于是拿起白色围布，从脖颈处轻轻系紧。

　　“留了这么久的长发剪了，你有啥想法”

　　“没啥。心平气和，随他去吧。”

　　时间一分一秒，理发师绕到身后，指尖穿过发丝掂量厚度，时不时俯身从镜中确认角度，牙剪在发间快速穿梭，细碎的断发飘落在肩头的围布上再划到身前。张新成鼻子一酸，突然红了眼眶。

　　“别拍了。”

　　小助理关了手机。

　　张新成眼泪就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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