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局

　　全场都被这一声震慑在了原地。
　　坐在一旁沉默着的柯比奈尔起身看向君容年，原本一直半垂着眸的她，此时的金黄色眸子闪烁不定。
　　不管先前在争论什么的柯克与尼曼、卡帕西，不管之前在深思什么的贝特尔，此时都转过头去看向他。
　　此时的柯克不得不回想到身为王储时看的那些介绍华陇皇朝历史的书，其中一段这么描写他们第一次天启前强盛时期的君主：
　　“皇帝独尊，集权领导，什么事都在他的一声号令下，通过极其有效的传达串通全国，无人不尊。”
　　贝特尔向君容年鞠躬表敬意，回答道：“我们本来一起等在这，中途与海族代表出去谈话，中途没有察觉什么异样，回来便不见了君容时先生的人影。”
　　君容年惊怒不定之下，脑海里只能想到之前他那个莫名其妙的谢谢，下意识地转身想回到之前的会议室质问奥诺。
　　可是下一秒。
　　“等等！”
　　等等。
　　柯比奈尔的一声制止和君容年理智回归的自语同时响起。
　　君容年转身，迎上柯比奈尔克制但难掩激动的目光，尽管处在盛怒中，他的大脑仍然在飞速转动——
　　帝国一方主动出手，不管是用什么方式让君容时失踪，这也足够让其落入不利之处，现在，他们有充足的理由介入处理，控制局面，延后天启爆发的时间。
　　几乎同时地，两人夺门而出，又朝相反方向走去。
　　“将军，摄政王在城堡中失踪，召集士兵，一半包围城堡，不可让任何人出去！一半由汝带领，搜寻整个城堡！”
　　容时该怎么办？他会不会遭遇不测……
　　“侵犯汝等？吾等这是在帮汝等排除风险。连吾国的摄政王都能在城堡中失踪，汝等怎么保证城堡的安全？”
　　容时只有可能是被突然迷晕，或者是自己走的，不然安法兰的其他人不可能不发现。
　　“没有发现？去把当时在现场的人员聚集起来，一个个审问过去！”
　　如果今日无法找回容时，恐怕之后奥诺也不会让吾等找到了……那容时就，凶多吉少了……
　　“安法兰的元帅？多谢相助，面对这种威胁各国安全的情况，吾等只能同舟共济。”
　　奥诺不是蠢的，他知道如果会议期间吾等任何一人出事，都会让吾等抓住把柄，又为何还要铤而走险？除非抓走容时这件事对他来说利大于弊……
　　“塔丁先生？对于这种突发事件，可能需要乔拉尼方面的配合，所以有一些搜查是先斩后奏的，请理解。”
　　塔丁还是那样子，难道他不清楚内幕？但是他可是副院长……如果他并不像奥诺那般向往天启，或许可以争取一下。
　　“公主殿下？”
　　“陛下，借一步说话。”

　　君容年被迫从一边高速思考一边盘问搜寻的状态中抽离，此时乔拉尼半夜一点的钟声已经敲响，整个城堡处于三方管控的高度戒严中。
　　总共算下来，君容年已经连轴转了十三个小时多。
　　君容年和柯比奈尔来到弗兰宫，宫中两国的高层聚在一起，一言一语地讨论着。
　　“皇帝陛下，会议本应在昨日结束，今日早晨我们就该启程回国。只是现在情形紧急，又出了这事，实在是预料之外。”
　　柯克叹气道。
　　“……谈判破裂，和平是不可能了。容时失踪这事更是火上浇油。”君容年眉头紧锁。
　　“事已至此，我们一直在这也没有用处，更可能给我们的安全带来风险，我们今天早上必须出行。”柯比奈尔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
　　“……”君容年张了张嘴，发现无法反驳，他清晰地知道，如果继续留在乔兰搜查，不仅不会有结果，还会使自己囿于囹圄。
　　“吾等可以退守四方岛。”君容年听从他的理智，同意离开首都，但是他却感到一阵无力，身子发冷。
　　四方岛处于三洲中心，属于安法兰与华陇皇朝的共同领土，在天启期间起临时指挥中心的作用。
　　“同意。”柯比奈尔点头。
　　“吾等有没有可能寻求到海族的帮助？”
　　柯克和贝特尔对视一眼，又别开头，不去看对方。
　　柯比奈尔无语地看了一眼他们俩，主动和君容年简单地说了一下贝特尔的海族身份。
　　“嗯……”君容年思考了一下，对着贝特尔说，“贝特尔先生，如果能争取到海族的合作，甚至是结盟的话，在以后的对战中肯定是大大有益，请您慎思。”
　　在这之前一直在沉思的贝特尔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将军，汝留下和公主殿下继续商讨后续事宜，吾再带着士兵们去城堡和外围搜寻一下。”
　　说完，君容年匆匆忙忙地带人走了。
　　御华将军略带歉意地向柯比奈尔说：“失礼了，公主殿下。”
　　“无事。”

