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雀

　　李勇迟钝地转身，手电光直直照在李诺脸上。雨水顺着她惨白的脸颊流下，黑发黏在额前，活像个索命的水鬼。
　　"小贱人？你..."李勇浑浊的眼珠瞪得老大，酒意顿时醒了大半。
　　铁锤划破雨幕，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向李勇的右膝。"噗嗤"一声，尖钉齐根没入皮肉。李勇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手电筒滚出老远。
　　"这一下，是替妈妈打的。"李诺的声音比冰还冷。
　　李勇暴怒地伸手去抓她的脚踝，粗壮的手指像铁钳般箍住了她的脚腕。李诺早有准备，另一只脚狠狠踹向他的面门。鼻梁断裂的声音被雨声淹没，李勇吃痛松手，鲜血从鼻孔喷涌而出。
　　李诺灵活地绕到他身后，铁锤再次高举。"这一下，是替弟弟打的。"锤头精准地砸在李勇左腿腘窝处，钉子深深扎进肌腱。李勇像头受伤的野兽般在泥地里翻滚，血水在雨水中晕开一片猩红。
　　"贱种！老子要活剥了你的皮！"李勇突然暴起，沾满泥浆的大手一把攥住李诺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李诺的双脚离地，呼吸顿时一窒。
　　千钧一发之际，她屈膝狠狠顶向李勇的□□。李勇闷哼一声，手上的力道稍松。李诺趁机挣脱，落地时一个翻滚拉开距离。她的衣领被撕开一道口子，锁骨上露出一个陈年的烫伤疤痕。
　　李勇踉跄着扑来，李诺侧身闪避，却被他抓住了头发。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她被迫仰起头，正对上李勇狰狞的面容。
　　"跟你妈一样下贱！"李勇抡起蒲扇大的巴掌，李诺眼前一黑，耳边嗡鸣不止。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一颗牙齿松动了。
　　就在李勇再次抬手时，李诺猛地将藏在袖口的铁钉狠狠扎进他的手腕。李勇吃痛松手，李诺趁机挣脱，抄起掉落的铁锤，用尽全身力气砸向他的太阳穴。
　　"这一下，是替我自己。"
　　"砰！"沉闷的撞击声后，李勇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双眼还圆睁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栽在这个瘦弱的女儿手里。他的手指抽搐了几下，最终归于平静。
　　李诺喘着粗气，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血迹。她蹲下身，从李勇口袋里摸出一叠湿漉漉的钞票和那把熟悉的钥匙。然后拽着李勇的衣领，一步步将他拖向悬崖边缘。
　　李勇的身体像破麻袋一样滚落悬崖，中途撞上几块突出的岩石，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最终被奔腾的河水吞没。山上的泥石流适时滑落，彻底掩盖了所有痕迹。
　　当李诺回到家中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李言抱着钢笔蜷缩在床上，脸上还挂着泪痕。她轻轻擦去弟弟额头的汗水，开始收拾简单的行囊：几件衣服、半块干粮、母亲的钢笔和照片，还有那把沾血的钥匙。
　　"姐，我们去哪儿？"走在通往镇上的小路上，李言仰起脸问。晨光中，他的眼睛像两颗明亮的星星。
　　李诺望向远处渐渐亮起的天色，将弟弟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去城里。"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晨雾笼罩着城区的孤儿院，李诺蹲在铁栅栏外的灌木丛中，手指死死掐进掌心。她将弟弟的衣领整理好，又用湿巾擦净他沾着泥点的小脸。
　　"记住姐姐教你的话了吗？"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李言点点头，丹凤眼里蓄满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我叫李言，爸爸妈妈出车祸走了..."他顿了顿，"我没有姐姐。"
　　李诺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她最后抱了抱弟弟单薄的身子，将他推向孤儿院的大门。李言走了两步，突然转身扑回来，小手死死攥住她的衣角："姐...我等你..."
　　"嗯。"李诺揉了揉他的发顶，硬起心肠掰开他的手指，"数到一百，就会有阿姨带你进去。"
　　她躲进树后，看着弟弟孤零零地站在晨光中。李言数数的声音带着哭腔，数到三十时，孤儿院的铁门"吱呀"一声开了。
　　"小朋友，你怎么在这里？"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
　　李诺看着弟弟被带进那扇铁门，才放任自己的眼泪决堤。她抹了把脸，转身走向城区的垃圾场——那里是她这周的栖身之所。
　　七天后的傍晚，李诺故意在污水沟里滚了一圈，让自己看起来狼狈不堪。她蜷缩在孤儿院门口，学着弟弟的样子数数。数到七十三时，铁门开了。
　　"又一个可怜的孩子..."同样的女声叹息道。
　　院长办公室里，李诺低着头，让头发遮住大半张脸。
　　"叫什么名字？多大了？"院长翻着登记簿。
　　"李...苏雀。"她故意结巴了一下，"麻雀的雀，8岁"
　　院长抬起她的下巴，突然怔住了："你的眼睛..."
　　李诺知道院长在想什么——她和李言一样的丹凤眼，像极了他们的母亲。但她很快垂下眼帘："阿姨，我饿..."
　　这个拙劣的谎言成功了。院长给她拿来热粥和干净衣服。
　　雨后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投下一道纤细的影子。从现在起，她就是苏雀——一个没有过去，也不会有软肋的女孩。至于李诺，就和那个雨夜的秘密一起，永远埋葬在临江河底的淤泥里吧。
　　孤儿院的阳光透过老旧的玻璃窗洒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言蜷缩在图书室的角落，小手紧紧攥着苏雀的衣角。午后的暖阳为他精致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那双遗传自母亲的丹凤眼里盛满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忧伤。
　　"姐姐，我想妈妈了。"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生怕惊动不远处正在给其他孩子讲故事的生活老师。
　　苏雀的手指微微一顿，泛黄的书页上，孙悟空的金箍棒正要落下。她垂眸看着依偎在自己身边的男孩，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也是这样蜷缩在房外的角落，面对父亲的殴打无能为力。
　　"妈妈不只是我们的妈妈。"苏雀的声音很轻，指尖轻轻点在那段文字上，"她有自己的生活。"书页上的孙悟空面目狰狞，金箍棒下是两个惊恐的孩童。"你看，妈妈是公主，而我们只是孙悟空要打死的两个小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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