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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穷现
谢怀江大步走了进来,目光扫过刑架上血肉模糊的栖霜,眉头紧锁,声音沉得厉害,“为父对你太失望了!”
果然是来责难的,装不打算装一下了。
栖霜冷冷地看着谢怀江那怒视自己的双眼,和那直起的脊背,淡淡回了句,“父亲如今身子可是大好了?女儿觉得您今日好似不盲亦不跛了?”
谢玉瑶嗤笑一声,“爹爹何曾真的眼盲脚跛过?不过是为了迷惑朝中那些蠢货,还有姐姐这样好骗的傻子罢了,”她故意拖长语调,目光轻蔑扫过栖霜,“大家都信了是那林霄因被爹爹查出贪墨罪证,狗急跳墙对爹爹下毒,害得爹爹眼盲身弱……这出戏若是没有姐姐这般天真好欺的看客,倒还真唱不下去呢。”
虽然之前想到了谢怀江装瞎装跛的可能,但得到了谢玉瑶的亲口证实,栖霜还是不免有些寒心。难道那些所谓父爱温情,也一样,全是精心设计的骗局?
那她,又何尝不能骗他?
栖霜终于开了口,语带哽咽却满是欣慰,“还好不是真的,女儿真是又惊又喜。”
谢玉瑶见状急忙上前,拿出事先准备的那封信,“少油嘴滑舌了!爹爹,你可千万别听信她的话,这个小贱人暗里可是做尽了对爹爹,对晋阳侯府不利的事!你看,这就是从那死去罪奴身上找到的信!”
谢怀江接过信笺,目光扫过字迹时瞳孔骤然收缩。那上面详细记录着谢家盐务往来的机密,字字句句都直指要害。他的手指开始发抖,脸色由青转白,最终化为震怒的赤红。
“真是孽障!”他猛地将信纸摔在栖霜脸上,声音因愤怒而扭曲,“我将你从那个破酥饼铺接回来,给你锦衣玉食,给你侯府千金的尊荣,你就是这般回报我的?早知如此,就该让你和你那个下贱的娘一起烂在晋城的雪地里!”
他一把揪住栖霜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来,“让你活着进谢家,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你和你娘一样,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栖霜艰难动了动被铁链磨出血痕的手腕,扯出一个惨淡的笑,“父亲说的是......女儿确实给谢家蒙了羞。可父亲不知,我如今这般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父亲!”
谢玉瑶急忙上前搀住谢怀江的手臂,声音又娇又急,“爹爹莫要听她狡辩!人证已被她杀害,物证就在你眼前。要女儿说,她就是遗传了她娘那股子妒性——当年苏氏就因嫉妒我母亲成了御赐的侯府夫人,借与爹爹决裂来给自己要名分;如今这小贱人见女儿要嫁入庆王府,便也跟着眼红心热,竟不惜勾结逆党来败坏谢家名声!”
谢玉瑶说着,声音便带上了哭腔,眼角却朝栖霜瞥去得意的一眼。
栖霜缓缓抬起苍白的脸,目光恳切地望向谢怀江,“父亲明鉴,娘亲若当真对您有半分怨怼,又何必带着女儿在晋城苦候十六载?至于妹妹与庆王府的婚事……女儿也是方才听闻。自知身份卑微,从来不敢与妹妹相争,只求能常伴父亲左右,弥补这十六年缺失的天伦。女儿之所以接近林夫人,是另有缘由。可谁知,竟让妹妹误会至此。”
这番话既撇清了谋逆嫌疑,又暗指自己对所谓的攀高枝无一点兴趣,更将焦点转回对父亲的孝心上。
“她在胡说,爹爹别听她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妹妹心里清楚得很,”栖霜盯着谢怀江瞬间阴沉的脸,“说我杀了人,还什么铁证如山,父亲大可去查查林夫人的尸体,看那支插进林夫人心口的簪子上,可有沾染花容膏?花容膏遇血变青灰,还会散发独特的酸涩气息。至于那花容膏,价钱昂贵,乃是京城贵女爱用之物。店家必定留有购买者的名册,只需逐一核对谁接触过林夫人,凶手便可水落石出。”
谢怀江的目光猛地转向谢玉瑶,锐利如锋,仿佛要剖开她骤然慌乱的神情。他眉头紧锁,眼底第一次浮现出对自己这个素来娇纵女儿的深沉审视和疑虑。
谢玉瑶被他这一眼看得心头猛跳,脸色霎时变得更加惨白,尖声道,“什么花容膏?你再乱攀咬什么?爹爹不要听她多言,是她杀了人,她是个杀人凶手,她还想颠覆侯府!快点把她砍了!顾锁寒,你快来把她砍了啊!”
就在这时,顾锁寒突然上前,在谢怀江耳边低语了几句。谢怀江脸猛地一僵,眼底震怒如潮般迅速退散,瞳孔深处甚至掠过一丝被巨大诱惑撬动的贪婪。
他死死盯着顾锁寒,仿佛要从他脸上确认这惊天消息的真伪,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此话当真?”