　　意料之中的，直到清晨，君容年等人都没能找到君容时失踪的一点线索，一整个大活人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无影无踪。
　　一整套流程下来，君容年等异乡客总算踏上了回家的甲板，只是与原先相比，少了一个君容时。
　　君雾笙与君容年处于同一个船舱，君容年累得瘫在木板床上，一动不动，黑眼圈十分明显。
　　君雾笙一边对自家二哥的失踪感到焦急难耐，一边又心疼于大哥的疲惫、不忍开口询问。
　　最后，君雾笙看着已经熟睡的君容年，无声地叹了口气，把被子给哥哥盖严实了，自己出去外面失眠。
　　第二天早上，君容年第一次没有自己醒来，而是被一阵吵闹声吵醒。
　　“汝为何人？为何偷偷摸摸躲在最底下的船舱？有什么目的？”
　　“吾乃皇朝赴乔科学家第一百零一批的许昌，生科院一级院士。
　　吾有急事要见陛下！特别急！偷偷跟过来只是不想让帝国的人发现。”
　　“汝怎么证明自己不是奸细！陛下可是汝想见就能见的？”
　　君容年先前消耗的体力还没有补足，此时的脑子一阵阵抽痛，但他仍旧迫使自己起身处理这个突发事件。
　　走出船舱，他看到一位穿着被灰尘弄脏了的白色汉衣冠的男子被士兵架着审问，胡子拉碴的，瘦骨嶙峋。
　　“什么急事？”
　　“这件事，吾……”许昌看向身旁的士兵们和被架住的手脚，面露难色。
　　“汝直接说就是。”君容年警惕地看着许昌。
　　“是关于摄政王殿下和苏皇的。”他抬头直视君容年。
　　君容年一怔，思考了一会后说，“放开他。”
　　“陛下！”带头的士兵有些不安，他们禁不起又一次失踪。
　　“汝等皆在一旁看着，不会有事的。”
　　闻言，士兵们退到一边，仍然直勾勾盯着许昌。
　　许昌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直言道：“吾在生科院多年，兴许知道一些摄政王失踪的内情。”
　　“继续说。”君容年一脸严肃。
　　“吾曾在一堆废弃了十几年之久的文件中，发现了一个被命名为种继的计划。
　　这个种继计划虽然已经停止了十七年之久，但是从文件的详细和苏皇亲笔签名可以看出，它曾经十分受重视。”
　　“慢着，十七年？汝确定是这个时间？”君容年敏感地捕捉到这一数字。
　　“确定。那年正好是吾赴乔的时候，那年之后，我朝赴乔科学家数量明显下降，吾特别有印象。”
　　也正好是君容年将君容时接入皇宫的那年，君容年也特别有印象。
　　深吸一口气，君容年示意许昌继续。
　　“吾当时也在研究种子课题，所以仔细了解了一下种继计划的具体。
　　‘种’在里面指的是一种名为春木的树种，春木生于深林，与其他树木无异。
　　生科院第一任院长苏普尼发现春木的树种可以模仿甚至无限接近于成为一个人，只需要那个人的一些血液与骨骼。”
　　许昌一番话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所有人都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春木的种子，成为的那个人，和原本的那个人，一模一样吗？甚至连思维方式都一样？”
　　“是的。除了不是原版，其他的完全一样。”
　　“……按汝这么说，乔拉尼掌握了这项生物技术，可以不停地‘复活’任何人？”
　　“春木的种子十分罕见，据吾所知，种继计划的执行对象始终只有一人。”
　　“苏皇瓦朗多。”君容年喃喃道。
　　许昌点点头，默认了。
　　“那这些关二哥什么事？据汝所说，种继计划已经被叫停十七年了。”
　　君雾笙一直在一旁听着，直到实在忍不住出口询问。
　　许昌看了君雾笙一眼，那一眼里有不忍，也不是有歉意。
　　“吾在计划里面看到的他们培育出来的人形树种，长得……和摄政王一模一样。”
　　“什么……？”君雾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君容年脸上阴晴不定，向许昌走近，“汝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吾怎么才能相信汝？”
　　“……这些只是吾所知的，吾只是说出来罢了。”
　　“但吾有办法让陛下和摄政王取得联系。”
　　“敢问陛下现在身上有没有一件与摄政王共同拥有的东西？”
　　君容年迟钝地陷入思考，灵光一闪的君雾笙突然想起，
　　“哥，吾当时摘的那两朵墨凝花！”
　　君容年向君雾笙递去一个近似宽慰的微笑，随即从上衣口袋里取出那朵离开枝干已然些许干萎的花，递给许昌。
　　许昌从袖口里取出一瓶密封的三角瓶，里面装着不知名的金黄色液体，众目睽睽之下把瓶子打开，将花放进液体里，随即轻轻摇晃瓶身。
　　淡紫色的花瓣在摇晃中混入金黄色液体中，瞬间消失不见。
　　“陛下，可有笔？”
　　接过君容年递来的毛笔，蘸了蘸液体，又谦逊地递回给君容年。
　　“陛下，现在您可以用这根笔和摄政王联系了，您用这根笔、在任何东西上写的字，他不管在哪都能收到。”
　　君容年将信将疑地接过，在纸上落笔：“容时？”
　　“但是二哥又该怎么回答？这种交流只是单向的话有何用？”
　　“公主殿下稍安勿躁。”
　　等了差不多一分钟，纸上浮现出……
　　一个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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