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桃花开

　　到了高二楼二层的楼梯口，杨羽的亿点点崩溃早就无限放大，她甚至连说一句“再见”的心情都没有，就拐了进去。

　　在她后面同样是理科生的郭伊嘀咕了一句“这人真是有病”后，与夏春生、任冬臻道了句再见也进了二层的楼道。

　　夏春生继续往前走，任冬臻看了眼她，心里有些发虚，快步跟了上去。

　　走到三层的时候，夏春生突然停下脚步。她转过身，瞧着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任冬臻，开口问：“你们那间画室，这个时候会有人来吗？”

　　你想干什么。
　　什么意思。
　　你能不能给句准话。

　　任冬臻的大脑充斥着无数消息，却还是在夏春生开口问的时候，第一时间回复了她：“中午应该没人。但是今天是周二，下午有专业课，会有人来。”

　　夏春生点点头，“那中午这段时间都没人对吧。”

　　“对。”

　　夏春生又转过身子，她从三楼楼梯间的平台处往前走，穿过楼梯口庞大的铁门，往高二楼对面的艺体楼走。

　　任冬臻还是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两个人走在整所学校唯一的一条连廊上，中午刺眼的燥热的阳光穿透南边的玻璃，擦着夏春生的发尾擦着任冬臻翻领校服的领脚，照到北边的墙。

　　任冬臻的心脏在打鼓。

　　她不知道夏春生想干什么，要干什么。
　　她本来就觉得自己送给她的礼物很贵重，自己好说歹说才让她收下，现在杨羽这么一捣乱，夏春生大概率是不会再收的了。

　　已经来过一次的夏春生轻车熟路的七拐八拐推开画室的门，屋里的陈设跟昨天见的如出一辙，只是画架上画板贴着的画从长颈罐子变成了胖罐子。

　　她还记得任冬臻的位置，但是防止他们画室的位置会变，夏春生还是询问了一下：“你的位置还是昨天我见到的那个吗？”

　　“嗯。”跟了夏春生一路，任冬臻越发搞不明白夏春生想要干什么了。

　　夏春生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但是内心有个声音告诉她来到画室，和任冬臻谈一谈。

　　不管是从这个画册还是从两个人之前相处的点点滴滴，她能感受到任冬臻是愿意亲近她的，是不同于杨羽其他同学的那种亲近。

　　任冬臻很有可能与自己对待她一样。

　　但她不是很想这么快就去逼问，她需要时间去消化，任冬臻也需要时间去消化。
　　她们不急。

　　“任冬臻，我下面说的话你可能会觉得我好烦，怎么认死理不变通，但是我还是要说。”夏春生站在任冬臻的画架边上，看着她。

　　任冬臻插着兜的手早就放出来，她离夏春生只有仅仅一块白砖的距离。

　　“你说。”

　　夏春生开始讲了：“任冬臻，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这份好意真的太贵重了，现在的我不敢收。”

　　任冬臻皱起眉头，挑了下眉：“什么叫现在的你不敢收。我的心意给你不是想给你压力，是希望你开心，你没有必要为此想这么多。”

　　“不，我没有办法不去想。这份礼物太宝贵了。”

　　“宝贵又如何，我愿意给你……”

　　夏春生打断她，“等等，我知道，但是我过不了自己那关。”

　　任冬臻很纳闷，这有什么的。不就是一个画册，没有必要推辞到这个程度。“夏春生，你收着，我等待你清明的安排。”

　　“你不要……”混为一谈。

　　“任冬臻？你怎么这会儿来画室了。”田恬非常及时地打开画室的门，挡住了夏春生的下一句话。

　　任冬臻很喜悦，她回头跟田恬应了声，又转头说：“来人了，咱们先走。”

　　夏春生知道这是任冬臻再拒绝自己，但当下这种情况她不能不接受她的拒绝，只能下一步离开。

　　出了门，任冬臻佯装很忙地抬起左手，看了眼自己的手腕上的手表：“啊呀，要上课了！我来不及先走了，回见！”

