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人

　　然与她预想之中大相迳庭的是，对方听到这话以后，却只是慢慢的笑了一笑。

　　姜景还以为是自己怀疑错了，叹了口气，正准备和对方道歉。然后就看见了对方略显平静的眼神：“是我做的。”

　　然后就是平铺直叙的叙述，好像只是一个旁观者，而这件事与她无关那样：“不过既然是朋友，聊天的时候，AI什么的也该停用了吧？”

　　那Ai连忙摆了摆他不存在的手：“放心，我可没有监听的权限，都已经关掉了。”

　　“嗯，那就行，那我也直说了吧。事情嘛，确实是我干的。”

　　“不过比起莉莉这个名字，我还是更喜欢你叫我的母亲给我的本名。”

　　“克莉斯汀。”

　　姜景默默的注视着对方，克莉斯汀这个名字她很熟悉。是她调查的第一个人，那位商业大亨，传媒巨子，也是早已死去的受害人。

　　死而复生，就在她们的面前

　　对方看着沉默不语的姜景，和震惊万分的江中杭，居然笑了出来：

　　“对的，也正是因为死亡这个借口，才能让我得到真正的自由。毕竟没人会怀疑死人，对吧？”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那我就直说了，毕竟您可能比我更清楚。那些乱七八糟小报也早已写烂了，在成为横跨整个星系的媒体大亨之前，我也不过是个白手起家的报童罢了。”

　　对方朝着她凑了过来，金色的头发微微从肩头滑落下来，顺滑的像是带着波纹的水一样流到了姜景的身上：

　　“你知道吗？我一直对你很感兴趣。”

　　“不仅是因为你之前惊世骇俗的一系列举动，而是因为你有着与我类似的出身。”

　　姜景微微皱眉：“什么？”

　　对方却不做回复，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着：“不过我甚至还要比你更差一些，你至少还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在你17岁的时候闻名于世，被选着进入帝星的皇家研究院。但是我却没有你那样的好运。”

　　“甚至直到十几岁都只能在贫民窟里，连最基础的教育都接受不到。”

　　她从姜景身前离开，伸手点开光脑，投屏出来的赫然是一片贫民窟景象：“熟悉吗？这里。”

　　“就是在你之前跌入谷底去的那个垃圾星球那里，我算是那里的原住民。而且还是最差的那一档。”

　　“我的母亲在生我之前，一直在垃圾场中靠着干体力活回收破烂为生，我的父亲更是早早的就去世了。”

　　姜景：“……很抱歉知道这些，节哀。”

　　对方却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因为这个道歉：

　　“但是很不幸，毕竟麻绳专挑细处断嘛。我的母亲在生我之前接触了帝星过来的一批泄露的高危化学品，因此致哑致盲。厄运不仅于此，我生下来的时候先天残疾，面上还有一块大的灼烧状胎记。”

　　“这也是为什么我从小到大基本上很少有照片流出的原因，不是控制的好，而是根本没有。”

　　“一方面是因为穷的拍不起，一方面是我也不想拍。事情就这么一路发展到我十几岁的时候，那个时候我母亲的病越来越严重，我的残疾却只能维持最基本的工作。于是我打算去帝星碰碰运气。”

　　莉莉的手指继续在光脑的投屏上滑动，从之前的那个垃圾星球上的贫民窟，一路滑动到帝星，又滑动到帝星偏僻处一个环境极差的小巷子里：

　　“但是就算到了帝星，那里的纸醉金迷、夜夜笙歌也与我无半点关系，我也只能从事最底层的工作，当个报童罢了。”

　　“我把母亲藏在最廉价的小巷子出租房里，一天天的给别人打开光脑看，兜售今日的消息。”

　　她转头看向姜景，朝着她笑，笑容里却满是悲凉：

　　“我在那里辛辛苦苦的干了快两年，攒够了钱，终于够凑出我母亲的住院费了。我那时候高兴，打算一鼓作气加快挣钱的脚步，让她早日治愈。”

　　“也就是在那一天，我路过你们的研究院”

　　姜景闻言，和江中杭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们都有了不好的猜想。而接下来对方的话语，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你们两位应该比我更清楚吧，那个地方是基本不会有穷人的，就算有也只是达官显贵的儿子，天潢贵胄的女儿。”

　　“我想去那里碰碰运气，毕竟富二代往往应该更喜欢往娱乐上花钱。”

　　“我走了半天，脚都磨烂了。终于遇到了一位靠着飞行舱旁边乘凉的公子哥，给他打开了手腕上的光脑，想卖今天的消息。”

　　“他似乎对其中一条关于研究院的消息很感兴趣，便让我打开看。我很高兴，毕竟那个时候，我离我的梦想似乎只有一步之遥了。”

