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镜记之幽谭诡事

　　地牢之中，一片黑暗，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陆青蘅开口，声音有些颤抖，“大梁末期，高祖皇帝的起义，起因竟是同朔夏人结下的玉河之契？”

　　云桓点头，“一次偶然，高祖皇帝在此地游历时，发现了那个墨汁一样的漩涡，朔夏人把它叫做撒图拉，是朔夏话中‘时间的伤口’之意，每隔三十年，朔夏人会献祭一部分人给撒图拉，否则时空混乱，朔夏的居所便会遭到倾覆，但朔夏人族本就稀少，每隔三十年便要献祭，他们很快就会没有人了，所以当年朔夏的首领们想了两个办法，一是从撒图拉把献祭过的族人再找回来，继续繁衍，朔夏圣女的血加上召唤仪式可以实现，但回来的人都会变成空心人，二是朔夏同外族通婚，绵延血脉，这样就会源源不断有祭品去稳定撒图拉。高祖皇帝同他们签订契约，朔族骁勇善战的朔族人助他起义夺取天下，而大事即成，他会让自己的子民同朔夏通婚，他确实如是做了，只是大部分大晟人通婚对象都是农耕的夏族人，新的祭品也是他们，到了皇兄，也就是武肃皇帝时，开始明令禁止大晟同朔夏的通婚，此举引起了朔夏的骚乱，朔族震怒，认为大晟背信弃义，要同大晟开战，但夏族人保守，认为赢面不大，三十年的祭期又要到了，在那种节点开战是为不智，于是逐渐演变成了内乱，后来的事就是你了解的那样了。”

　　“圣女，那阿娜便是朔夏一族的圣女？那她为何执意要同你成婚？”

　　“那支骑兵部队其实便是朔夏仅剩的圣族，历年来，圣女都是同圣族内部成婚，以保证血脉的纯正，可以启动仪式用自己的血召唤被献祭的朔夏人，但阿娜不愿意了，她不愿意自己的世世代代还要遭受这样的命运，被祭祀和撒图拉摧残，所以她要找外族通婚。”

　　“所以他们根本不是当年哭风岭一役中你留下来照看撒图拉的人，那为什么他们看上去同你如此相熟？阿娜还藏了你的小像。”

　　“因为当年哭风岭一役，朔夏伤亡惨重，三十年的期限已到，没有按时献祭，撒图拉吞噬了所有的朔夏人，我答应他们，会想办法帮他们解决此间之事。”

　　“那阿娜训练那些空心人军队是为了什么？”

　　“训练？军队？”

　　“噢我忘了跟你说了，我跟踪那些空心人，发现他们进了一个山洞，在里面排兵布阵地训练，后来我趁他们离开之后进去查看，在里面看见一个巨大的阿娜石像……”

　　陆青蘅的声音越说越小，不对劲……云桓为什么答应他们解决撒图拉的事？他有什么能力能解决撒图拉的事？朔夏圣族一定同他许了好处，若是当年高祖皇帝能借朔夏的手灭掉大梁，那么云桓为何不能借助那支空心人队伍，兴许还有他当年在朔北大漠的旧部，来推翻如今的大晟？陆青蘅不敢想下去了。

　　不对，陆青蘅转念一想，那云桓为什么要自己助他假死远离云阙呢？若他当真有如此宏图伟业，待在权力中心才是最明智的选择，那也许是朔夏人自己要建立军队打到云阙？可就这么一点人真的能成气候吗？而且阿娜要同外族人成婚，库比他们又帮着，很明显就是不想干这事了，陆青蘅想得头都痛了。

　　云桓好像看出了她的想法，道，“距离下一个三十年还剩五年，朔夏除了圣族零星的几个人保存，已经合族消失了，下一次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会不会中原大地正如五藏鉴中显露的那样会被席卷成为一片不毛之地呢？谁也不知道，在搞清楚撒图拉奥秘和解决方法之前，大家额外做些保全的准备，都是合理的。”

　　云桓垂下头，下巴倚在陆青蘅的额间，两人挤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看上去倒像是在古怪地拥抱，云桓的声音有些黯然，“我原是想做个小人，借假死一走了之，过我的自在生活，哪怕只能偷得五年也是值得，可偏偏又遇见玄英散人，又回到当年哭风岭的战场，才真的让我明白，我逃不掉的，我还是萧霈，萧家的责任就是我的责任，当年的精锐小队也是我的责任，如果与我有关的所有人都在遭受着苦难和考验，那么凭什么我能超脱于世外，不喜不悲？我唯一后悔的是把你牵扯在其中……”