　　“……”
　　装，你就接着装。

　　夏春生望着任冬臻一溜烟跑走的背影气鼓鼓的，可不到两秒，她又笑了出来。

　　靠。
　　这人怎么这样。

　　*

　　任冬臻觉得自己不对劲。
　　按理来说，就今天发生的事情要是换一个对象，她会很快的轻松的解决。毕竟她可是一中风流人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可是夏春生站在她面前拒绝要这样一个珍贵的礼物时，她除了说不珍贵，我愿意之外憋不出其他字眼了。
　　要不是有田恬来，她真的不知道什么收场。

　　这件事就算不告诉杨羽，告诉他们班同学也会有一大帮人来嘲笑，笑她不是挺牛逼的吗，能说的长江从巴颜喀拉山脉发源，黄河从唐古拉山脉发源，怎么这回一中风流人物失守了。

　　一中风流人物仔细思考了一下问题所在，她觉得主要还是自己送出去的这个礼物太特别了。
　　自己从不会送人这么珍贵的礼物，就连计划送给杨羽的十七岁礼物也没有这么珍贵。

　　她其实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在昨天看见夏春生发给自己的那条消息就高兴得觉得自己应该送点什么东西给她。
　　而且送给还是这个以前连送人念头都没有的画册。

　　她疯了，她病了。
　　她不正常了。

　　这是唯一的方法论。

　　*

　　任冬臻这几天都有意地躲着夏春生。

　　上下学从另一间楼梯走，能不到三楼就绝不到三楼，能不去老师办公室就决不去老师办公室，甚至为了不在食堂遇见，她连午饭都不吃了。

　　她害怕再一见到夏春生，对方又会说“不要画册”“太珍贵了”之类的话语。
　　她真的招架不住。

　　直到，周三下午的体育课被换，她避无可避要和夏春生见面。

　　一中在保证体育课时长这方面做的非常出色，虽然现在已经是高二下但还是能保证每周有三节体育课，上下午也一定会有课间操。
　　他们的体育课是男男女女分开上，一节课同时两个班级，男生一个老师负责，女生一个老师负责。

　　换句话说，任冬臻在这节课上一定会见到夏春生。

　　夏春生是踩着预备铃的声音到的操场。

　　任冬臻在看到夏春生走进操场那一刻，本来望向操场大门的眼神立马移向别处。

　　须臾，她忍不住又抬起头看了一眼。
　　离的越来越近了。

　　怎么办，好紧张。
　　感觉自己心跳好快。

　　她不会又过来质问自己吧。
　　这么多天过去了，她也没在微信上找我应该是说服自己了吧。

　　任冬臻着急地想。

　　夏春生越往操场中央走越无语。

　　真晒啊。
　　下午第一节体育课，正好是赶上阳光最刺眼的时候。足球场上的假草被刺的泛出不属于真草的光泽。一眼望去，偌大的操场没有一个阴凉处。

　　夏春生来到队伍的时候，老师已经站在前面听体委汇报今天的出勤率，她猫着腰偷偷摸摸从后面插了进去。

　　夏春生站在第二列第四排，距离站在第四列第四排的任冬臻很近。
　　感受到旁边有炽热的目光，夏春生侧过头，与任冬臻打招呼。

　　任冬臻一秒立正。
　　过了足足三秒，“你好。”

　　耶耶耶，她好像真的不在乎画册的事情了。
　　看来还是自己多虑了！

　　任冬臻很开心，耳朵开心到泛了红。

　　体育老师听完体委的汇报，转过头看她们，“稍息，立正。”
　　她一手拿着一块成绩表，一手握着计时器，慢悠悠地说道：“今天测两公里，下周再来我们就不考体能，要开始练习篮球了。”

　　同学们立马哗然，抱怨着这鬼天气还有跑两公里。

　　夏春生随着大流仰起脑袋看了看天，一两点中的天空像和田玉蓝色版，完全没有一点杂质。风在这样燥热的午后估计也是犯了懒，懈怠地待在自己的家中。

　　又晒有热又闷又要跑步。
　　真好啊。

　　体育老师很有师德的当上聋子，全然不管这些党同伐异之言：“知道你们很开心，但我还是要提示如果不及格之后要补测。”

