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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上)
血色,是黎明唯一的色彩。
硝烟与铁锈味、焦糊的有机物气息以及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共同织成一张沉甸甸的死亡之网,笼罩在联合基地的废墟之上。断壁残垣如同巨兽的骸骨,在微弱的晨光里投下狰狞的剪影。
天敬贞站在一处相对完整的金属平台上,冷峻的目光扫过下方忙碌而沉默的人群,2874名联合侦察纵队的幸存者。
数字在心头烙下冰冷的印记。疲惫刻在每一张沾满污垢的脸上,搬运伤员、收殓战友残缺遗体的动作机械而沉重,压抑的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心肺的钝痛。
突然,脚下的世界毫无预兆地咆哮起来。
不是昨日基地暴走时的震荡,而是更深沉、更原始的怒吼。大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疯狂地摇晃、撕扯。
脚下的平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本就摇摇欲坠的废墟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崩塌声。碎石如雨点般砸落,烟尘腾起新的蘑菇云。
“找掩体!”天敬贞的声音穿透轰鸣,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队员们像惊散的蚁群,扑向任何能提供遮蔽的残骸。震感狂暴而持久,仿佛要将整个地球的内脏都翻搅出来,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摇晃中凝固成永恒。
当那灭世般的震动终于平息,死寂重新降临。喘息未定,所有幸存者耳中的通讯器同时爆发出刺穿耳膜的尖锐警报。
“最高统帅部紧急指令!重复,最高统帅部紧急指令!”冰冷、急促的电子音毫无情感地宣读着末日的通告,“全球范围内突发大规模地面坍塌事件,数量级:数十万起!安全区内伤亡惨重!联合侦察纵队,立即前往距你部最近大型坍塌点!查明坍塌原因!优先级:最高!重复,优先级:最高!立即执行!”
命令如同冰锥,刺穿了暂时的喘息。
天敬贞的指关节捏得发白,下颌线绷紧如刀锋。他压下胸腔里翻涌的疲惫、悲恸与对这冷酷命令的本能抗拒。目光扫过伤痕累累、装备残破的队伍,损失惨重?是的。身心俱疲?毋庸置疑。但军令如山,刻入骨髓的职责感瞬间压倒了所有个人情绪。
“还能动的!集合!”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力量。不到十分钟,约2500名尚能行动的队员在他面前列队,沉默如铁。
载具?道路已成蛛网,油料早已耗尽。前路?未知的深渊。
“目标:坍塌点!距离:两公里!徒步前进!保持警惕,注意脚下!”天敬贞率先转身,踏上了那条布满蛛网般裂痕、随时可能再次吞噬一切的焦土之路。
沉重的脚步声在死寂的旷野中回荡,每一步,都踏在文明的残骸与末日的预兆之上。
两公里,在末日焦土上,漫长如一个世纪。当他们终于抵达指令坐标的边缘,眼前的景象让所有目睹者瞬间失去了语言能力。
大地,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半径超过一公里的狰狞伤口。
深坑的边缘犬牙交错,裸露着断裂的岩层和扭曲的钢筋,如同地狱张开的巨口。坑壁陡峭得令人绝望,向下延伸,迅速被深不见底的黑暗吞噬。
坑内弥漫着一种带着腐朽与尘土气息的、淡灰色的尘埃薄雾,无声地诉说着下方无法想象的恐怖。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吸力仿佛从深渊之底传来。
沙锦第一个反应过来,掏出背包里仅剩的一台便携式深测仪,屏幕幽绿的光映着他苍白的脸。“深度...操!”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近一千米!这他妈是捅到地心了吗?!”数据冰冷地宣告着现实的残酷。
天敬贞的心沉了下去,一千米,仅凭他们携带的普通绳索和简易探测器,下去无异于自杀。
他立刻做出决断,“大部队!原地休整警戒!建立临时防御工事!”同时,他迅速打开自己的高功率战术通讯仪,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大脑高速运转着如何向上级汇报这匪夷所思的发现并请求专业深潜支援。
就在他嘴唇微张,组织语言的瞬间...
脚下!
他站立的那块看似坚实的、布满裂纹的岩层,毫无征兆地彻底崩碎。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
视线中,柳开江惊愕的脸、沙锦伸出的手、周围几十名队员的身影,连同头顶那片灰蒙蒙的天空,都在瞬间旋转、远离。
“队长——!”