顾锁寒迎着他的目光,拱手垂眸,语气斩钉截铁,“千真万确,线索就应在大小姐身上。”
谢怀江沉默了。
刑室里,唯有壁上火把偶尔爆出一两声噼啪碎响,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他的目光在两个女儿之间缓慢而沉重地移动,一边是关乎谢家未来的证据,另一边则是嫡女为了保住地位制造的一场陷害……
其中利害得失,不消掂量,结果自见分晓。
“混账东西!三日未到,是谁准你私自出府的,还对你姐姐如此不敬!”
谢玉瑶愣在原地,一脸不可置信,“爹爹你打我?”
“还不给你姐姐赔罪!”谢怀江厉声喝道,随即又转向顾锁寒,“给她松绑,请徐大夫来给霜儿诊治!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提头来见!”
谢怀江冷哼一声,拂袖转身离去,其余缉影卫连忙躬身相送。
谢玉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气得脸色发白,临走前狠狠剜了栖霜一眼,压低声音道,“我真是低估了你!今日之辱,我定要你百倍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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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房的厚重铁门缓缓合上,将外界的一切声响都隔绝在外。
幽闭刑室,此刻只剩顾锁寒与栖霜。壁上火光曳动,噼啪作响,将两道身影投照于地,恍惚间竟交融在一处,暧昧难分彼此。
顾锁寒慢条斯理解开栖霜腕间最后一根锁链,铸铁碰撞,在空荡刑房里显得格外清脆。
栖霜浑身脱力,失去了锁链捆缚,再支撑不住,整个人瘫软着向前倒去,不偏不倚地跌入顾锁寒怀中。
顾锁寒则顺势揽住那盈盈可握的腰肢,掌心隔着破碎衣料传来一股滚烫。那滚烫碾过栖霜的伤处,激得她身子陡然一绷,痛得蹙紧了眉。
“痛?”顾锁寒声音低哑着碾过她耳廓,“义妹,我这枚被你用得淋漓尽致的棋子都尚未喊痛——你倒先受不住了?”
阳光从高窗漏进来,在栖霜睫毛上投下细碎金光。她勉强站直,仰起脸时故意露出虚弱无辜的神情,“义兄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顾锁寒轻轻拂过她脸上血痕,声音陡然沉了下去,“那我便说得再明白些,你处心积虑把自己弄成这副狼狈模样,不就是为了让我看见?”
栖霜非但不躲,反而将脸颊送入他的温热掌心,唇边漾起一抹脆弱又秾丽的浅笑,“让义兄看见又如何?义兄在意的莫非是我这副皮囊?”
顾锁寒眸色骤然转深,指腹重重碾过她脸颊渗血的伤口,引得她轻轻抽气。
“这副皮囊虽然足够艳丽,”他低哑嗤笑,“可我在意的却是你那条不肯安分的命。既归了我,今后就别再轻易挥霍。我知你手头或许有很多筹码,可若再不惜命,就是有再多筹码又有何用?别人可不是我这般好说话的,就算我想保你,又凭什么让其他虎视眈眈的人放手?我保证,到时为了自保,会随他们一同对你落井下石。”
栖霜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攥紧了。她下意识地偏过头去,想避开他那过分迫人的视线。这个仓促动作让她散落的发丝轻轻拂过他的手腕,几缕乌黑与玄色衣袖无声交缠,此刻竟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亲密。
“义兄真是说笑了,”她声音轻颤,“我的命自然是我自己的。”
“哦?”他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所有伪装,“那《九川盐脉图》,也是你自己的?”
他的手仍铁钳般扣在她腰间,掌心的滚烫几乎要烙进她肌肤,与这刑房的阴冷尖锐地对立着。
恰似他此刻的姿态,强行拉近的距离里,裹挟着不容抗拒的威压与冰冷的算计。
“义兄若是想要那图,何必绕这么大圈子?”栖霜盈盈欲泣,感受着腰间骤然收紧的手指,“有了这图,义兄自是如虎添翼,前程不可限量。霜儿别无他求,只求义兄他日鹏程万里之时,能念在今日霜儿倾囊相献的微末之功,予我一隅安身之地,免我再做那风雨飘摇、任人摆布的棋子。”
顾锁寒凝视着她,似乎想从她那双氤氲着水汽的眸子里分辨真伪。他低笑一声,笑声里听不出情绪,“义妹倒是很会审时度势。只是,你要如何证明那图不是你急中生智的谎话?”
“那图是我娘留给我的,若义兄信我,我自当知无不言。真伪虚实,义兄一看便知。我如今性命皆系于义兄之手,岂敢虚言。”
“很好,”他淡淡道,语气听不出喜怒,“你的诚意,我暂且收下。及笄宴后,我就要见到《九川盐脉图》。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若到时交不出东西,或者敢耍什么花样,你那个忠心耿耿的小丫鬟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悔不当初。”
话音落下,铁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又关上,将栖霜重新留在一片昏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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