　　同学们：……0人开心。

　　一群人跟着体委做完热身活动，就像牧民在大草原赶羊似得，她们被体育老师赶到那片红得犹如跑完步吐出的鲜血一样的跑道上。

　　夏春生像沉默的羔羊走到跑道上，站在后排被迫准备好起泡姿势。

　　“嘀——”

　　哨声响起，大家像被按下了启动键，齐刷刷地迈开步子。到是没有跑800米那样的争先恐后，但两百米过后也出现了明显的分层。

　　夏春生和任冬臻都跑在第一层次。

　　任冬臻本来以为夏春生不是擅长跑步的人，没想到，她就紧紧跟在自己的后面。

　　任冬臻在心忐忑她不会是觉得但是集合人多不想说画册的事，现在跑步的时候聊吧。

　　跑完两圈，任冬臻发现夏春生还紧紧跟在自己身后。她更加怀疑夏春生是不是为了能跟在自己身后故意跑的，其实她能超过自己？

　　下一个弯道跑的时候，任冬臻特意往外跑了点，给夏春生让出从内道超过去的机会。

　　跑在后面一直拿任冬臻挡风的夏春生一愣，难道她看出来自己拿她挡风，不想接着挡或者想换她给自己挡会儿风？

　　夏春生狐疑地超过任冬臻，与任冬臻依然保持着刚才的距离，只不过两个人掉了个个。

　　任冬臻换了位置后，心里又有点过意不去。自己已经借着田恬逃避一回了，现在再借着跑步逃避是不是不厚道。

　　于是在下一个弯道，任冬臻从外道又超过了夏春生。

　　400米的操场跑两公里一共要跑5圈，她们还剩下2圈。这时候班级队伍差异化已经非常明显了，最前面有了套圈的人。

　　夏春生感觉到自己呼吸开始有些困难，小腿越发酸痛。她呼吸声陡然变重，满后都是汗水。

　　这时候的任冬臻其实也好不了哪去，甚至比夏春生还难受点。常年在画室弯着的有颈肌、腰肌劳损的身体开始叫嚣，她忍着难受，调整呼吸频率。

　　两个速度明显慢下来的人又硬生生跑过一圈。

　　最后一圈，跑完就是胜利。

　　夏春生重振旗鼓，她用老师教给的办法迈开步子，在直道上与任冬臻并肩跑。

　　她微微侧目，看见任冬臻通红的脸，和她不相上下的厚重呼吸声。

　　任冬臻同样看见了，她感觉自己身体里又有股力量在叫嚣，脑子里那些画册、拒绝、特别在此刻抛之脑后。任冬臻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夏春生，她张开自己红艳艳的唇：“夏春生，你想不想咱们俩能并肩跑过终点。”

　　夏春生闻言，侧过头，把红彤彤的耳后根藏在任冬臻看不见的地方。她心脏好快好快，瞧着任冬臻这幅样子脑子里无限播放《亲亲》，“好啊，试试。”

　　梧桐新叶把午后的阳光撕的支离破碎，红色跑道在日光下泛着刺眼的光，一个又一个穿着红白校服的人跑过主席台。

　　夏春生迎着烈日，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蓬勃，像是一只脱缰的小野马拼命地跑向终点。
　　任冬臻校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她面上潮红一片，呼吸声粗的仿佛破风箱，舌头抵着牙齿玩命跑。

　　二百米、一百米、五十米、十米、五米……

　　体育老师早就在终点等待她们。

　　“夏春生，9分16秒。”
　　“任冬臻，9分16秒。”

　　任冬臻冲线那一瞬间，张开双臂，对着刺眼的阳光露出挑衅的笑。她回过头，看见夏春生汗水顺着下颌线流进脖子下面，她笑着冲她说：“看吧。”

　　少女明媚的脸就这样映入她的脑海，在她的大脑爆出烟花。

　　任冬臻分不清楚，那一刻，到底是剧烈运动后的心跳还是因为夏春生而起伏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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