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顺利

　　放假第二天晚上宋秋暄入睡很早。

　　早上晨光熹微透过窗帘照射进卧室内，三号的天气仍旧很好，小区楼下的绿植跳跃着细碎金光，宋秋暄拉开窗帘往下眺望一眼。她想，秋天的阳光洒在身上如此温暖。

　　宋秋暄做完早上一系列该做的事情，刷牙，吃早餐，帮着妈妈简单打扫了下客厅和厨房，她这才拿起手机。

　　一条完全出乎意料的消息一下窜出，宋秋暄心跟着猛地一跳，差点怀疑是自己的错觉，手指微微颤抖着点开聊天框，她读了几遍这条程浔昨晚发来的消息。

　　宋秋暄反复确认之后，几乎欣喜若狂到忍不住往床上蹦跶一下。

　　“昨晚不该睡太早的。”宋秋暄自言自语地嘀咕，她内心一阵懊悔。

　　应该怎么回复比较合适呢？显得自己没那么激动，没那么高兴，但也不至于勉为其难，宋秋暄满脸认真地组织措辞。

　　纠结思索了半天的宋秋暄，结果只是简简单单地发了一句：这个音乐节是几号的？

　　宋秋暄不知道自己掩藏情绪有什么劲，干脆利落地回答说好啊，表示她很愿意和他一起去音乐节，这不好吗？

　　然而青春期就是如此，在某些时刻维持着一点自尊，一点体面，好像这样未来回想起来不会太过于难堪。

　　*

　　程浔和梁示哲在网吧通宵了一晚，程浔后半夜睡了，早上的状态没那么糟糕，反观一整晚没睡的梁示哲，眼下一片乌青，走路都有些虚浮。

　　常常流连网吧的顾客，老板会推荐办一张卡，往里充钱，进出店内刷卡，系统自动记录时间，然后扣钱，这样不用排队登记方便很多。

　　程浔手伸进裤兜掏卡，这时候摸到两张票，他倏然回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来，打开手机。

　　收到宋秋暄的回复是半个小时前的事，她虽没明确答应他，但意思也是很明显了，程浔勾起唇角，告诉她是明天。

　　“程浔，你的卡给我。”梁示哲瞧他高兴成这样，他用陌生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程浔，以前的程浔会有这样明显的情绪外露吗？程浔以前除了不耐烦特别明显，其他情绪都很淡。

　　程浔不解：“干嘛？”

　　梁示哲阴阳怪气地说：“好人做好事，帮你去前台扫卡，给你时间美滋滋地聊天。”

　　程浔没拒绝，把卡递给了梁示哲，“谢谢。”

　　说着谢谢，语气却一点也不真诚，梁示哲轻哼一声，迈腿走去前台。

　　程浔一边单手攥着手机看，一边走出网吧大门，他和宋秋暄聊了一会儿，约定好了晚上六点在希鸥公园见面。

　　店内光线略显昏昧，一走出来，程浔被明晃晃的日光刺了下，微微地眯起眼睛，早餐摊的香气幽幽飘过街道，蒸笼里热气腾起，主干道汽车鸣笛一声接着一声，构成连雁市早晨的街景。

　　大门旁蹲着个抽烟的男生，和他一个年纪，穿着黑色的老头衫，露出的小麦色手臂上方有个纹身。

　　“你就是那个谁？”男生的语气诧异中带着不善。

　　程浔偏头看他一眼，落在那团看不出图案的纹身两秒，又没什么情绪地收回视线，程浔记起来了，在学校抽烟被罚写检讨那天，这个男生还威胁他帮写检讨。

　　“装看不见？上次你害我被教导主任发现了纹身，挨了一顿训，是不是你？”吴钟立站了起来，朝着程浔的方向大迈步。

　　程浔再次缓缓看过去，眼神有点冷：“同学，你还挺能倒打一靶，没有你让我写检讨书，哪来其他事？”

　　吴钟立被气到了，因为在他的那帮朋友里他算是个挺有威严的人，当大哥的那一种，身高体壮打架厉害，大家愿意信服他，所以他相当自负，心气很高，自以为是所有人低他一头。

　　“你听过我的名号吗？知不知道惹不起我？”吴钟立站在程浔一米之外，表情有点狰狞。

　　程浔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漆黑的眉下压，匪夷所思地说：“你怎么进的一中？”
　　不怪程浔这么疑惑，这人混混气质太过浓厚，口气张狂，尽管程浔本身也不怎么好，但对比起来，也算是个不惹事的学生了。

　　吴钟立咬了咬牙：“你什么意思啊！老子凭本事进的一中，你少狗眼看人低。”

　　程浔对他的愤怒视而不见，别开头打开手机看时间，梁示哲不知道怎么会这么久，他等得有点无聊。

　　一道身影笼罩过来，程浔看见吴钟立捏着烟头逼近，他表情透着狠厉，手伸过来，想把烟头掐在程浔手臂上。

　　程浔后退一步避开，神情惊讶一瞬后，立即反手攥住对方的手肘，使劲一弯，吴钟立吃痛地呼了声，程浔迅速一脚踹在他的腰上，他踉跄往后，因为太过轻敌，完全没想到体形单薄的少年蕴藏着一股力量，吴钟立一屁股坐下，倒在店外被人踩得脏兮兮的地面。

　　“我去，程浔，就这一会儿功夫你就在店外跟人打架了。”梁示哲这时走出来，他没仔细看地面上的男生，语气震惊，思索着程浔是不是被他欺负了才反击的，想到这个可能，他想上前补一脚。