　　陆青蘅闻言心念一动，几乎要伸手抱住云桓安慰他了，就在这时，听得“硌哒”一声，石壁向外推远，二人有了足够的空间活动，一道光照进来，刺得人张不开眼，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二位真是情意绵绵，缱绻极了，可是昭王殿下今日才同我们朔夏的圣女拜了天地，此举怕是不妥吧”，是库比。

　　“你到底想要什么？”

　　“请昭王殿下起兵云阙，待您荣登大宝，阿娜要当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朔夏人果真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心思！只是不知道云桓……陆青蘅有些担忧地看了眼他。

　　“我并不想当皇帝，也断不会同阿娜有些什么。”

　　库比好像料到云桓会这么说，他笑了一声，对陆青蘅说，“这位姑娘有宝镜，可以照见前尘往事，不妨看看这些空心人的过往。”

　　陆青蘅依言从怀中掏出五藏鉴，当他们的脸落在镜中，镜中泛起一片涟漪，出现了另外的画面：

　　朔风卷着沙砾，大梁军旗在冷风中飒飒作响，主将领着一支约莫有三千人的队伍踏上了哭风岭。

　　地平线上，很快出现了十二个小黑点。

　　那主将有些不屑，“就这么几个人？”

　　主将轻敌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那些空心人踏着龟裂的大地，轰隆轰隆逼近了他们面前。

　　“列阵！”主将本能地嗅到了危险。

　　大梁军阵迅速变换，盾牌手上前，长枪从盾隙伸出，弓箭手拉满了弓。

　　进入射程。

　　“放箭！”主将下令。

　　上千支羽箭瞬间脱膛而出，射向那十二个空心人。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那些空心人没有闪躲，没有停顿，依旧按照原先的路线前进，箭簇扎入他们的身体里，却没有鲜血流出，他们像感觉不到痛一样，反手把箭簇拔出，继续沉默地前进。

　　主将正要下令发射巨石炮，边上的四名空心人陡然加快了速度，像鬼魅一样，极快地突进，大梁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们手上的大刀抹断了脖子。

　　四名空心人继续动作，或劈、或砍，每一刀都精准刺入致命部位，可大梁士兵们的反抗却没有丝毫用处，长剑入体，却在他们身上连一道划痕都没能留下来。

　　大梁军队开始崩溃，不仅仅因为几乎瞬间，便死伤过半，更是因为士气。

　　眼睁睁地看着同伴在身边被劈成两半，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他们根本不会死！或者说他们本就是死人了！连一点呼吸的起伏都没有！

　　主将咬牙，策马前冲，要振奋士气，却在擦肩而过时，被空心人不费吹灰之力地拧断了脖子。

　　这场力量悬殊的搏斗很快就接近了尾声，哭风岭尸横遍野，大梁军队无一幸免，而那十二名空心人，很快又汇聚在一处，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继续轰隆轰隆地前进。

　　五藏鉴中的景象消失，陆青蘅浑身都是冷汗，再望向云桓，他也是面色不虞。

　　库比继续道，“这支空心人军队便是当年高祖皇帝致胜的法宝，随着大晟安稳下来，他们的存在也被圣族封存，如今圣女血重塑了他们，大晟人讲究师出有名，昭王殿下如此有名望又有血统的人若是带领他们，必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如果我还是拒绝呢？”

　　库比一脚踹在陆青蘅心窝，将她踢倒在地，“那我只能把她杀了。”

　　一阵剧痛袭来，陆青蘅摔倒在地，说不出话来，库比的剑拔出直指陆青蘅的脖子，但五藏鉴此时却发出蓝色的光，把陆青蘅完全笼罩在其中，库比的剑触之反而遭到反噬，后退几步，呕出鲜血。

　　五藏鉴中显露的景象也发生了变化，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子在撒图拉的不同时空中穿梭，集齐了金木水火土五颗灵珠，巨大的能量席卷了天地，撒图拉几乎要消失殆尽了，但不同时空中的人们开始湮灭，望着无数生离死别，那女子终是没能狠下心来，竭力脱手，五颗灵珠又散落四方，而撒图拉的能量又大盛。

　　陆青蘅勉力从地上爬起，调理内息，她说，“我见过那女子的画像，那是我曾外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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