　　“谁能想到，接下来对方就是毫不留情的一脚踹了上来。我直到后脑勺碰到路边的路障昏过去之前，我都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后来我过了很久我才知道，原来当初光脑里的消息就是在嘲讽他们家中饱私囊，位高权重当了硕鼠。而他没办法去找那小报的创始人，反而是把气撒到了我一个无辜报童的身上。”

　　“连锁的反应出现了，我当时后脑勺碰到了路障后，晕了过去。四周也慢慢围上来了人，那个人怕惹出祸事，于是派人把我拉去了医院休养。”

　　“说是修养，其实就是在用他家里关系摆平一切之前发生的事情罢了。”

　　“足足过了一个星期，他压下了事态，删除了监控，也顺带着把我的胎记和先天残疾治好了。”

　　莉莉再一次朝着姜景凑了过来，她那明艳又漂亮的脸就在她面前直直的晃着。可是对方却毫不留情的用纤细指尖划过自己的脸庞，手指落下之处，便是一条细细的红线，直直的划过了整个脸庞。

　　这是她之前灼伤状胎记的区域。

　　“看起来很不错，对吧？毕竟我只是用了一个星期的疗养院禁闭，就换来了我工作几年才能攒够的手术费。”

　　“然后我就被告知对方已经仁至义尽了，而且是用他这几十上百万星币的手术费换我的封口费。”

　　莉莉哈哈大笑，眼神深处却满是痛苦悲凉：“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赚了大钱的生意，也是我的第一桶金。”

　　“可是当我一瘸一拐的回到家里的时候，我才发现，在那个廉价的住宿舱里，我的母亲早已经死了。”

　　“因为这是最廉价的出租仓，所以死了个人也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而我可怜的母亲，由于化学品泄露导师的残疾与哑巴，她甚至在最后一刻都说不出任何话来去求救。”

　　“而且，她是在对我出门未归的无尽担心之中，活活困死在了那个出租仓里。”

　　“我也是从那个时候起，知道了那个害我家破人亡凶手的名字。

　　莉莉漂亮又涂着口红的唇部一张一合，姜景看着却直直发晕，她从口型认出来了那三个字的名字：

　　“季斯明。”

　　姜景沉默不语了半天，才哑着嗓子问出了那个问题：“……你之所以选择他这个时候下手，其实也是顺应时事，是吗？”

　　“对，我那个时候听说了他在出手东西，又苦于卖不掉。于是我第一个先杀了之前欺压过我的拍卖行的主人，然后直接销毁尸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装作了拍卖行的小姐与他联系。”

　　“他很容易上了钩。”

　　“然后我第二个对我自己下了手，装作死亡。由于自己死亡时间早于他，这样子就不会有任何人怀疑我身上。”

　　莉莉回头，笑着看向姜景：

　　“谁能想到，这个时候我得知了一个消息，就是你究院长死了的消息。我这个时候意识到，原来不是有我一个人想下手，应该是联邦那边吧，他们居然也想动手。”

　　“那我为何不大开杀戒，最后再把锅甩到联邦那边？于是我更加肆无忌惮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联邦那边过河拆桥，又杀了那个研究院院长，毕竟培养一个高级官员作为内奸也很不容易。但是反正事情有利于我，所以我也不太过多追究究竟是为什么。”

　　“第三个死者就是季斯明，我对他下手很顺利。他真的很好骗，毕竟在他的眼中，我只是一个与他素不相识的拍卖行小姐罢了，毫无防备，杀起来也很容易。”

　　“不过现在就算你想去告发我，也没有任何证据吧？”

　　对方斜倚在雕花椅背上，朝着姜景笑。鎏金般的发丝被她的动作拂起几缕，泛起了丝绸一般光泽。明艳动人，又富贵的像是万千金银娇养出来的富家千金。

　　若只是初见，很难想象她居然会是如此出身。

　　而现在这美艳的美人正在用手托着腮，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笑着反问她：

　　“毕竟我也只是个死人，而且第二个死的拍卖行老板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算你想指控我，也不过是难上加难吧？”

　　姜景沉默的叹了口气，又朝着金发碧眼，笑得肆意张扬的莉莉摇了摇头：“我不会指控你的。”

　　“毕竟像我这种千夫所指的烂人，也没有必要去维护帝国的秩序良俗吧？我又不是多么正人君子的执政官之类的职业。”

　　“那就好。”

　　莉莉，不，应该说是克里斯汀扬了扬她那头漂亮的金发，朝着姜景致谢，然后从身上掏出一张明信片：

　　“拿着，不是作为传媒大亨的，而是作为我现在自由人的身份，以后有事可以随时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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