惊呼声被急速下坠的呼啸淹没,身体在黑暗中疯狂翻滚,撞击着坑壁上突出的某种...诡异的东西?不是坚硬的石头,而是富有弹性、甚至带着湿滑黏腻触感的“垫子”?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沉闷的声响和令人作呕的触感,却也奇迹般地大大缓冲了下坠的冲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永恒,他们重重摔落在一片相对松软、但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恶臭的堆积物上。
剧痛袭来,但意识尚存。天敬贞第一时间确认自己的状况——奇迹般的,除了剧烈的撞击痛和擦伤淤青,竟无严重骨折或内伤。他挣扎着撑起身体。
“开江!沙锦!报告情况!”他嘶哑地喊道,同时摸索着腰间的强光战术手电。
“咳咳...暂时死不了...就是这的味道...真他妈的上头...”沙锦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喘息和一贯的调侃底色。
“我...我没事。”柳开江的声音更近,带着隐忍的痛楚,但还算稳定。
几道惨白的光束刺破了浓稠的黑暗,如同利剑划破地狱的帷幕。
光,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所有人的呼吸,在那一刻彻底停滞。
他们身下,根本不是泥土或岩石,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由无数巨大扭曲的尸骸堆积而成的“尸山”。病化巨树的残枝如同枯槁的手臂,畸变野兽的骨骼刺破腐烂的皮肉,形态诡异的植物残骸层层叠压,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混合着腐败、血腥和化学异味的恶臭。
光束颤抖着向上移动,坑壁四周,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挂满了更多失去生机的病化动植物尸体。它们被无形的力量固定在岩壁上,像一幅幅扭曲恐怖的浮雕壁画。刚才下坠过程中那些提供缓冲的“垫子”,正是这些堆积如山、正在缓慢腐烂的“地狱缓冲层”。
浓烈的腐臭几乎令人窒息,天敬贞强压下胃部的翻江倒海,强迫自己冷静。他第一时间检查手中的通讯仪,万幸,这台军用级设备足够坚固,屏幕虽有裂痕,但功能指示灯仍顽强地亮着。
信号微弱得如同风中的烛火,时断时续。他反复尝试,终于捕捉到一个断断续续的通讯信号,连接到了地面9号小队的临时指挥频道。
“9号...9号小队收到!天队长!你们情况如何?”对方的声音充满焦急和难以置信。 “深渊底部...全员坠落...位置不明,但...暂时没有伤亡!”天敬贞的声音异常稳定,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发现...巨大尸骸堆积层,情况诡异...请求...专业深潜装备...和救援!重复...请求支援!”
“收到!最高统帅部已收到报告!专业救援队...已在途中!预计抵达时间...未知!命令你们...原地待命!保持通讯...畅通!重复...原地待命,保持通讯!”对方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噪音。
“明白!原地待命...保持通讯!”天敬贞果断回应,结束通话,他立刻转向身边惊魂未定的队员们,“建立环形防御!警戒四周!尤其注意上方洞口!侦察组,对周围环境进行初步勘察!注意安全!”
他本人则背靠着一具相对完整的、形似巨大犀牛的病化兽骸,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这片由死亡堆砌的地狱景象,手电光束警惕地扫过那些悬挂在坑壁上的、形态更加扭曲怪诞的尸体,心中那份不安感越来越重。
“啧啧啧,”沙锦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正用力拍打着作战服上沾染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腐殖质,脸上努力挤出招牌式的玩世不恭,“我说哥几个,这‘地狱VIP缓冲带’的体验感,可真够‘独特’的哈?五星差评!回头必须得找开发商投诉,这配套设施也太不人性化了!”他的语气夸张,试图用荒诞的幽默驱散弥漫的恐惧。但那双精明的眼睛却如同探照灯,锐利地扫过周围的尸骸。突然,沙锦手电的光束定格在斜上方不远处一具相对“新鲜”、形似巨型捕蝇草的病化植物尸体上。
“咦?这玩意儿...死得挺‘干净’啊?”沙锦嘀咕着,好奇心驱使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株捕蝇草般的植物没有明显的撕裂伤或弹孔,整体形态相对完整。但它的躯干和巨大的叶片表面,却覆盖着数道极其细密的、散发着幽幽蓝光的“丝线”。
这些“丝线”并非杂乱无章,反而像一张精心编织的、发光的蛛网,紧紧包裹着这具尸体,蓝光在黑暗中如同鬼火般明灭闪烁。
沙锦心中警铃大作,他屏住呼吸,将手电光束调到最聚焦,几乎贴到那诡异的“丝线”上细看。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那根本不是什么生物丝线,而是无数个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极其微小的、结构精密的金属单元。它们在植物尸体表面缓慢地、无声地爬行、移动、重组。
正是这些微小单元自身散发出的微弱蓝光,交织汇聚成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丝线”效果。
