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河童丈夫（星际ABO）

　　柳风涟的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自己下意识寻求帮助的行为，放在平时是最平凡不过、最惹他丈夫怜爱的行为。

　　但放在这里，柔弱并没有任何用处，反倒差点触犯了入职手册上严令禁止的条规，让大家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贺一的目光在柳风涟的PDA屏幕上停留了一瞬，确认了他也进入了配送进程，便收回视线，用眼神示意：走。

　　柳风涟读懂了，他弯下腰，抱起那个属于他的包裹。箱子入手，分量不算沉，但体积却不小，抱在怀里有点碍事，他试着把纸箱竖起来，在自己身侧比划了一下，从头到尾，这玩意儿比他伸直的小臂还要长出老大一截。

　　棒球棍？还是晾衣杆？

　　都不像。

　　更像是鱼竿。

　　他把箱子放到墙边，手指微微用力，晃了晃，里面传来沉闷的笃笃声，像是有什么坚实的硬物在厚纸板内戳击。

　　力道被厚实的包材削弱，倒不至于戳破外壳。

　　“咳咳。”

　　贺一咳嗽两声，帽檐压得很低，他回过神，跟上脚步，离开了待配送区域。

　　按照PDA的导航，他和贺一拐了几个弯，重新踏上街道。

　　两个人沉默地并肩，脚下的路面从还算平整的柏油路，渐渐变成了坑洼的水泥地，眼前的景象迅速衰败下去，里三层外三层堆叠交错的排式建筑挤压过来，把他们包围在中间。路旁堆放着不知废弃多久的建筑垃圾和被塞满针筒的杂物箱，PDA屏幕上那个代表目的地的红点越来越近，最终在一栋陈旧的大厦前，光标停止了跳动，结束了导航。

　　就是这里了。

　　发财大厦，他们的第一个任务场所。

　　名字挺响亮。

　　大厦门脸窄小到只够一人通过，门口的水泥地上孤零零地供奉着一个巴掌大的红色牌位。牌位上用金笔写着“门口土地财神”，底下放着一个香炉和三只小酒杯，里面都积了尘土，连点酒渍都看不见，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了。

　　推开铁门，门闩处蹦出一个生锈的螺帽，掉在水泥地上，滚了两圈，停在阴影里。

　　好破。

　　他心里嘀咕一句，脚步却未停。

　　楼道里死寂得可怕。

　　只有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狭窄中回响，一声、又一声，像是被什么活物吞了进去。

　　黑暗浓稠得几乎要凝为实质，裹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把柳风涟三明治似的夹在中间。他往前走，脚步声就不紧不慢地跟着，像尾随，又像是引诱，偶尔有微光从不知哪扇门的底下漏出，却照不亮什么，只能勉强反出点光，让人可以看清门牌的尾号。

　　空气是黏的，压着胸口，吸进肺里都带着重量，他觉得自己不是走在公寓楼梯间，而是深陷在某条巨大生物的肠道深处，温湿，窒息，正被缓慢地被消化。

　　他走到101门前，暗红色的防盗门紧闭。

　　柳风涟吸了一口气，屈起指节，敲在冰冷的铁门上。

　　敲门。

　　咚、咚、咚。

　　短暂的沉默。

　　紧接着，一个带着浓重睡意的中年男声响起，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靠近门边。

　　“谁啊？”

　　“快递。”

　　门内传来沉重的拖沓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后。

　　“来了来了！草他大爷的，大晚上的来送货，还让不让人睡了！小子，是老成送来的包裹不？他这个老不死的，怎么老爱搞这套啊？”

　　柳风涟没有回应，他抱着包裹站在门口发呆，目光落在门缝下方写着“出入平安”的脚垫上。

　　没大爷给他草，骂就骂了，当他骂狗了。

　　要是说草他老公那不行。

　　做服务业的，第一条要义，就是要态度好。

　　门“咔哒”一声弹开，拉开一条不足十厘米的缝隙，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一股带着劣质香水和腐肉混合的腥臭味从门缝里钻出来，熏得他胃里一阵翻腾。

　　“又来了？”

