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枳书

　　周一早晨，林沐走进教室时，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桌面上那支黑色的水笔——贺知洵送的那支，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摊开的物理笔记本旁。

　　“早。”贺知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沐转过身，看见他站在晨光里，书包松松地挂在肩上。和周六在家时的松弛不同，此刻的他又是那个干净利落的理科生了，只是眼神比往常柔和。

　　“早。”林沐拿起那支笔，在指尖转了转，“我用它做了周末的物理作业。”

　　“感觉怎么样？”

　　“字迹好像都变好看了。”林沐开玩笑地说。

　　贺知洵的嘴角微微上扬：“那可能是心理作用。”

　　周明远这时蹦跳着进了教室，看到他俩站在一起，立刻挤眉弄眼：“哟，周末过得不错啊？”

　　林沐瞪他一眼：“就你话多。”

　　“我这是关心同学感情！”周明远大咧咧地坐下，“对了，科技节的项目进度怎么样了？陈老师说这周五要中期检查。”

　　说到正事，贺知洵恢复了平时的认真：“算法部分已经完成了80%，可视化界面还需要优化。下午小组讨论？”

　　“没问题！”周明远比了个OK的手势，“赵小雨说她那边数据清洗已经做完了，随时可以对接。”

　　上午的物理课，陈老师讲到了电磁振荡。讲到共振时，他特意看了眼贺知洵和林沐的方向：“有些同学可能已经对共振有很深的理解了。但我要提醒大家，在物理世界里，完美的共振需要精确的条件匹配——频率、相位、阻尼，缺一不可。”

　　林沐下意识地看向贺知洵，发现他正低头记笔记，耳根却微微泛红。

　　下课铃响后，贺知洵走到林沐桌边，递给她一张纸条：“放学后图书馆，有话跟你说。”

　　纸条上的字迹工整有力，像他这个人一样。林沐把纸条小心地夹进笔记本，点了点头。

　　下午的小组讨论进行得很顺利。赵小雨把清洗好的数据导入系统，周明远负责的界面已经初具雏形。林沐优化后的算法运行流畅，模拟城市在屏幕上发出柔和的光。

　　“太棒了！”周明远兴奋地拍桌子，“咱们这个项目绝对能拿一等奖！”

　　贺知洵却盯着屏幕，微微皱眉：“能源调度的响应时间还是慢了0.3秒。在真实场景里，这0.3秒可能导致局部断电。”

　　“已经很快了啊。”周明远说。

　　“不够。”贺知洵转向林沐，“核心函数的迭代可以再优化吗？”

　　林沐看着代码，思考了几秒：“我可以试试用并行计算重构部分模块。但需要时间。”

　　“需要多久？”

　　“至少两个晚上。”

　　贺知洵看了看日历：“周四前能完成吗？周五要检查。”

　　“我尽量。”

　　讨论结束后，周明远和赵小雨先离开了。贺知洵帮林沐收拾东西，动作很自然。

　　“去图书馆？”他问。

　　“嗯。”

　　秋日的图书馆比夏日安静许多。窗外梧桐叶开始泛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书页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他们依然坐在老位置——二楼东区靠窗的第三个桌子。

　　贺知洵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推到林沐面前。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林沐小心地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手绘的卡片，画着简单的电路图，但在核心节点处，画了一朵小小的桂花。旁边写着一行字：

　　桂花落了，我们的共振还在。

　　翻到背面，是贺知洵工整的字迹：

　　林沐：

　　周六你离开后，院子里的桂花落了一地。
　　爷爷说，花开有时，花落也有时。
　　但有些东西不会随着季节改变。
　　比如我看向你时的心跳频率。

　　这周三晚上七点，市图书馆有场关于量子物理的讲座。
　　如果你有空，我想和你一起去。

　　贺知洵

　　林沐看着卡片，感觉心里某个地方变得特别柔软。她抬起头，发现贺知洵正看着她，眼神里有罕见的紧张。

　　“你还会画画？”她问。

　　“画得不好。”贺知洵老实说，“练了很久。”

　　“我喜欢。”林沐轻声说，“特别喜欢。”

　　贺知洵松了口气，耳根又红了：“那……讲座？”

　　“我去。”林沐笑了，“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下次画桂花，让我教你。我小时候学过一点国画。”

　　贺知洵的眼睛亮了起来：“好。”

　　周三晚上的讲座在市中心图书馆的报告厅举行。林沐到的时候，贺知洵已经等在门口了。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毛衣，看起来比平时柔和许多。

　　“等很久了吗？”林沐问。

　　“刚到。”贺知洵递给她一杯热奶茶，“暖手。”

　　报告厅里坐满了人，大多是大学生和高中生。讲座的主题是“量子纠缠与超距作用”，主讲人是一位年轻的物理学家。他讲得深入浅出，用生动的比喻解释那些抽象的概念。

　　讲到量子纠缠时，主讲人说：“在量子世界里，两个纠缠的粒子即使相隔整个宇宙，也能瞬间感知对方的状态。有人把这种联系称为‘鬼魅般的超距作用’。”