这形态...这运作方式...沙锦的瞳孔骤然收缩,与之前A区安全区扩建新区基地暴走事件中,那些失控的、吞噬一切的纳米机器人集群,惊人地相似,甚至更小,更密集,更...诡异。
“天哥!嫂子!快来看这个!”沙锦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之前的调侃消失无踪。
天敬贞和柳开江闻声立刻靠拢。光束聚焦在那片蠕动的幽蓝之上,三人的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纳米机器人!数量庞大到无法想象!它们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就在这时,天敬贞注意到,柳开江并没有像他和沙锦一样紧盯着那株植物,而是独自站在几步开外,战术手电的光束如同凝固了一般,死死地照射着尸堆深处半埋着的一具干瘪尸体——那是一只病化后巨大化的甲壳类生物,外壳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被吸干了所有血液的暗红色血竭。
柳开江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那具尸体洞穿,似乎在上面捕捉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转瞬即逝的细节或能量残留。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观察中,对沙锦的发现和呼唤置若罔闻。
天敬贞深深看了柳开江一眼,没有立刻出声打扰,只是将他的异常专注和那具血竭尸体的位置牢牢刻在心底。一种更深的疑虑在他心中蔓延开来。
短暂的、建立在尸山之上的“平静”,脆弱得如同肥皂泡。
脚下那由无数腐烂尸骸堆积而成的“地基”,毫无预兆地再次发出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崩裂声。
“小心——!”天敬贞的警告只喊出一半。
轰隆——!
脚下的“地面”瞬间塌陷。一个更大的、深不见底的裂口如同巨兽的咽喉猛然张开。惊呼、惨叫被下坠的狂风瞬间撕裂。天敬贞、柳开江、沙锦以及周围数十名队员,如同坠入漏斗的沙粒,再次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这一次,下方不再是那令人作呕却救命的“尸堆缓冲层”。只有冰冷、坚硬、充满未知的虚空。
急速下坠的失重感和撞击岩壁的剧痛交替袭来。混乱中,天敬贞只来得及瞥见柳开江的身影在黑暗中一闪而过,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甩向一侧。
砰!砰!
两声沉闷的重响几乎同时传来。柳开江和沙锦重重地摔落在一条狭窄、潮湿的地下隧道底部。坚硬的岩石地面带来的冲击力远超尸堆,两人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冰冷的地下水浸透了他们的作战服,刺骨的寒意将他们唤醒。
“呃...嘶...”沙锦率先发出痛苦的呻吟,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强光手电滚落在不远处,光束斜斜地照在湿漉漉的洞壁上。他立刻环顾四周,只有昏迷不醒的柳开江,再无他人!寂静的隧道里,只有水滴落下的嘀嗒声和他们粗重的喘息。
“柳开江!嫂子!快醒醒!”沙锦忍着剧痛爬过去,用力摇晃柳开江的肩膀。
柳开江的眼睫剧烈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睁开眼,头痛欲裂,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他第一时间不是查看自己的伤势,而是猛地伸手去摸索自己胸前的紧急通讯仪,一个更小型、独立供电的求生装备。
他颤抖着按下开关,里面立刻传来天敬贞断断续续、夹杂着强烈电流杂音、却如同天籁般的声音, “...开江...沙锦...收到...回话!...我们...掉到了...另一层...暂时...安全!你们...位置...报告!重复...你们...位置!”
“天队长!我是柳开江!”柳开江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我和...我和沙锦在一起!位置不明...一条地下隧道...暂无重伤...重复...暂无重伤!”他紧紧攥着通讯仪,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电流声更大了,但天敬贞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收到!...保持联系...注意安全...等待...”信号再次变得极不稳定。
得知天敬贞和其他队员暂时安全,柳开江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猛地一松,长长地、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靠着冰冷的洞壁,和沙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庆幸和后怕。
两人迅速检查自身,除了剧烈的撞击痛、多处淤青和轻微的脑震荡症状,确实没有发现严重的内外伤或骨折。
然而,这短暂的安静甚至没能持续一分钟。头顶的隧道岩壁,毫无征兆地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咔嚓...”声,细小的碎石开始簌簌落下。
“不好!”柳开江瞳孔骤缩。
轰——!