　　带着点困意的女声响起，打断了男人的抱怨。

　　然后，从那条狭窄的黑暗缝隙里，伸出了一只手。

　　一只女人的手。

　　皮肤白皙，手指纤细，骨节并不明显，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涂着亮晶晶的粉色指甲油，小拇指上还粘了一个蝴蝶结，同样也是闪闪发光。

　　指甲表面做了封层，在楼道吊灯的反射下看起来莹润可爱，是那种很标准的法式猫眼款式，最近正流行。

　　它没有直接去接柳风涟怀里的包裹包裹，反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试探，向上游移，慢慢地、慢慢地探向柳风涟的胸口。

　　几根葱段似的指头，满怀好奇地，在他胸口的衣服布料上挠了一下。

　　“哎呦！”

　　手竟然笑了。

　　是真的在笑。

　　覆盖着粉色加油的指甲盖像十张小小的嘴，突然张开，又猛地合上，嘎吱嘎吱地抖动着，笑到露出底下粉色的软肉，腼腆地流着口水，粘连的白色肉丝挂着血，滴滴答答地流到了他的鞋面上，几颗米粒大小的虫卵也顺着脓液淌到地面，正贴着他的鞋尖，活力满满地抽动着。

　　柳风涟是个爱干净的人，他忍不住想弯腰去擦，可如今兜里连张纸都拿不出来，只能憋着气皱着眉头，偏过了脑袋，眼不见心不烦。

　　女人的声音从指甲缝里透出来，带着一种刻意放软的、楚楚可怜的腔调，柔媚地吐气：“谁————啊？”

　　“午夜速递，您有快递到了，请本人签收。”

　　“诶？”

　　指甲盖像吃到石子的蚌壳，“啪嗒”一声合上，手又往外伸长了些，软趴趴地塌在地上，娇嫩，柔软，带着一丝冰凉的触感，几乎没有体温，每次向上抬起，都能清晰地看到骨头在皮肉下的凸起，以及在呼吸着的大大小小的青黑色的针孔。

　　它昂起头，绕过他的脖子，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微微抬起，似乎正在端详着他的样貌。

　　柳风涟不动，用余光关注着手的动作，呼吸都放轻了。

　　一串黑色的条形码浮现在手腕上，以一种不定的规律快速弹跳着，似乎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被他扫描。

　　“男人，还是个Alpha，长得和之前怎么不一样？”手问，“比原先更俊些，肉好像也更嫩，保养得越发好了，你倒是滋润，最近生意好？”

　　开合的指甲盖嗑在他的脸上，好像在嗅他的味道，他控制着自己的视线，嘴唇紧抿，不敢让手察觉出异常。

　　门内的锅碗瓢盆声不断，但没有其他人类存在的气息，黑得深不见底。

　　似乎除了那只手，门里面就没有其他任何东西了。

　　过了好半晌，手才停下嗅闻的动作，放下了戒备心，很轻佻地问：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人家可还是个Omega，找个这么俊的A来送我的货，要是被误会了可怎么办？你说是不是？”

　　柳风涟不乐意在这调情，再次开口：“和您再确认一下，包裹需要本人签收，请核实一下收件人身份，是不是刘叔？”

　　“真没情趣，你看人家，像是个大叔吗？怎么，不是大叔，我的东西，就不给了？”

　　那只冰冷的手还在他的脸侧摩挲，酥酥麻麻，轻轻挠着他的唇角。

　　门内的黑暗愈发浓郁，锅碗轻碰的声音断续传来，却听不出丝毫人息，只有那只手，以及手后面那片深不见底的漆黑，仿佛整扇门只是一张虚掩的嘴，而它正缓缓吐出湿冷的舌。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门牌，在心里确认了一遍，确实是101。

　　数字清晰，位置没变，就是这里。

　　地方对了。

　　那么问题就出在“人”上。

　　他不动声色地再次将注意力落回那只手上，指甲盖还在开合，里头的肉烂糟糟的，被一层薄皮兜着，看起来甚至有几分软糯。它自称是收件人，或者说，想成为收件人，它在试探他的底线，跟他打机锋，跟太太会那些对他有所图谋的贵妇人一样，一句话绕八百个弯子。