　　林沐侧过头，发现贺知洵正专注地看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讲座结束后，有提问环节。一个高中生站起来问：“老师，量子纠缠可以用来实现瞬间通讯吗？”

　　主讲人笑了：“理论上可以，但现实中还有很多技术难题。不过——”他顿了顿，“有时候我觉得，人和人之间也存在某种‘纠缠’。即使相隔很远，也能感知到彼此的状态。”

　　散场时，外面下起了小雨。贺知洵撑开伞，很自然地倾向林沐那边。

　　“那个问题，”走在雨中的街道上，林沐忽然说，“关于量子纠缠和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你怎么看？”

　　贺知洵沉默了一会儿，说：“在物理上，纠缠需要粒子曾经有过相互作用。就像两个人，要产生深刻的联系，也需要共同的经历和时间。”

　　雨点打在伞面上，发出轻柔的声响。

　　“那我们呢？”林沐问，“算是有过‘相互作用’了吗？”

　　贺知洵停下脚步。路灯的光在雨幕中晕开，他的眼睛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明亮。

　　“不止是相互作用。”他说，“我觉得我们正在形成某种……纠缠态。即使将来分开，这种联系也不会轻易断开。”

　　林沐的心跳加快了：“你相信这个？”

　　“我相信数据。”贺知洵说，“也相信我的感觉。”

　　他们继续往前走。经过一家还在营业的书店时，贺知洵忽然说：“等我一下。”

　　他走进书店，几分钟后出来，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书。

　　“送你的。”

　　林沐接过，是一本《量子力学史话》，封面是深蓝色的星空。

　　“为什么送我这个？”

　　“因为你说物理像诗。”贺知洵说，“这本书的作者也这么认为。他在前言里写：‘量子力学不是冰冷的公式，而是宇宙写给我们的情书。’”

　　林沐紧紧抱着书，感觉眼眶有些发热。

　　“贺知洵，”她说，“有时候我觉得，遇见你之后，我的世界变大了好多。”

　　“我也是。”贺知洵轻声说，“遇见你之后，我才发现世界不只是公式和定理，还有桂花、雨声、和心跳。”

　　雨渐渐小了。他们走到林沐家小区门口时，雨已经完全停了。夜空被洗过，几颗星星隐约可见。

　　“明天见。”林沐说。

　　“明天见。”贺知洵顿了顿，“还有……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愿意走进我的世界。”贺知洵说，“也谢谢你，让我走进你的世界。”

　　林沐看着他，忽然踮起脚，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这是回礼。”她的脸红得像秋天的枫叶，“谢谢你的卡片，谢谢你的书，谢谢……你。”

　　说完，她转身跑进了小区。

　　贺知洵站在原地，手轻轻碰了碰刚才被亲过的地方。雨后的空气清新湿润，他抬起头，看见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

　　忽然想起爷爷昨天说的话：“知洵啊，有些人就像星星。平时看不见，但一直在那里。等你需要指引的时候，抬头就能看见。”

　　他以前不相信这些话，觉得太感性，不符合物理规律。

　　但现在，看着林沐消失的方向，他忽然觉得——也许有些东西，真的无法用公式完全解释。

　　比如心跳。
　　比如思念。
　　比如在秋夜的雨后，因为一个轻轻的吻，而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发光的瞬间。

　　周四晚上，林沐熬到深夜，终于完成了算法的优化。当她点击运行，看到响应时间缩短到理想数值时，忍不住在凌晨两点的房间里小声欢呼。

　　她拿起手机，想给贺知洵发消息，又怕打扰他休息。犹豫间，手机屏幕亮了——

　　贺知洵：「完成了吗？」

　　林沐：「刚完成！响应时间达标了！」

　　贺知洵：「我就知道你可以。」

　　林沐：「你怎么还没睡？」

　　贺知洵：「在等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林沐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抱着手机，在黑暗中微笑。

　　林沐：「快去睡吧，明天还要检查。」

　　贺知洵：「嗯。你也早点休息。」

　　贺知洵：「晚安，林沐。」

　　林沐：「晚安，贺知洵。」

　　放下手机，林沐拉开窗帘。夜空深邃，星星闪烁。她想起讲座上听到的那句话——“量子纠缠是宇宙中最浪漫的现象”。

　　也许吧。

　　但对她来说，更浪漫的是在这个普通的秋夜，有个人在等她完成作业，有个人对她说“晚安”。

　　而她知道，明天清晨，他们还会在教室里相见，还会一起解那些难解的题，还会在图书馆共享安静的时光。

　　青春还很长，故事才刚刚开始。

　　而她和贺知洵的“纠缠态”，正在每一个共同度过的日子里，变得越来越牢固，越来越深刻。

　　如同物理定律般确定，如同桂花香气般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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