　　“赶快走吧。”程浔对梁示哲说，低头看了一眼脸色愤怒到青筋暴起的男生，程浔不想惹事生非，给他一脚算是报复他想拿烟头烫他。

　　*

　　宋秋暄一整天的心情都无法平静，这算是约会吗？可是这个词应该用在已经在一起的两个人身上，而她和程浔只是同学关系。

　　宋秋暄想不通也不敢往深处想程浔为什么约她去音乐节，她对他有着不同寻常的感觉。那他呢？只是没人陪才会选择她吗？

　　打开衣柜，她的夏秋衣服大多数是简单款式的短袖长袖、短裤长裤，当然，她也会在青春期萌生爱美之心，买下可爱的发夹，漂亮的裙子，以及搭配裙子的铮亮小皮鞋。

　　宋秋暄突然有了选择困难症，站在镜子前比照哪条裙子更合适，更好看，挑来拣去大半天，她累倒在床上。

　　时间快到黄昏，她蹭一下起来，换上一条白色长裙，腰际微微插起，裙摆层层叠叠，像一朵朵绽放的大花朵，宋秋暄画了一个淡妆，口红不敢抹太深，只是淡淡一层，如鲜嫩的樱桃，衬得她气色很好。

　　宋秋暄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下，秋天的傍晚微凉，她从衣柜拿出一件天蓝色的牛仔外套正要出门。

　　家里只有她一人，爸爸工作所在公司今晚有个团建，可以携带家属前去，妈妈跟着一起去了，真是幸运的一天，她恰好可以不用解释今晚和谁一起去玩。

　　宋秋暄走到门口，脑海瞬间闪过什么东西，慌忙走回卧室，她回去拿了那顶要送给程浔的藏青色帽子，她想到了送给他的理由，还算合理的理由。

　　宋秋暄准时去到希鸥公园，看到在入口等她的程浔，音乐节舞台是临时搭建的，以往这里是从来没有举办过类似的活动，她在学校时听到孙姗提起过一嘴，当时孙姗有过来音乐节的想法，但是门票价钱劝退了她，而且这次邀请的嘉宾只是小有名气的歌手和明星，孙姗的偶像是去年凭借选秀节目爆火的男星，所以于她而言吸引力不大。

　　“程浔。”宋秋暄浅浅弯起唇角，冲他小幅度地挥手打招呼，不知道是不是精心打扮过的缘故，她变得比往常矜持了，连微笑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程浔抬起头看过去，也笑了下，“走吧，我们进去。”

　　他们并肩进去的时候，宋秋暄垂在身侧的手捏了捏衣角，她好奇地问：“你的朋友是突然有事了吗，才把票送给你？”

　　程浔不自然地摸了下鼻子，声音含含糊糊地嗯了声，他垂眼看了看宋秋暄，他发现她今天很漂亮，灯光流溢下脸很透白，瓷白的玉似的，一双眼乌黑清澈，水光潋滟。

　　宋秋暄一抬头看他，程浔目光便挪向另一旁，不敢对视，宋秋暄却以为他对周围充满好奇，所以目光不停环顾四周。

　　公园相当拥挤，人挨着人，肩擦过肩，音箱音乐震耳欲聋，璀璨眩目灯光打在舞台，倏然四射，场面震撼，现在正是一个名气不高的歌手唱歌，曲子很嗨，底下观众跟着晃动身体。

　　一首唱完，歌手脱下皮衣外套，握着麦和台下观众互动，热情洋溢地带动气氛，他说接下来要带来一首抒情歌。

　　宋秋暄拿出手机，想要记录下来，她抬头望向舞台，情不自禁地夸了句：“这个歌手长得真帅，程浔，你认识吗？”

　　“不认识，歌唱得不错。”程浔掀起眼皮往台上一看，语气淡淡的，没有直接认可她的第一句话。

　　绵长缱绻的前奏响起，众人皆是下意识惊呼一声，宋秋暄心情随之微微激动，她觉得这首歌是程浔喜欢的类型，从他推荐的歌猜测出的。

　　歌到高潮，宋秋暄对准舞台的手机镜头，慢慢地挪向身边的少年，镜头模糊了一瞬才对焦上他分明凌厉的侧脸。

　　程浔穿着一件白T，他总是偏爱穿白色的衣服，像晴朗天空飘浮的白云，一尘不染，触不可及，他刚开学那会儿修剪利落的短发长长了些，遮住眉毛，下面是双漂亮的眼睛，里面没有太多情绪，好似周遭燥热的心、动听的歌丝毫没有感染到他。

　　程浔察觉到了宋秋暄的目光，他对她的目光很敏锐，总能轻易捕捉。

　　这只是因为程浔时刻关注着她，余光全是她。

　　宋秋暄夜幕下的眼睛明亮，她举着手机，仰起头看向程浔，弯着唇说：“程浔，你快笑一笑。”

　　程浔眼里浮现笑意，嘴唇却抿得平直，脱口而出：“为什么？”

　　“我在拍你，所以你必须表现得很开心。”宋秋暄有理有据地说：“照片视频这些应该是记录开心的瞬间。”

　　程浔低头笑了下 ，他只是被她逗笑了。

　　看着视频里他笑起来的模样，眉眼间舒展开，站在人群里很扎眼，宋秋暄也随之一笑。

　　宋秋暄深深地感受到了美好，氛围美好，音乐美好，心情美好，身边的少年最美好。

　　有过这一瞬间就好，青春期里没有了遗憾，没有了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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