　　可惜了，跟太太会那些人拉扯，是能实打实拿到点好处的，但和精神场域的诡异玩暧昧，是嫌命太长。

　　这里不是可以虚与委蛇的地方，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清理出局。

　　“抱歉，女士，收件人是刘叔，按公司规定，必须由刘叔本人签收。”

　　那一刹那，手的动作停了。

　　寂静中，只有门内传来一声瓷勺落地的轻响，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

　　随后，它突然笑了，低低的，窃窃的，“本人？”手问，“你说我不是刘叔，有什么证据？你要不要进来……亲自看一看我的样子？”

　　“看看我呀，看看我吧，”门内的声音继续，带着某种蛊惑的力量，“看看我，到底是谁，是不是你心里想的那个人。”

　　柳风定定站着，和门里的东西僵持不下。

　　那手得不到柳风涟的回答，耐心很快就耗尽了，它的十指抽动，扭曲地交缠在一起，从指甲缝里不断发出“嗬嗬”的气音，激动地颤抖着。

　　好一会儿，手才冷静下来。

　　指甲盖趴回肉上，叹了口气，声音又恢复了那种慵懒的腔调，却透着一丝阴冷。

　　“好吧……又来了个死心眼的，也不经逗，真是为难人家了，总得饿着肚子陪你们闹。”

　　门缝里传来男人打砸东西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个。

　　手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乖顺地缩了回去，紧接着，一张敷着白色面膜的脸挤到了门缝处，没有脖子，只露出两只青紫红肿的眼睛，眼神锐利地打量着他。

　　“啧，”面膜下的嘴唇翻飞，白森森的牙齿被掀出来，像钢琴的琴键一样，随着她的音调上下波动，“你要找的刘叔就是我公公，东西是他买给我的，我自己来签收喽。”

　　她说着，那只涂着粉红指甲的手又伸了出来，这次是摊开掌心，五指不耐烦地勾了勾，目标明确地指向柳风涟怀里的包裹。

　　“赶紧的，东西给我，大半夜的来送快递，都把我们家男人给吵醒了。”

　　员工手册第四条，不论什么原因，所有包裹必须由收件人本人签收。

　　收件人他祖宗来了也不行。

　　柳风涟的脑子里闪过这条规则，他已经见识过了规则在这里的威力，当然不会为了一个儿媳妇的名头，就轻易对她松口。

　　他努力扯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符合要求的职业微笑。

　　“既然刘叔不在，那包裹我就先放在家门口了，等下让他自己来拿，我就不打扰了。”

　　他无视了女人催促的眼神，将那个贴着自己工号的包裹，稳稳地放在了101室门口冰冷的水泥地上，一口气把台词说完：

　　“包裹已送到，很高兴为您服务，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我的！我的！”

　　包裹接触地面的一瞬间，门内的女人便急切地探出半个身子，疯狂地、拼命伸手，不顾一切地想去抓取那个近在咫尺的包裹。

　　但是，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包裹的边缘时，突兀地停住了。

　　仿佛碰到了一层无形的障壁，无法再向外探出分毫。

　　“怎么会呢……是我的东西，是我的东西呀……”

　　面膜下翻动的嘴唇骤然僵住，那故作委屈的声音瞬间变了调，充满了惊愕和恐惧，

　　她的手臂还在徒劳地向前够着，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前倾，在包裹上方几厘米处的空气不断抓挠着。

　　“为什么……为什么碰不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女人的声音陡然拔高。

　　她歇斯底里地叫喊着，目光紧追着他的背影，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滔天的怨毒。

　　“喂！！站住！你什么意思？！给我拿进来！！！听到没有！你个死送快递的！再不进来，信不信我跟你们经理投诉你！我要投诉你！！！！！！！！”

　　而后，门内猝然爆出一声愤怒的男性嘶吼，女人被猛地扼住喉咙，压在地上，怯懦地哀求着，听着竟有几分可怜的凄惶。

　　但这凄惶只持续了一瞬。

　　下一秒，地上包裹突然炸开。

　　包裹里的东西被喷射出来，精准地冲向她的额头，狠狠贯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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