更大范围的岩层瞬间崩裂,巨大的石块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死亡的阴影当头罩落。
“跑——!”沙锦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把拽起还有些眩晕的柳开江,朝着隧道深处亡命狂奔。
身后是震耳欲聋的崩塌声,碎石和尘土如同咆哮的洪流,紧追不舍,死亡的呼啸紧贴着后背。两人将速度提升到极限,肺部火辣辣地灼烧,根本不敢回头。
直到前方豁然开朗,猛地冲出一片相对开阔的空间,身后的崩塌巨响才堪堪止歇在隧道口,激起漫天尘土。
两人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胸膛剧烈起伏,贪婪地呼吸着相对新鲜的空气,劫后余生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摇摇欲坠的理智。
喘息稍定,两人挣扎着爬起,战术手电的光束扫向前方,眼前的景象让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被更深的震撼和诡异感取代。
他们身处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边缘,这绝非天然溶洞能形成的规模,穹顶高远得如同夜空,岩壁陡峭而光滑,带着某种人工开凿的痕迹,又仿佛被巨力粗暴地撕裂扩张过。
空气潮湿阴冷,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金属灼烧后的臭氧气息,冰冷地刺激着鼻腔。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光源。
这里并非完全的黑暗,无数星星点点的、幽蓝色的光芒,如同倒悬的星河,点缀在目之所及的一切地方,高耸的岩壁、起伏不平的地面、甚至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
这些蓝光并非静止,它们在缓缓流动、明灭,构成一幅动态的、诡异而壮丽的“地下星图”。
光束靠近岩壁,真相令人脊背发凉,光源正是那些无处不在的、缓慢爬行着的纳米机器人集群。它们在岩石表面汇聚成河流般的蓝光带,附着在矿物结晶上闪烁如星,甚至悬浮在气流中,如同幽蓝的尘埃。
整个空间被这无数微小的、冰冷的机械生命体散发的蓝光所照亮,笼罩在一片神秘、死寂又充满科技感的氛围中。
“嘿...嫂子...”沙锦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劫后余生的喘息和一种近乎荒诞的调侃,他指着眼前这片幽蓝的“星河”,“瞧瞧!咱们这运气...是掉进蓝精灵的秘密老巢了?还是误闯了哪个疯狂科学家废弃的‘圣诞灯饰’主题乐园?这‘星光大道’...布置得可真够...别出心裁的哈?”他的笑容有些勉强,试图用熟悉的玩笑驱散这非人环境中滋生的、深入骨髓的寒意,也试图缓解柳开江那几乎凝成实质的紧绷感。
柳开江仿佛没听见沙锦的话,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锐利地扫视着这片被幽蓝微光照亮的奇异空间。
纳米机器人的数量、分布、运动轨迹...每一个细节都疯狂地涌入他的大脑。他看到了它们在岩壁上构成复杂而规律的、类似电路板的几何纹路;看到它们如同蚁群般聚集在某些闪烁着奇异微光的矿物节点周围,仿佛在汲取能量;甚至,在光束扫过一处阴暗角落时,他清晰地捕捉到一小簇纳米机器人正“覆盖”在一小片病化的荧光苔藓上,那些苔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萎缩、最终化为灰烬,它们在“清理”或“改造”。
一种诡异的、超越理解的“共生”或“操控”关系,正在这片死寂的地下世界无声上演。
“不能坐以待毙。”柳开江的声音冰冷而果断,他从背包里掏出特制的生物样本密封容器,小心翼翼地靠近一处岩石缝隙中流淌的幽蓝“溪流”,“采集样本。记录所有异常行为模式。寻找出路或...线索。”他的动作精准而谨慎,眼神专注得如同在进行一场生死攸关的手术。
沙锦收起玩笑,神色也凝重起来,学着柳开江的样子,开始小心翼翼地采集那些散发着致命诱惑幽光的微小机械体。
与此同时,在未知的另一处坠落点。
天敬贞迅速从撞击的眩晕中恢复,强光手电扫过身边——剩下的二十余名队员全在他身边,人人带伤,有几个痛苦地捂着明显骨折的肢体。
通讯仪的信号格彻底熄灭,与地面的联系完全中断,与柳开江二人组的微弱信号也彻底消失,孤立无援的冰冷感瞬间攫住了每个人。
天敬贞的脸色阴沉如水,心中的担忧如同巨石压顶——柳开江、沙锦,你们究竟在哪里?但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杂念强行压下。作为领导者,此刻的犹豫和慌乱就是毒药。
“清点装备!处理伤员!固定骨折处!”他的声音如同磐石,瞬间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军心,“原地等待风险不可控。我们靠自己。寻找水源、出路,记录一切异常。保持最高警戒等级!”他展现出绝对的冷静和果决的领导力,将这支失散的小队迅速重新组织起来。
