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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章璟从窗外翻进来的时候，耳房里就只有傅淮晏一人，心中暗暗可惜，但还没忘记正事。
“你那日所说的奇事，我回去后仔细想了想，定然是受到惊吓，这才完全变了一个人，你不是差点把她掐死了吗，说不准就是那一掐把人吓着了，这种事情，民间确是偶有发生。”
章璟说着理了理衣襟，“至于知晓未来……我问了祖父，或许说惊恐导致气机逆乱心神受扰，出现记忆意识失常比较贴切些。”
章璟一边仔细瞅着那个什么‘淋浴’，一边分析。
“可能是她从前跟着人牙子四处奔波，胡乱听了些奇事，便记下了，结果一受惊吓就莫名对号入座了，刚好碰巧就对上了。”
“至于知晓林伯、顾峰还有顾峰的一双儿女，我倒觉得没什么，他们的存在和身份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许是她此前意外从哪里听了一耳朵，幻羽她不就不知道。”
章璟嘴上不停，脚下绕着这间所谓的‘无障碍卫生间’看了两圈，心中再次啧啧称奇。
“还有顾峰家的事，苛待弟妹哥嫂寄养于家中的孩子本就不是新鲜事，在吃穿不愁的世家贵胄里都不少，民间自然也会发生。”
章璟一条条分析，傅淮晏只是安静听着，并不打断。
察觉到他的沉默，章璟回头觑着他的脸色，“人体本就是玄妙的存在，很多事情都难以常理解释得通，不是说今日就能看到那什么酒精？在哪儿？”
强压下心底的焦躁惶惑，傅淮晏眸底一片幽深，“魂于异世，易主而存，你信么。”
章璟眉心瞬间拧了起来，眼中满是惊异，谨慎地压低声音，“你什么时候对这些东西开始上心的，前朝怎么覆灭的你不知道？！”
无视他的惊诧，傅淮晏慢条斯理地斜着他，轻笑一声。
“你信。”
章璟一噎，他确实相信这种事情，世间之大无奇不有，累世万物一草一木皆玄妙无比，但，“我相信很多事情。”
“可你不信你只是一个书中的人物。”
心中想法被看穿，章璟被他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傅淮晏语气平静表情淡漠，可那双沉如幽潭的双眸深处，是汹涌的惊惶与疯狂。
看他这副样子，章璟想打个哈哈转移话题都开不了口，只能顺着他的话试探道：“你说这些做什么？”
做什么？
傅淮晏视线重新扫过这间耳房，脑中尽是她对他用心照顾的点点滴滴，冷沉的脸上忽地漾出一抹带着些许疯狂的笑。
异世魂魄又如何？
只是一本书又如何？
他是书中人物又如何？
既然让她来了他身边，那就谁都别想把她带走。
这个念头一起，紧紧压在心头的惶惑如潮水般褪去，拢在眼前的迷瘴瞬间消散，心底再无一丝焦躁。
傅淮晏转动轮椅往正屋行去。
章璟被他浸染着偏执与癫狂的双眸骇得立在原地，上次见到他这样，是太子和太子妃离世被大理寺确定为意外的时候。
想到上次他闹出来的事，章璟心头猝然一震，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毫无实据就敢带兵把二皇子强关在大理寺，吃了一个月的馊饭馊菜，还差点上私刑审讯逼供，引得朝野震惊，皇帝震怒。
这次……
看着他孤寂沉敛却莫名浸染着一股疯魔的背影，章璟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
虽然不知道傅淮晏的邪火从何而来，但无障碍卫生间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正式建成，并投入使用，晓夏和林启都是很开心的。
晓夏开心的是，避免了因着在伺候和照护他的时候，不得不侵犯他隐私而导致他负面情绪加剧的可能。
林启高兴的是，这个无障碍卫生间如此成功，那就意味着，她说的那些康复的器材同样是有效用的！
晓夏不知道林启已经想到傅淮晏腿疾痊愈自如行走的景象了，她往正屋觑了一眼，压低了些声音，“林伯，咱还要在这里站多久？”
美好畅享被打断，林启睨了她一眼，“此前不是说还有那什么器材，也是对王爷好的，你与我来详细说说！”
莫名被瞪了一眼，晓夏也不敢回瞪过去，只能在心里蛐蛐。
【主子狗脾气，下人狗腿子。】
傅淮晏驱着轮椅从耳房回到正屋就听到这么一句，压下心中汹涌的情绪，朝门口道：“林伯。”
林启“诶”了一声，一张脸笑得像朵菊花一样，赶忙推门进去了。
【顶级狗腿。】
评价完，晓夏侧了侧头，把耳朵往门边凑了凑，刚屏息凝神，门从里面“哗”地打开了。
才站稳就对上林启古怪的表情，虽然什么也没听到，但晓夏还是做贼心虚地干笑了两声。
不待她开口替自己辩解两句，林启转身关了门朝她道：“跟我来。”
【刚刚还嘻嘻转头就不嘻嘻，这是咋了？】
晓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老实点头跟了上去。
两人到了正屋西侧的厢房，林启推开门，转头看着晓夏，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以后你搬来这里住。”
“可这里是正院厢房。”晓夏伸头往里面瞅了一眼，“这瞧着是间书房啊，王爷的书房怎么能让下人搬进来住。”
【贴身婢女也不用这么贴身吧。】
晓夏非常不愿意，但又不敢直接说拒绝的话，只能委婉道：“这不合规矩。”
这岂止是不合规矩，这简直是蔑礼失仪！但这是王爷亲口吩咐的，林启只能在心中抓狂。
林启端着一派公事公办的作态，“王府都是王爷的，王爷说什么，什么就是规矩。”
【你们天龙人都是这么霸道的？】
晓夏诡异地觑着林启，一针见血，“您也不想奴婢住在这里吧？”
林启确实不想，但王爷既然已经吩咐下来了，自然没有容人拒绝的道理，遂眯眼昂了昂下巴，“王爷怎么吩咐，下人就怎么做。”
晓夏摆出一副十分赞同的模样，循循善诱，“林伯说的没错，但这要是传出去，对王爷的名声也不好不是？要不——”
“你要违抗主子的命令？”
话头被林启幽冷的嗓音打断，晓夏张了张嘴，抿了抿干涩的唇，艰难地吐出四个字。
“奴婢不敢。”
“我会让人来收拾屋子，自今晚开始你就住在这里，现在先跟我走。”
晓夏尽量控制着不让语调显得那么不情愿，老实应了一声。
她算是发现了，林启这人是愚忠，只要是傅淮晏说的，不管对还是错，必须得照办。
明明看不上她做贴身婢女，但因为是傅淮晏吩咐的，所以贴身婢女就只能是她。
明明知道她住在这里不合规矩，但因为是傅淮晏吩咐的，所以她必须得住这里。
总之，就是不能忤逆傅淮晏。
【你的人设原来是这样的吗……】
晓夏收回盯着林启后脑勺的视线，往正屋方向瞥了一眼。
【男主到底要做什么？！】
【他病的其实是脑子吧。】
两人越走越远，傅淮晏脑内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章璟整理好情绪才从耳房出来，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水，“什么时候能看到那个酒精？”
傅淮晏瞥了他一眼，眸中隐含警告和不耐烦，章璟无奈往椅子上一靠，“行行行，我不问了，我老实等着就是。”
章璟端起瓷盏轻啜一口，想到酒精的效用，又难免一阵心潮澎湃。
“如今外伤的清理一般用烧开后晾凉的清水，而后才用烈酒清洗伤口，这酒精，听起来像是更烈些的酒。”
傅淮晏视线略过案上那张画着一整套器物的图纸，最后定在章璟脸上，“你不用套本王的话，能等便安静等着，等不了就回府。”
这么晚过来为的就是酒精，没看到章璟怎么可能走。
就着放杯子的动作避开傅淮晏的视线，章璟嘴唇动了动，兀自阴阳怪气地呢喃，“什么天仙藏这么严实，让人瞧一眼怎么了！”
第一次听到这东西的时候，他就想见见那人了。
‘预防伤口感染’，‘清洁消毒伤口周围的皮肤’，‘使用得当能减少伤口化脓的情况发生’。
那些话中虽然有他听不懂的词，可并不妨碍他能大概理解其中的意思。
能随口说出这些话的人，定然对岐黄之术知晓一二，与他应能相谈一番，说不准对他的医术也有进益。
结果倒好，傅淮晏只字不提不说，又和上次一样冷着脸轰他走！
章璟心中愤愤，越想越气，索性双手抱胸，右腿往左腿上一搭，也不理人了。
傅淮晏这会儿心情不错，懒得搭理他，随手拿起旁边的闲书看了起来。
但章家这嫡子的性子本就是个坐不住的，兀自生了一会儿闷气，章璟又忍不住了，“你是怎么想的，这东西若是真成了，要报给皇上吗？”
“自己做的小玩意儿罢了，何须惊动皇上。”
这便是另有打算了，章璟寻思着，“你是想用这东西钓出军中的奸细？”
“这点饵怕是还不够。”傅淮晏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翻了一页手中的书。
章璟思忖着微微点了点头，想到刚刚见识过的耳房里的那些东西后，却又立马摇了摇头。
“那可未必，若当真有那般效用，这饵怕是能钓出条大鱼。”
将士们在战场上，流血受伤是常事，但战场上环境复杂本就不利于恢复和治疗。
大夫们最怕的就是伤口溃烂化脓引起高热，轻者剜肉刮骨倒也能保全，重者断手断脚留条性命。
但更多的是哪怕剜肉刮骨，断手断脚也依旧于事无补。
章家世代从医，别人或许不知道那东西的价值，但他那日只是听傅淮晏一说，心中就有了成算。
这东西于外伤来说，有大用处！
才听到的时候他便心头大震，如今马上就要见到了，叫他怎么能够坐得住。
可偏偏这位爷一副对此事不想多谈的样子，倒是让他抓心挠肝！
章璟视线无意中扫过傅淮晏手中的书，恰好看清书名，章璟心中讶异以为自己看错了。
又仔细看了看，发现自己没看错之后，章璟讶异更甚，暗道傅淮晏怎么会看这种书。
章璟眼眸微动，下一瞬身上的劲儿一松，朝着傅淮晏的方向身体前倾手杵下颌，斜倚在紫檀木椅上，指尖在脸颊缓缓点着，好整以暇地盯着他。
他的动静不小，傅淮晏想不察觉都难，但他懒得搭理他。
章璟盯了他半天，见他八风不动毫不在意，还时不时翻过手中书页，端得是一派矜贵自持。
章璟嗤笑一声。
“几年不见，皇太孙不看兵书看起闺阁闲书来了。”
“《胭粉娇厢》。”章璟满脸揶揄，故意臊他，“才子佳人香闺密会，薄纱朦胧缠绵悱恻，真是好不快活。”
傅淮晏翻书的间隙抬眸瞥了他一眼，而后继续看书。
章璟被他那一眼瞧得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往外冒，心中暗骂没受伤之前就有些疯，现下好了，双腿废了人也彻底疯了。
你我都未经人事，你到底在跟我嘚瑟什么啊！
*
这边，晓夏跟着林启走到后院一个单独的殿宇。
林启停住脚步朝里面示意，“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我就在外面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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