他亲自检查伤员情况,分配仅存的物资,指挥小队开始小心翼翼地探索他们所处的环境,似乎是一条更狭窄、但同样布满幽蓝纳米光芒的地下隧道或小型洞窟。
在这里,他们也同样目睹了那些纳米机器人诡异的行为:在岩壁上“绘制”回路,聚集在能量节点,甚至“处理”一些微小的地下菌类。无处不在的幽蓝,如同监视者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这群闯入的不速之客。
探索在压抑的幽蓝微光中进行,柳开江和沙锦沿着巨大空间的边缘谨慎移动,不断采集着样本,柳开江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解析这些纳米集群的行为逻辑。沙锦则不时低声咒骂着这该死的运气,或用更冷的笑话试图活跃气氛,但效果甚微。
突然,柳开江别在胸前的紧急通讯仪发出一声极其刺耳、如同指甲刮过玻璃般的忙音。紧接着,彻底陷入一片死寂。他立刻尝试重新连接天敬贞的频道,回应他的只有无意义的电流噪音。连接地面的频道同样只剩下杂乱的嘶嘶声。
通讯,彻底断绝了。
无形的压力瞬间倍增,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将他们彻底封死在这个幽蓝的地心囚笼里。
沙锦狠狠抹了一把脸,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口冰冷的、带着金属臭氧味的空气似乎给了他某种力量。他转向柳开江,嘴角强行扯出一个标志性的、带着荒诞意味的笑容,“哈!这下彻底清净了!连个催命的都没有了!也好,嫂子,就当是咱俩的‘地下生存探险’?你说咱要是运气‘好’,被困个百八十年,等哪天出去了,是不是能直接去申请个‘最持久地下二人组生存记录’的吉尼斯奖?奖金咱俩对半分!”他的玩笑在死寂的幽蓝中显得格外苍白无力,眼神深处藏着深深的忧虑,但他仍在用尽全力,试图维持着两人之间那根名为“士气”的脆弱丝线。
柳开江没有回应。通讯断绝的瞬间,他全身的神经如同被拉紧的弓弦,一种巨大的、冰冷的、仿佛被某种充满恶意存在锁定的危险预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阴谋的气息从未如此浓烈。
他无视了沙锦的强颜欢笑,所有的感官提升到极限,耳朵捕捉着空气中最细微的流动,鼻子分辨着气味中任何一丝异常,眼睛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周围每一寸被幽蓝微光照亮的岩石和流动的纳米集群。
就在他高度警觉、全身肌肉紧绷如钢之时... 滴!滴!滴! 他和沙锦手腕上佩戴的多功能战术手表,屏幕同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尖锐的蜂鸣警报在死寂的空间中疯狂炸响。
两人猛地低头,手表的微型屏幕上,一行血红色的警告文字如同烙印般清晰地跳动着, “警告:检测到超高强度异常感染源!方位:正前方偏西15度!距离:约3公里!能级:超出测量上限!极度危险!立即规避!”
红色的箭头在微型屏幕上剧烈闪烁,指向空间深处某个特定的方向。
柳开江和沙锦霍然抬头,顺着警示的方向望去。在那个方位,弥漫的幽蓝光芒似乎更加稠密、更加深邃,仿佛汇聚成了一片光的海洋。
一种低沉、压抑、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嗡鸣声,隐隐约约穿透冰冷的空气传来,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非人的恶意。
目标,锁定。
柳开江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看向沙锦。无需言语,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以及一种直面深渊的决绝。那超出测量上限的能级警告,如同死神的邀请函。
而在未知的另一处黑暗中,天敬贞手中的通讯仪屏幕也彻底暗了下去,最后一丝微弱的信号也消失了。
通讯彻底断绝。
天敬贞的脸色在幽蓝微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冷硬,如同钢铁雕塑。对柳开江和沙锦的担忧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勒紧了他的心脏。但他只是沉默地、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环视着身边仅存的、伤痕累累却依旧信任地看着他的队员们。
活下去,带他们活下去,找到出路,这是他目前唯一的使命。
“方向:前方。保持队形,注意脚下和岩壁,继续前进。”天敬贞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劈开黑暗的利刃。他压下心中翻涌的担忧,目光坚定如磐石,率先迈开步伐,带领着这支小小的队伍,义无反顾地走向前方那片同样被幽蓝微光笼罩、却更加危机四伏的未知黑暗。
深渊之下,迷踪已现,而致命的答案,似乎就隐藏在那片最深邃的幽蓝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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